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伯把女子抱走的佝偻身子,庄游眺望湖面雾气,水波轻轻拍打着枯荷的枝叶,深色水面倒映着月辉。
“真是凄凉啊!”
“公子,你说什么?”
“哦,没事,林老爷,刚才那是令爱吗?”
“正是小女林若婉,唉,我苦命的女儿啊。”
林普声音有些哽咽,哀叹着,在他的话语中,庄游知晓了事情的始终。
一年前,一个读书人进了林府,而此人是林老爷是他故交之子,想当初,正是这位故交的帮助,林普的绸庄才得以发展起来,可谓是恩人。恰巧当时林普内人诞下一女,就与恩人一岁大的儿子定了娃娃亲。
听到这,庄游嘴角有些抽搐,怎么如此熟悉的感觉,莫非就是传说中才子佳人的话本模板?
既然恩人之子前来拜访,还是个秀才功名,林普自然好生招待,交谈中,原来恩人早已去世,家道中落,已经大不如前,临终,告诉儿子林家一事,说将来有难,可以求助。
然而这个叫徐松的少年却没去,咬着牙坚持着过了院试,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有功名在身,家里好过一些,后母亲去世,考虑到自己年已弱冠却未成家,二老皆希望自己成家,可惜没看到,所以徐松也就前来林府。
谈论间,林普见徐松谈吐文雅,气质非凡,身有功名,虽身无长物,但自家不缺什么钱,这个徐松正是林普想找的女婿。当即脑袋一热,拍板道既是恩人之子,又有订亲之约,父母之命,正该如此,这门亲事,当场定下,开年秋闱,在这之前成亲,也是了无牵挂上科场。
徐松自是无不可,只是没见过林若婉,想要见一面,林普叫来女儿,而女儿与徐松见面也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自此,此事算是个了结。
但城里有个何家,也是个富商,何家少爷早就放言非林若婉不娶,现在心上人定了亲,听闻消息的何家少爷上门大闹,最后被林普大骂,含恨而去,走时还道定要让那外乡徐松死于非命。
庄游听得入了神,可林普戛然而止,庄游连忙问道:“后来呢?”
林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许久,才长叹一声,道:“徐松死了。”
“死因为何?可是何家所为?”
“落水而死,徐松不识水性,至于何家小儿~”
林普幽幽的眼神望来,“也死了,死因不明。”
“官府怎么说?”
“徐松失足落水,何家少爷暴毙而亡,定案了。”
“天枢院没插手吗?”
“院里来了人,徐松确是失足落水,而何家小儿已下葬,何家不许院里人开馆,只好不了了之。”
事已至此,庄游看着惨淡的林老爷,轻声开口:“后来府里就闹了鬼是吗?”
“是啊!半年前家里总是怪事横生,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以为谁知好几个下人丫鬟突然死亡,面容惊怖万分,我花了好些钱才摆平,后来下人陆陆续续地走光,连工钱都不要,只剩下我们夫妻,小女以及林伯了,林伯是跟了我们几十年的老人了,很忠心呐。“
“令正呢?“
“前段时间受了惊吓,卧床不起了。“
说到这,林普愈发惨淡悲切,“请了不少高僧道士,做了这么多法事,钱花了不少,屁用都没有……“
“为何不请天枢院?“
“院里来了人,家里清净了,人一走,又闹了。“
“前些天,我看见鬼了,他在狂笑,警告我不准搬家,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可曾看到面容?“
“看不清,一团黑气。“
此事到此就断了,庄游坐在亭里,默默想着,而林老爷也收拾面容,回屋了,临走前还说已经为庄游收拾好屋子。
看林老爷,庄游觉得此人确实是一个颇为良善的商人,而任务现在已经接了,该如何解决呢?他陷入了沉思。
一大早,庄游打了遍拳练了剑,林普就过来告诉他林若婉醒了,庄游自是求见,在这个任务里,林若婉是个关键人物,可以说,所有事情都与她有关,更是目前唯一线索。
林伯带路,穿过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园子里只有几棵桃树还算茂盛,其余牡丹芍药一众花皆草木凋零。
整个宅子都被阴气侵入,看来确实有鬼常来,到了一个二层小楼,没走近就闻到浓浓的脂粉香气,甚至有些刺鼻,而二楼窗户可以看见林若婉的身影。
林伯推开门,庄游进去,一进门,便是两个巨大的鎏金花瓶,上好檀木雕成的桌椅上满是细密的纹路,案几上玛瑙鸡血石等一众宝石,庄游坐下,等林若婉下楼,端起杯子,连茶杯都是镶金戴银的。
如果说林普是个附庸风雅的商人,那林若婉就是极尽奢华的千金小姐,楼里看不见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的话也是仕女图,妩媚多姿。
脚步声下来,林若婉慢悠悠地行了个万福,庄游也起身还礼,现在的林小姐比昨晚披头散发面目青黑的要顺眼多了,他还注意到林若婉换了身衣服,刚刚窗里还是青衣,现在已经是紫色长裙外一件罩衫。
“林小姐,我想请教几个问题。”
“公子请说,奴家自是知无不言。”
“昨晚你在小亭作何?”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应该已经睡觉了。”
“那你被鬼,嗯,出事后有什么印象吗?”
