第 五 回 游张园通判姘妻 借病房中丞盗嫂(2)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白眼 本章:第 五 回 游张园通判姘妻 借病房中丞盗嫂(2)

    且说这下楼的人不是别个,竟是在张园同回来的那个娘姨。宝光一见是他,喜出望外,料想没有什么乱闹了出来,心才放下。那娘姨出来并不开口,用一只软如绵的手将宝光一扯,扯在弄口低声说道:“今日不凑巧,偏偏的,冤家老爷来了,在这里吃晚饭。吃了饭,要同在天仙看夜戏。看完戏,他是要回公馆去的。太太知道你同我来了,也料着你在门口等得发急,怎奈此刻万不能招呼进去。好容易抽个空当,叫我出来与你打个照会,请你别处绕一转。十下半钟,在天仙碰头。”宝光迟疑了一回说:“如看完戏,那时候可不早了,我还是明日再来罢。”娘姨道:“那可不能。太太再三地叫我出来关照你,怎么好说明天再来的话呢!”宝光方欲再问,那娘姨说:“这会儿有话也说不完,我要进去,恐怕楼上喊人。你准定十下半钟到天仙东边楼上去就是。不要辜负人家的好意。”撒开手,便转身去了。宝光得了这个信儿,犹如奉到皇诏一船,非常之喜。便踱出弄来,唤了一部街车,到四马路消夜馆,吃了一碗鸭饭。看看钟上只有八点二刻,时候还早,又在福安泡了一碗茶。好不容易壁上挂的钟敲了九下,茶楼上人都散得没一个了,不能再坐,搭讪着出来。慢腾腾地走到天仙戏园,直上了包厢。早有案目看了一个座位,送上戏目,宝光给了戏钱,台上锣鼓喧天,正在唱得热闹。宝光那里有心看戏,两只眼睛只望着包厢打流星,好好丑丑坐满了一楼,偏偏没有那个意中人。怎么说得好好的,约会着在此地碰头,会没有来呢?莫非故意逗着我玩儿?明天若是再碰见了,我可老实不客气要问他个岂有此理!现在既来了,看戏是正经,把这事且丢开一边。虽是这样说法,心里可委实地放它不下。左顾右盼,仍然是没有看见。又闷又气想:那娘姨说的那样切实,断乎不会失信。不要是走错了戏园子,我在这边望着他,他在那边望着我。即仔细把戏目再看一回,明明白白上头是天仙戏园,何曾走错?两只眼睛盯着戏目上出神,耳边忽听“砸”的一声,又是“不碍事,不要湿了衣裳”的一些声浪,不由得回头一看。不看犹可,这一看真是喜出望外,你道方才“砸”的一声响是什么声音?就是宝光那个意中人早望见宝光上了楼,坐在隔壁位上,他只是东张西望,一会眼锋并没溜到隔壁座上,他知道宝光看迷了眼,故意地把一只茶碗失手打碎,那“砸”的一声便是碎茶碗的声音。若是在别的客人,碎了一只茶碗,那堂官就要敲竹杠了。因为这位是个体面人,又有一位老爷跟着,堂官便不敢施出那强硬手段,反和颜悦色地说:“不碍事,不要污坏了太太衣裳。”这也是小人常态。

    宝光因上得楼来急急要找意中人,不料意中人的座位只隔着自己一张椅子,他偏在远处留神,近处恍惚过去。若不是砸的一声,真要失之交臂。猛地一惊,恰好四目对射。那女子口里对堂官说对不住你,明天教老爷照样买一副来赔你,眼睛却溜着宝光笑了一笑,宝光自然也打了个照会过去。此时台上演的《翠屏山》,扬雄方才出场,听见隔坐那女子说道:“这戏也唱厌了,我不高兴看。今天出来少着点衣裳,张园回来觉得身上有些寒热,这时候更不大自在,你和我一淘转去躺躺。”宝光耳膜里灌了这几句话进去,巴不得他快点就走,斜着眼看紧靠自己坐的是个方面大耳朵,八字胡须,架着金丝眼镜,衣服也甚华丽。一望而知是个有财有势的主儿。对那女人道:“你既不大舒服,怎么不早说?”那女人道:“我因为你难得今日高兴,要同来看戏,助你的兴儿,谁知道此刻实在有些支撑不住。”方面大耳的叫堂官去招呼马夫套车。“先送你回去,我可不陪你了,你回去好好养息养息。我等车来再回去,明天来看你。”那女人道:“你就是这么胆小,陪我一夜,不信就要犯什么大法。”那方面大耳的说:“有什么大法犯,他的脾气你难道还不知道,不过闹起来讨嫌罢了。你体谅我些罢。”那女人道:“我那一回不体谅呢?就是这样,也不是个长局。”堂官上来说:“车预备好了。”方面大耳的说道:“你先去吩咐马夫,就来接我。”那女人就站起来,娘姨挽着下楼去了。宝光捱到马夫回来,看那方面大耳的坐上车走了,方叫一部东洋车径望铁马路扯来。那个娘姨早在弄口接待着进去,上了扶梯,却是两间极精致的金屋。那美人换了一套便服,更加标致。捋着宝光的手,同坐下来,说长问短。方知那方面大耳的是位候选道,因夫人利害,不能相处,所以在此打了小公馆,晚上是绝迹不到的。宝光方大胆与那女人畅叙。一个俊男,一个娇女,到了一块,还有个不情投意合的吗?宝光自此便朝出夜归,两人的爱情一天深一天。那女人想道:我在此终无见天之日,不如与那老乌举说明白,我要另打主意,他不能害我一世。那方面大耳的居然海量宽宏,知道自家老婆利害,万万不能容我再娶的,也就允许他择人而事。那女人奉了明文,便和宝光说了,宝光岂有不愿之理。于是一个逆旅羁人变作了齐府赘婿,饮甘含旨,抱绿偎红,消受艳福,不知几生修到。但是宝光心志不欲终老温柔。

