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零零
勇复基不得不抬起头来,站在原来地方,望了赵得宝一眼,见他嘴紧紧闭着,皱着眉头在想,摸不清他的意见是赞成还是反对。勇复基站在梅佐贤和赵得宝之间,很难说话,更糟糕的是又不得不说话。他后悔不该跟梅厂长一道再到工会来。现在来了,却没有办法走开了。他只得吞吞吐吐地说:
“这个办法,哎,是的,这个办法倒不错。赵同志,你说呢?”
赵得宝没料到勇复基把问题推到他身上,没有正面回答勇复基,却说:
“大家谈谈吧。”
“赵同志的话对极了,”梅佐贤笑嘻嘻地扫了大家一眼,和蔼地说,“请各位工人同志指教指教。”
谭招弟头一个开口了:
“只要厂方认真实行,我们工人当然不反对,可不要说话不算话,别实行了两天,又不实行了。”
“那不会,那不会,”梅佐贤再三声明,说,“经过‘五反’,资方一定讲信用,说办就办。只要工会同意,绝对实行到底。”
“只要讲信用,就好了。”
梅佐贤向谭招弟拍胸脯,保证道:
“我们办厂的人,特别要讲信用,这一点,请你放心好了。”他的眼光扫到钟珮文身上,说“小钟同志,你的意见呢?你是文教委员,这事体要劳神多在工人同志当中宣传宣传哩。”
“我?”钟珮文愣住了。
“是的,请你发表高见。”
“高见,我没有。”钟珮文微笑地说,“低见倒有一点……”
“啥意见都很好。”梅佐贤一步也不放松。
“这当然也是一个办法,”钟珮文想起今天在车间看到的标语,说,“工人也有这个要求。”
赵得宝吃了一惊,问道:
“工人有啥要求?”
“要求增加工资。”
“啊!”赵得宝问自己:谁提出这个要求?
“今天在筒摇间里,我看到几条新标语,”钟珮文用右手食指敲了敲太阳穴,回忆地说,“是一首打油诗:生产先搞好,福利慢慢叫,讲来又说去,一套老油条。诗写的不错,不晓得是哪个写的。谭招弟,你晓得珮?”
谭招弟给他一问,脸上立刻飘浮起两朵红云,她愣了一下,说:
“啥人晓得。”
这首诗是陶阿毛鼓动筒摇间工人的集体创作,昨天夜里在班上凑的,最后一句是谭招弟想起来的。陶阿毛对她表示十分敬佩,认为她想的好,写的好,可以贴到墙上让大家看看,也反映一下工人的要求。谭招弟给他捧得热呼呼的,真的贴到墙上,今天一早便在车间传开了。
“你是筒摇间的传声筒,”钟珮文不放过她,顶了她一句,说,“你会不晓得!”
“不晓得,就是不晓得,”谭招弟怕他纠缠下去,加了一句,“少噜苏!”
梅佐贤插上来打圆场,说:
“不管谁写的,反正工人有这个要求。我们也早听说了,工人想增加工资。我们这个升工办法,也是满足工人的要求。
你们说,这个办法好吗?”
钟珮文很想顶谭招弟几句,可是想到她天不怕地不怕,有事当面开销,别在酸辣汤面前给自己下不了台,他忍下了这口气。谭招弟顶回钟珮文,想起陶阿毛对她说升工好的理由,劲头更足,兴致勃勃地说:
“当然好啦,升工,啥人不愿意?”
“是啊,”梅佐贤顺着她说,“我晓得没人反对的。”
勇复基心里稍微安定了,因为谭招弟她们也赞成。梅佐贤等了一歇,见没有人说话,进一步催赵得宝:
“没人反对,那就算劳资双方同意,明天实行吧。”
赵得宝望了望大家,没有回答梅佐贤,在考虑这个问题怎么处理。秦妈妈一直没开口,她在想:为啥酸辣汤提出升工办法?急着逼工会同意,这里头有啥花招?得小心点。资本家不会有好心肠的。她走上一步,对梅佐贤说:
“你不能武断说没人反对。虽说工人要求加工资,可是,哪种加法,要讨论讨论。升工办法,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哩,也要讨论讨论。”秦妈妈一边说,赵得宝一边暗暗点头。等她说完了,他主意也拿定了,接上去说:
“这桩事体不能决定,等余静同志回来再谈吧。”
梅佐贤一听到“余静”两个字,他心里就冷了半截,可是还不服输,仍然想争取争取:
“这桩事件,我看也没啥。我们酝酿好久了,征求职工们的意见,没有不同意的。给工人同志谋福利是桩好事么。你是工会副主席,当然赞成给工人谋福利。这点小事体还不能做主吗?不必等余静同志,你同意了,我们马上就实行,工人福利啊,越早做越好。”
“好事体,也得想想再做,不管怎么样,等余静同志回来再说。”赵得宝的口吻很坚决。
“这样好,梅厂长。”秦妈妈说。
谭招弟盯了赵得宝一眼,心里说:真是灯草拐杖——做不了主。这点事体也怕!她立刻又给他想出了理由:这是工人升工办法,没提工会干部,所以他不关心,也不赞成。她怕这事给赵得宝弄吹了,想了一个主意,说:
“先试行好了,没人赞成就作废。”
她料到大家一定赞成。梅佐贤的脸上又闪上了笑意,鼓着掌说:
“这个办法妙,赵同志就这么办吧。”
他拔起脚来想走,赵得宝止住了他,把升工办法草案递过去,说:
“这是一桩大事体,我个人做不了主,等余静同志回来讨论讨论再说。”
梅佐贤脸上的笑意,迅速消逝了。钟珮文给谭招弟顶得好久没有开口,现在正好给他一个机会。他高声的说:
“办事总有一个组织吗,不能凭个人的意见要办就办。我赞成老赵意见,等余静同志回来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