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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一
杨晓冬被推上汽车的一瞬间,脑子里不断地在严肃认真地自责:“你领导的工作多糟糕呀!成绩不见,事故不断,党培植起来的一股内线力量,都从你手里输光了。”转念一想,这种看法也未免过分。“你倒下了,还有燕来他们。再说,党总会派更好的同志来领导工作,怎能谈到输光呢?何况摆在你面前的,仍是一场艰苦的斗争,要受得起这场斗争的考验啊!”想到斗争,放眼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有特务围着,休说是向外瞧看,转动身躯都遭受到前推后搡。他索性闭上眼睛静下来,静到车停的时候。
车停在一排有走廊的高房前面,他被推进监禁室。监禁室的一半空闲,一半有铁栅栏隔扇,他进入铁栅栏后,栅栏监门同时落了锁。这间屋子虽隔成里外两间,但比普通宿舍还宽绰,南北两面都有窄小窗户,上面钉着铁丝网,看来不象正式监狱,似乎是什么仓库之类的房舍改造的。究竟这是什么地方呢?杨晓冬冷静地想了想:开车后转了个大弯,阳光一直从右前方投射,马路上不断颠簸,加上行车的速度和时间距离等等情况,他觉得从方向上不象特务机关,从距离上比城内宪兵队远,最大的可能是高大成驻西关外的司令部。正推测着,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估计是门口安了岗哨,“管你是哪里,先抓紧时间休息一下。”他躺在一张光板木床上。
不知经过多长时间,听得哗啦一响,有人开了栅栏上的锁,蓝毛走进来。当他看到了杨晓冬,惊奇地喊起来:
“阿弥陀佛,真是阁下,久违了。上次叫你把我唬住了,想不到,你树叶还掉在我树底下!”
杨晓冬鄙夷地盯了他一眼,翻过身去脸朝着墙。
“凡你们共产党的案子,总是又臭又硬。不过我告诉你,你的案子可由高司令亲自审讯。当心点,谁想跟他调皮,不是剥皮抽筋,也得碰碎骨头。来人!带他走!”
杨晓冬被推出牢门,靠着走廊走了二三十步,迎面有个宽绰的大房间。门外雁翅摆着两列护兵,每人至少佩带两件武器。各种样式的匣子枪,一律脱去枪衣,敞开大小机头,有的持握手中,有的横插在转带上,所有的人都是宁神屏息,如临大敌,任谁迈进这间房门一步,都会产生有死无生的感觉。
护兵们为杨晓冬闪开进门之路,屋里审讯的阵势早摆好了。高大成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约当杨晓冬进门时候,他大声喊叫:“快点呀!快把土匪给我带上来!”蓝毛听得高大成喊叫,慌忙抢前跨进几步,同田副官垂手站立于高大成的两侧。杨晓冬扫了周围一眼,稍经思考,拿定主意疾行几步,走进房间中央,昂首挺身,一句话也不说。
高大成用力拍桌子:“看你这副神气,卖油的敲锅盖——好大的牌子呀!这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跟谁挺胸瞪眼的,给我低下头!”
杨晓冬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他象个石头雕塑的人,纹丝不动。
“住哪里,叫什么,做过什么破坏勾当,老老实实,从头说!”
“说!”更大的嗓音从护兵们的嘴里喊出来,他们不但叱咤助威,还夹杂着叫骂。
杨晓冬原打算竭力保持稳定,便于凭借敌人法庭,用缓和的方式同敌人作韧性的斗争;想不到一开始就遇到这种局面,为了维护共产党员的尊严,他不能沉默了。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冷冷地说:
“都自爱一点,把态度放尊重些,你们是一群疯狗吗?”“看你这大模大样的派头,还敢跟我扳平身份,反唇相讥。
……”高大成咆哮着。
“我同你扳平身份?这简直是对我的污辱!”
“你斗胆,你狂妄到顶啦!田副官,我没闲工夫跟他磕牙,给我拉出去,用两颗卫生丸把他的臭架子给我拉下来!”
田副官知道高大成是什么意思,拔出腰间手枪,喊了声“走”。护兵上前推推拥拥,把杨晓冬拉到户外。田副官先行几步,站到迎面,没容杨晓冬防备,叭叭两枪掠着杨晓冬的两个耳朵边穿过去。往常,一般经过一流枪手田副官这种假枪毙的,多半吓的瘫痪倒地,好汉子也得变颜变色地起身鸡皮疙瘩;今天对手变了,在田副官骤然举枪的时候,杨晓冬脑子里确乎闪过“完结”的念头,但枪发过去,他立刻体会到敌人的企图,便徐徐出了一口气,轻蔑地扫了射手一眼。射手看到对方这副凛然难犯的样子有些出乎他的意外,自己先气馁了,一时不知所措,只得自认失败,向随员招手,叫把杨晓冬从新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