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弱不好弄,严重寡言,及长,面紫色,目睛多白。初事唐明宗,列于麾下。明宗与梁人对栅于德胜,时晋高祖为梁人所袭,马甲连革断,帝辍骑以授之,取断革者自跨之,徐殿其后,晋高祖感而壮之......”
暖阳高照,播撒春晖,宫苑内,园圃间,已有蝴蝶扑簌,翩翩舞动,只可惜缺少了扑蝶嬉戏的少男少女,否则气氛会更显愉悦些。
不过,碧草清风,鸟语花香之中,清脆的朗诵声,却格外抓耳。草地间置有席案,刘皇帝则席地而坐,微微侧着身体,手指点着膝盖,伴着诵读的节奏,周宜妃则侍候君侧,不时将切好的蜜桃送入他的嘴中,刘皇帝全然一副享受的表情。
“......时帝与杜重威同制加恩,帝愤然不乐,恳让不受,以重威起于外戚,无大功,耻与之同制,杜门不出者数日......”
立于案前,专注背诵的,乃是大汉的皇长孙,年仅六岁的刘文渊,其所诵者,乃是由薛居正等臣修纂的《高祖本纪》。
不过,终究年纪尚幼,三两段之后,便显滞涩,背不动了,皱巴着小脸,面色微红,略带羞臊地嗫喏道:“后面的孙儿忘了!”
还没等刘皇帝发话,同样站在一旁的皇十三子刘晔便忍不住拍了拍刘文渊瘦弱的小肩膀,道:“不错了,你十三叔背了这么久,也只才会这么几段......”
看刘晔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刘皇帝不由莞尔,朝其一瞪眼:“你还好意思说!这《高祖本纪》,你也背了一年多了吧,进展缓慢,我看呐,用不了多久,你还真就被文渊比下去了!”
被刘皇帝教训,刘晔也不怵,抬手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儿臣毕竟不如文渊聪明!”
《高祖本纪》记述的乃是刘知远的生平经历,洋洋近万言,乃是皇子皇孙们学习的必修课程,刘皇帝并不要求他们通篇背诵,但要熟读、精研,以了解祖宗创业之不易。
不过,偶尔听闻,皇孙刘文渊竟然开始在背诵,刘皇帝来了兴趣,特地召来试验,结果还不错,确实是用心了,关键是,刘文渊还不满七岁,也才刚开始启蒙学习,对于这等天资,刘皇帝难免欣喜。
至于十三子刘晔,刘皇帝近来也施加了不少关注,这个儿子,好武厌文,但有股子让人赞叹的韧劲儿,刘皇帝就像找到了一个新的养成目标一般,挥舞着石凿、铁锤,用心雕琢这块璞玉,打磨这柄铁器。
“很好!”对于小皇孙,刘皇帝自然不吝惜赞赏,笑吟吟地看着他:“和你爹一样,自小便聪明!不过,这书可不是死记硬背就行了的,要知其然,更需知其所以然!”
刘皇帝这话,对于刘文渊而言,并没有那么容易理解透,但还是乖巧地颔首称是。
“来!”刘皇帝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朝着刘文渊招招手,叫至身前,轻抚其脑袋,道:“你背书有功,该有赏赐,赏什么呢,就赏伱半杯御酒......”
说着,刘皇帝便将案上的一小杯梅子酒推到孙儿面前。刘文渊清亮的眸子变得茫然,看看在阳光下反射着莹光的酒杯,大概也是渴了,吧唧一下小嘴,两手捧着酒杯便往嘴里灌。
很快,强烈的味道侵占味蕾,虽然酒性相对醇和,但终究是带有酒精的,对于这小童而言,却未必舒服。
刘皇帝注意着孙儿的表现,见他像喝水一样把半杯酒喝下,都来不及阻止,不由笑道:“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实诚,这就酒,不是水,得慢慢品的......”
此时的刘皇帝,就像个老不正经,享受着戏弄孙儿的乐趣。刘文渊呢,半杯酒下肚,干净白皙的小脸上不免染上了一层红晕,淡眉时蹙时展,两眼也越发明亮了,啧啧嘴,又不禁打了個嗝,似乎在回味梅子酒的味道。
见其状,刘皇帝反倒来了兴趣,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问道:“味道如何,这是第一次吃酒吧!”
刘文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额头间竟已生出些汗意。
“这是何意?”刘皇帝好奇道。
“酒味是这样的吗?以前只听过,却没尝过,孙儿以为,并不好喝,为何长辈们都爱饮酒?”刘文渊偏着脑袋,疑惑道。
“这酒水之中,可是蕴藏着道理的,个中滋味,却非你所能体会的,等你长大些,便可明白了!”边上,刘晔冲刘文渊道,同样稚嫩的面庞上流露出一副我是过来人的表情,观之颇显滑稽。
刘晔依懵懂的样子,刘皇帝却听出了点异样,眉毛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十三,你又偷喝了多少酒?”
刘晔正在兴头上,未加防备,脱口而出:“没有多少——”
话音戛然而止,待回过神,便注意到刘皇帝那玩味的眼神,刘晔小脸不由一苦,下意识地搓着手,讪讪应道:“都是那些强筋健骨的养身酒……”
“好嘛,还是偷喝我的酒?”刘皇帝两眼瞪得更大了,似乎想要恐吓这十三儿一般:“你小小年纪,毛都还没开始长,养什么身,健什么骨啊!”
刘皇帝如今平日里饮的,都是些果酒,抑或是养生酒,比如蛇胆、虎鞭、鹿鞭之类的,每年各地进贡的御酒,大都存在宫中酒窖用以赏赐群臣,除了特定场合,基本不饮。
“你小子,胆子倒是挺足!”刘皇帝冲刘晔笑骂道:“自己说说吧,该怎么处置?”
刘晔苦着一张脸,瞄了瞄刘皇帝,见其认真之泰,便知逃不过责罚了,也就光棍地一拱手:“听凭爹惩罚!”
“你倒是干脆!认罚便好,这样,你回去之后,把《酒诰》抄十遍!”刘皇帝说道,又看向侍立在旁的嵒脱:“你去传谕,告诉他娘,让她以后给朕盯着刘晔,不许他再偷饮酒!”
“是!”嵒脱应道。
刘晔在旁听了,除了有些垂头丧气之外,没有任何的不满,也不敢反驳,更不敢讨价还价。他可尝试过,在这种情况下多嘴,那可能就不只十遍《酒诰》的事了。
“小小年纪,还学会饮酒了!”刘皇帝嘴里斥道。
然后又抚着刘文渊的脑袋,道:“让你尝酒,仅作玩笑,今后可不能和你十三叔学!”
刘文渊小鸡啄米般点点头。
“再去查查,是怎么让这小子有机会偷到酒的,查,严查!”刘皇帝忽然意识到什么,又吩咐道,语气多了些严厉。
“小的明白!”嵒脱也不由一紧,刘皇帝总是这样,喜怒无常。
“陛下,徐妃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