    一日,便把没有钱引见的话说与他妻子,他妻子问他还差多少?宝光并不瞒他,起头发脚说了个干尽。他妻子喜他诚实不欺,便道:“我此番决计与他断离,嫁你并不是贪你年少,因看你举动大方,后来不可限量。你既然捐的有功名,正该办出来为是。这三五千银子,在我现在还拿得出来。可是你将来做了官,这个诰封却不能让给旁人,你也不准再娶,我要与你同偕到老。”宝光一一听从,即要跪在地下,当天发个誓愿。他妻子道:“我们相交以心,这赌咒发誓的事是愚人自欺的,不要学他。”宝光感激得五体投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一夜,他妻子便检了五千两的一张庄票,交给宝光,叫他赶紧料理进京办引见到省,不要再耽搁了。宝光便即兑了一张百川通的汇票,搭着连升海船进京。

    说书的有两句老套头,是有事即长,无事即短。约计三个月不到,宝光便引见出京,到了上海,与妻子相见,久别重逢,其乐趣不言可喻。两人又计议在苏州居住,便把上海一切事件料理清楚,雇了一只无锡快,往苏州来。船一到埠,宝光赶着穿好衣冠,坐了一乘轿子,先拜他那外公。他外公正放心不下,他出去半年没有信息,不知怎么样了?倏然的衣冠齐楚回来,好不诧异。宝光把已经引见过了,此次是来禀到的话略说一二。他外公甚是喜欢道:“你能够今天这样回来,也算罢了。行李可搬进了?”宝光道:“外孙现在已成了家,公公此地恐没有多余房间,只好在外厢另租。”他外公闻听成了家,喜得眉开眼笑,又问了一番。宝光捏造了一片正大光明的话对付过去。他外公又勉励他些,叫他快租好房子,择个黄道日头,上衙门禀到。引见出来,是有期限的,不要逾多了日子。宝光唯唯称谢。回到船上,把他外公问答的话说与妻子。约合对头,找好一院公馆房子,将家眷住好。脚靴手版,上衙门,拜同寅,闹了个不亦乐乎。

    此时苏州藩台是一位杭州人,姓伍名方彝,号秋湖,由知县做到藩台,在江苏赫赫有名。抚台姓思,单名一个福字,号树亭。由知府升到巡抚,放了江苏。在京时候,闻听江苏官场腐败的不成个世界,到任之后,便与伍方伯商议,要竭力整顿,事事认真。所有大小衙门用的门签稿案一概禁革。先由抚院起,不用门上传事,均派巡捕官直接在二堂上设了一间办事厅。思中丞成日家坐在厅里,外来的公事亲拆观看,从不假手于人。一时弊绝风清,颂声载道。

    且说思中丞有位胞兄,号&堂,现任闽浙总督。兄弟督抚,又近在邻省,真家庭盛事。这&堂制军财多身弱,得了个神经病。闽疆近海,水土不服,又没有良医。夫人劝他告了病,开缺回京就医。制军照办了请假的折子,奉到朱批,准其开缺。思中丞手足情殷,得着电报,便派了戈什前往福州,请他哥哥来苏州就医。制军与夫人说:“树亭接我到苏州去就医,你看怎样?”夫人道:“这也是二弟关切咱们,我想苏州地方很好。还记得那年老佛爷圣躬欠安,是苏州一位陈莲舫看好的。既然二弟派了人来,咱们简直去苏州,等老爷病痊愈了,再回京。”制军甚以为然,立刻发了电报去,答应交卸后一准携眷来苏。“但我来苏州是专为养病就医的,切嘱同寅,不要办差。并且你那关防衙门,我也不愿意住,最好另外租一院房子。”思中丞友爱最笃的,不肯一丝拂了哥哥意思,传知巡捕,知会长元、吴三县,如大大人到了,切不可费事。办什么差,倘若违了我的谕,是要参办的。三首县奉命惟谨,乐得省钱讨大人的好。又叫巡捕借了八旗会馆做行台,预备齐妥。&堂制军全眷到苏,思中丞整齐衣冠,在会馆候着,迎了哥嫂进去。彼此请过安,少爷、小姐也来替叔叔请安。随后就是菉堂制军一位如夫人,花枝招展,跚跚而来。见了思中丞,叫了一声“二爷,”磕下头去。思中丞伸了一伸手,嘴里说:“路上辛苦了,起来罢。”这位如夫人磕头起来,正正的对着思中丞请了个双腿安,垂手一边侍立,原来旗下人嫡庶的规矩最严,不比我们这些人家随随便便。他们见家主是没有座位的,不要说是小老婆,就是媳妇见了公婆也是这个样子。独有姑奶奶最大,因为怕后来选作皇后,全家人都要敬重他。闲言休表。且说思中丞与他哥哥都是勤劳王事,分道扬镳,隔了多年不见。&堂制军虽然久病,今日兄弟相逢,应着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话,反觉没有什么病的样子。兄弟两个谈了些家事,又对着嫂嫂问了些患病的缘由,预备请谁来看的话,絮絮叨叨,已是上灯时候。回转头来,看见那姨奶奶还站着旁边,思中丞说:“你去歇歇罢,咱们哥儿两个谈天不用你伺候。”夫人也就说:“你去照应老爷的晚饭。”那姨奶奶方才退出。思中丞便在会馆里陪着哥嫂用过晚膳。回衙,去叫巡捕访请名医,与大大人看病。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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