“没有,就是觉得头好痛。”
问了一堆问题,林若婉不是记不清就是不知道,庄游也没有着急,看着面前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他轻声问道:“林小姐,你怎么看徐松和何家远二人?”
此话一出,林若婉眼眶一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闻者伤心,一旁侍立的林伯瞪了庄游一眼,这个年轻人好生不会说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小姐,我不想勾起你不好回忆,只是这个回答对于我解决事情很有帮助,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林若婉拿着手帕拭泪,点点头,声音还有些沙哑:“徐公子气度非凡,与奴家一见如故,而何家远为人豪爽正直,也是一个好人。”
庄游起身,立即告辞,林若婉惊讶道:“公子不问了?”
“嗯,我已经知道了,劳烦你了。”
出了门,站在园子桃树下,庄游即使没有转身,也察觉到林若婉正在二楼窗子看自己,看着还算正常的桃树,庄游伸手夹住一片落叶,叹道:“有意思啊!”
一连多日,庄游住在林府,每天到处闲逛,还又是一大清早就出门,傍晚才回府,闹得林伯跟林普道:“老爷,我看这个后生没啥本事,就是骗吃骗喝,现在没事,等他一走又是——”他止住不言,而林普已经懂了,又是鬼来了。
而这天,庄游晚上都没回来,一直守着大门的林伯都哈欠连天了,嘴里碎碎念叨:“这个小后生着实该死,还不回来……”一阵寒风吹过,林伯打了个寒战,探头四处望了望,骂骂咧咧地回了屋。定要让那小子在门口站一夜。
而此时此刻,庄游已经在林若婉楼外花园桃树上了。
他每天晚上都呆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夜。
而今夜不同,庄游感到整座府内阴气渐生,就知道来了。
一团黑气迅速飘向二楼,庄游敛住气息,没有妄动,从门符中取出归墟,注入真气,归墟便将庄游的气息彻底掩藏,这是庄游摸索出来的功用。
二楼灯火熄了,庄游如箭般射向二楼,轻轻落在屋檐上,悄无声息,俯身侧耳,屋内的动静全部传入耳中。
“徐郎,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徐郎?徐松?庄游瞳孔一缩,怎么会是他?
“桀桀桀,那个臭小子怎么还没走?”
“姓庄的?”
“还能有谁?”
“难道你怕他?
”你不要小瞧这个人,一身真气浑厚无比,哎,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接下来没了声音,竟然传出呻吟声,十分淫靡,庄游耳朵都红了,但他还是没有动弹,手中归墟轻轻一动,便锁定了屋内某处。
一点寒芒先至,房屋顶上庄游挟裹狂风而来,目光所至,正是包住林若婉的黑雾,然而剑气所指,林若婉在黑雾中被抛了出来,此举正和他意,有个林若婉确实碍手碍脚。
无数剑气袭向黑屋,正中靶心,极度阴寒的吼声传出,庄游正要用归墟了结此鬼,身后竟阴风乍起,怎会回事?
手中归墟倒转,护住身后,谁知预料中的攻击落空,远处黑雾消失,身后也没了动静,只有地上昏迷的林若婉。
庄游持剑自立,脸上表情阴晴不定,看着地上的人,道:“奇怪啊!”
提着灯笼赶来的林普和林伯看着满屋狼藉,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儿,林普连忙抱住女儿,而庄游在阴影中,没有说话。
隔日,林若婉醒了,三个人围着她,林老爷和林伯嘘寒问暖,而庄游坐在椅上捧着本道经在读。
“林老爷,能否让我和令爱单独说几句话?”
林老爷看着庄游,老实说,多日来事情没有解决,他也看庄游不太爽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直说,看着庄游坚定的目光,他还是点点头,帮女儿掖掖被子,带林伯出去,把门带好。
看着苍白脸色的林若婉,庄游放下道经,叹道:“林小姐,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公子说的我听不懂?”
“嗯,听不懂,那我就直接问了,为什么杀徐松,还有何家远?”
林若婉瞪大了眼睛,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凄然一笑,
“我真听不懂,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