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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柳溪 本章:第153页

    一五三

    王妈妈见她这副神态,急得拍着手巴掌,忙问:

    “还没打听出点信儿?哭啥哩?大波出了事儿,你可别红口白牙地嚎丧,这可主着不吉利呀!”

    红薇赶快擦干眼泪,她当然不能说出她哭的原因。王妈妈边揭开锅盖,边叫着他们吃饭。

    鱼儿高兴地跳起来喊叫着:“哦!吃饭喽!奶奶,您做什么好吃的啦!”

    “糊山芋,蒸窝头。”

    “又是这个,没蒸点白面馒头吗?”

    “看把你美的,你还没长那吃好东西的牙哪,”王妈妈瞪了一眼鱼儿,“你不知道姑父出了事儿,过几天咱更没人挣钱了吗?”

    “我姑父出了什么事儿呀?”鱼儿惊讶地瞪着一对亮晶晶的黑眼睛。

    “你没看这些天没回来吗?八成让日本鬼子给逮走了。”他跺着脚,挥着小拳头说:“小日本儿真可恨,逮我姑父!”

    “孩子,你可千万别出去说呀,把你逮到宪兵队灌辣椒水儿,轧杠子。”王妈妈吓唬着他。

    “奶奶,你放心,我现在不说,等我长大了,就去打日本!”

    他们来到饭桌上,当他看到桌上已摆好了一盘熬小鲫头鱼,他才变得情绪高涨起来。

    饭后,红薇坐在屋里,手肘拄在桌上,托着腮,专心地想着文具店关门和杨承烈的去向,交通站的工作,以及没了大波,如何维持生计的问题。特别是她没有一时一刻忘记过李大波,一想到他在敌人的监狱里受刑,她就难过的死去活来,而这些,是她在理查德的景山公馆绝不会遇到的事情。她真不知道今后如何支撑下去。

    王妈妈坐在炉旁一边给鱼儿补袜底儿,一边和红薇说着话儿给她解心宽。

    门外一股凛冽的寒风,正卷着残枝败叶,刮过1940年的大地,……好凄惨的一个冬夜啊!

    正在她俩对坐愁思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叩门声。红薇有些纳闷儿,这么晚了,会有什么人来呢?难道是艾洪水吗?她站起身,迟疑着要去开门,王妈妈把她拦住。

    “孩子,让我这老婆子去,不知道是好人还是歹人哪!前几天裕升和杂货铺的掌柜,还不是让一群砸明火的土匪,冒充查户口,给绑票了吗?这年头儿,可要小心点儿。”王妈妈刚走出屋又踅回来:“宝贝儿吔!你到厕所里躲着,如果是歹人,我喊一声,你就从厕所跳墙逃走,过了墙是煤铺,你一时逃不了,就藏在煤垛后边。你快去,别管我。我这么大岁数了,豁出去这副老骨头跟他们拼了;就是让他们打死,也不算短命。你们年轻,还得活着打鬼子,好好地抗日哩!”

    红薇眼里噙着泪,听话地躲到小院角上的厕所里去。

    门外传来了声音渐大的叩门声。

    两扇门一打开,王妈妈倒先给愣住了。她嘻开嘴巴,拍着大腿说:

    “哎呀!我的天皇爷地皇奶奶,万祥,闹了半天是你呀,俺们这儿吓得正一惊一诧的哩!”

    她一把把儿子拉进院里,拴上门。万祥进了屋,王妈妈赶紧跑到厕所去叫红薇,她笑着拍着巴掌说,“嘿,一场虚惊,薇妮儿,是你万祥哥来了。”

    红薇急忙跑进屋来,她的心顿时像开了一扇窗那么痛快。在得不到杨承烈的消息、失掉联系的情况下,见到王万祥,就是见到了党一样。她扑过来,拉住了万祥的手,眼泪立刻迷蒙了她的眼。过了几分钟,她才激动地抽噎着说出话来,向王万祥叙述了李大波失踪和找杨承烈未遇的经过。

    王万祥坐在床沿上,吸着竹杆烟袋,仔细听完红薇的话,便慢条斯理地说:

    “红薇,这些我都知道了,大波被捕的事,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为了安全,老杨只好立即转移,这是党的纪律。红薇,我来就是跟你做做工作,怕你不理解,想不通。在敌人的白色恐怖下,党为了革命的利益,应该这样做。你现在应该冷静,从悲哀中自拔出来,千万不要消沉下去。现在,党时刻在关心你,才特派我来转告你,要暂时回避,千万别出面,我们估计,敌人正想方设法地在寻找你呢。你放心,党在设法打听大波的下落……”

    她听到这些话,深切感到党的关心和温暖,但她的心也突然怦怦地跳起来。因为这时她记起遇见艾洪水的问题来了。

    王万祥听红薇一说艾洪水,又说把自己的地址也暴露给他,这的确使王万祥非常惊讶。他睁大了眼睛,紧皱着双眉,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

    “事情既然已经这样发生了,也无可挽回了,现在需要的是镇定。你犯了这个错,是因为你救大波心切,便轻信了坏人,这说明你缺少经验。”王万祥体谅红薇悲伤过度,没有批评她,只是嘱咐她说艾洪水这个人从“一二九”运动后就脱党了,他说的那些花言巧语,全是想蒙混欺瞒真象,万不可再相信他。后来他低下头,考虑出一个办法,便说:“我看眼下咱们一定要变被动为主动,要利用他这个探子,只好将计就计。估计他一半天就会给你送信来,还会劝你去探监,以便破获咱的地下组织,所以,你一得到他的回信儿,马上就向我汇报,咱们再商议对策。为了麻痹敌人,你可以派鱼儿帮着给我送个信儿。

    夜已深了,外面已经宵禁多时,红薇和王妈妈都不放心地想挽留他,他摆摆大手,又拍拍身上的衣服说:

    “你们看我这身打扮,我是这一弯儿的更夫哩,他戒严,也挡不住我走!”

    红薇和王妈妈这才注意到,万祥穿的是一身像武侠中的夜行者一样紧身的黑衣服,黑双脸儿靸鞋,腰间系着“避邪”的红腰带,脚弯上扎着红腿带。他从地上提起了那面铜锣,又把锣锤拿在手中。“看,谁能拦我?”走到院里,他又小声地嘱咐着:“红薇!不要过分难过,要注意身体;你还有革命任务,你还要好好参加斗争。一个革命者被捕,是意想中的事情,就是为革命牺牲了,也是难免的。这对大波是个考验,对你也是个考验。”

    万祥辞别了母亲和红薇,悄悄地出了大门,消逝在黑黝黝的西窑洼大街上了。

    送走万祥,红薇的心才开始慢慢安定踏实下来。万祥说的那些话,乍听起来,仿佛过于理智,甚至有点冷酷无情,但细想一下,那是对她最大的关心。夜深人静后,她独自躺在板铺上,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两年多前在通县西海子边吕妈妈家里那个夜晚的情景,她记起“姨母”讲述的在敌人监狱里的种种斗争,也想起她当时怎样发誓要向革命先辈学习的誓言,于是,她觉得她过去的这些日子,自己的种种表现是过于软弱和惶惑了。她开始觉得害羞,而且生自己的气。想来想去,万祥哥的那一席话,又在她的耳畔响起来。这时,她的头脑完全清醒过来,全身也平添了无限勇气,越发感到万祥哥的话千真万确,那就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相信党和依靠党,而目前,对她确实是一个严酷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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