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宫的御花园内,一片苍翠,浓郁的植被,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绿树掩映的青石板路间,两道幼小的身影,一前一后追逐着。
“十三哥,等等我!”眼瞧着刘晔消失在前方,后方跟着的十四皇子刘昕有些急了,迈着小腿,快速追去,额间都冒出了一层汗。
然而,等跑到刘晔消失的转角处,却已不见身影,只有一道穿过竹林铺向林荫深处的小道。夏日轻风的吹拂之下,竹林中沙沙作响,而那来自林阴间特有的凉爽却让刘昕没空去体会。
“十三哥!”清脆的呼唤声带着哭腔,刘昕那稚嫩的小脸间也流露出少许害怕。
就在刘昕快要绷不住之时,躲在竹林内的刘晔像只是牛犊一般蹿了出来,跑到刘昕面前。刘昕被吓了一跳,但见到是十三哥,哇得一声,彻底哭了出来。
见状,虎头虎脑的刘晔顿时紧张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赶忙道:“别哭!别哭!哥哥我和你开玩笑呢!”
刘晔年纪虽小,大概也感觉到玩笑开得过了,此番,虽然是刘昕跟着要来的,但毕竟是自己把弟弟带出来了,把他搞哭了,让旁人以为他欺负了弟弟,也是要挨训的。
探手那只已经在常年习练武艺过程中变得有些粗糙的手,笨手笨脚地帮刘昕擦了擦眼泪,刘晔故意吓唬道:“你再哭,我不管你了!”
说着,刘晔还挤眉弄眼的,但这威胁却实在没有太大的威慑力。而注意到十三哥的表情,刘昕泪痕未干,也发乎内心地笑了起来,傻乎乎的,有些可爱。
“走,我带你去找爹!”刘晔也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灿烂的笑容,拍了拍胸脯。
林荫间晃动着夏日光影,刘晔这回牵着刘昕的手,兄弟俩迈着轻快的步伐,渐行渐远,不时发出愉快的交谈声,在林荫小道间回响。
或许是因为年纪相彷,又或许是母亲出身的相似性,十三、十四这俩皇子,关系素来亲近,刘昕也喜欢找刘晔完,刘晔作为哥哥,同样也很照顾这个弟弟。
夏日尽情地释放着热量,哪怕是在静湖之畔,也难感受到多少舒适的凉意,刘晔兄弟俩赶到时,一个个都是满头大汗。
但是,炎热的天气,并不掩饰两兄弟略微兴奋的心情。在那湖畔边的人影,便是他们的目标。
刘皇帝正坐在凉亭间,暖风吹动着他发须,阳光的照射使得他那件明黄龙纹的常服显得格外耀眼。
当然,除了刘皇帝之外,在亭前,还有十多个大大小小的人影,都是皇子,太子也在其中,都严肃地盘着腿,席地而坐,恭恭敬敬地听着刘皇帝训话。
这是一场比较私密的聚会,除了伺候的宫人以及当值的宿卫之外,就只有刘皇帝父子这一干人了,这可以说是刘皇帝父子间的座谈会。
艳阳高起,刘皇帝也关心儿子们,不只让人架起了几面大伞,还摆上了瓜果、点心、冰饮。
“有些时间没有把你们兄弟叫到一起,做一做,谈一谈了......”刘皇帝训话似乎只开了个头:“这几年,你们封爵的封爵,开府的开府,出了宫,也都自由独立了。但是,你们过得怎么样,我近两年没有太过关心,身为人父,是我的疏忽!”
“爹您言重了,您对儿子们关怀,我们都知道的!”刘皇帝言罢,作为长子,刘煦主动说道,一脸的谦卑。
刘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表示什么,目光在面前的这十二个儿子中一一扫过,并没有刻意停留,而是以一种平静的语调缓缓叙来:“前面一段时间,我闲来无事,也出宫到你们府上去转了转,结果嘛,我有一个最强烈的感受,你们这些大汉的皇子,我的儿子,过得都挺舒服,至少,比我这个皇帝还舒服......”
说这话时,刘皇帝逡巡目光终于有所停顿,重点落在九皇子刘曙身上。而感受到刘皇帝这特殊的目光,刘曙顿感不自在,有些心虚,有些不好意思,当其他兄弟把注意投过来之时,刘曙向刘皇帝回了一个讪讪的笑容。
在针对诸皇子搞突袭式的探访中,刘曙的楚公府,刘皇帝自然也亲自去逛了逛。所有的皇子中,就属此子最好享受,当初,因为用一个金夜壶,还被刘皇帝当众拿出来说道过。
虽然长了教训,但是,平日里奢华享受的生活,并没有根本的改变,再度被刘皇帝抓住了痛脚,当场就给训斥了一顿。
此时迎着刘皇帝那饶有深意的目光,刘曙别提有多郁闷了。
终于收回的目光让刘曙稍微松了口气,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唯独畏惧这皇帝老子。刘皇帝则继续说道,语气似是不解,似是失望,又有几分痛惜:
“我自问,对你们的教导训戒并不缺乏,平日里也不少耳提面命,如今看来,似乎并没有多少作用?
你们这些人,我也看不出有谁是愚鲁蠢笨之类,哪个不是从文华殿里闯出去的?从小到大,所学那些知识与品质,都被遗忘到哪里去了?
操守呢?责任呢?担当呢?朕看到的是什么?一个个耽于享乐,安于现状,沉迷在歌舞升平之中。你们是不是也和那些朝臣一样,觉得当下是那所谓的开宝盛世,这浮华世界,便是供你们尽情享受放纵的?”
刘皇帝这显然是开地图炮了,在座的皇子中,固然有耽于享受、不思进取的,但要一竿子全打死,也是有失公允的。
不过,刘皇帝发出这番训斥,重担显然也不在这上面。
而面度这番堪称严厉的质问,没人敢接话了,不论是太子刘旸,还是秦王刘煦,这两个诸兄弟之长,都一脸的严肃,微低着头。
“怎么都低着头?有什么羞于见人的?”刘皇帝的语气透着点辛辣与尖刻。
夏日照射下,亭里亭外都暖烘烘的,但气氛却越显压抑,刘皇帝的目光则令人心情既惊且凉。
沉凝的气氛,随着刘晔两兄弟的到来,暂时被打破了。对于这两个幼子,刘皇帝终于没再板着个脸,露出了慈父的温和笑容,朝二者招招手。
“爹爹!”刘昕壮着胆子,扑入刘皇帝怀中。
揽过瘦弱的小身躯,刘皇帝不禁发出几声慈爱的笑声,抬眼看着规矩地站在面前的刘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刘晔虽然只十岁,但从来都是积极在刘皇帝面前表现,因此,恭恭敬敬地答来:“听说爹召集哥哥们,儿与十四弟也是爹的儿子,因此前来,一起聆听爹的教导!”
“小十三啊,你倒是也越来越会说话了!”听刘晔之言,刘皇帝的心情似乎也好转了几分,伸手一指,道:“如此,你们听听也好,你也入席位吧,这以地为席,找个地方坐吧!”
“是!”
刘晔兴冲冲地退出亭外,虽然随处可坐,但观那一个个犹如凋塑一般束缚着己身的哥哥们,却一时不知该坐何处。还是太子刘旸向他示意了下,这才坐到他身边,同皇兄们一样,低眉顺眼,默默地听着。
刘晔终究长了几岁,不像还不知事的刘昕,根本没有察觉的气氛中那微妙的凝重。待刘晔落座,十五个儿子,除了还穿着开裆裤的十五子刘晅之外,可是都到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