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五
“我说他不敢不回来。再不回来,他以后别想再请假出去了。”
“到上海住了这么久,做啥去啦?”
“过好日子去啦。”汤富海往前走去,说,“他姑爹是个大资本家,在上海很吃得开,谁也不了解他手里有多少钱。”
“不是说他姑妈生病吗?”
“孩子,那只是借口。生病,他也不是医生,要他去做啥?
农会好说话,要是我,才不让他去哩。”
“这种人去了,不会做好事的。”
他们两人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牛他娘的地上了。他们两人很精细地给她耕作,一直把地耕完,才慢悠悠地回来。
暮色笼罩着田野,苍苍茫茫。倦游了一天的小鸟飞到树枝的小巢里去了,下地的人都陆陆续续往村里去了。他们父子俩走过朱筱堂那块地,朱筱堂还曲着背一锄头一锄头在耕地哩。阿贵看了心里十分迷惑。他以为不是朱筱堂,再仔细看看,却不差分毫。他低低对爸爸说:
“他还在耕地哩。”
“他到上海去了这么久,误了农时,回来不赶紧耕,他喝西北风?”
“他才不在乎这块地哩,地里不打粮食,他不会买的吃?”
“你说得倒也对。”
“从前,他是个懒汉,日头老高了,才下地;太阳还没落山,就回去啦,在地里也是磨洋工,死阳怪气,一锄头下去打不死一个蚂蚁,三天没吃饭似的。现在大不相同啦,从早干到黑,锄地也有劲头啦。我们都收工了,他还在干活哩。政府的办法真好,分点地给地主,给他一条出路,好好改造他。
这小子再干上三年五年,我看地主的帽子,可以摘啦。”
“你说得倒好听。”
“不对吗?”
“龙生龙,虎生虎,朱半天会生出好儿子来?鬼才相信哩!我算把他看透了。谁要摘他地主的帽子,我头一个反对!”“他从上海回来,真地和过去不同啦。你看,他还在锄地,一锄头一锄头干得可欢哩!这也不是假的。”
“假不假,一回两回不算数,要从长远里看。”“我们监督他劳动,”阿贵站了下来说,“他敢怎么的?”
那头耕牛,一望见村子,比谁都走得快。它不管他们父子俩在争论,低着头一个劲径自向村里走去。
“往后瞧吧,我算看到他骨髓里去了。”汤富海回头看不见牛了,四面寻找,才看到它在小路上往村里去哩。他说:
“只顾说话,把牛也忘了,还不快走!”
他们俩人匆匆追赶那头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