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我,让我如此不满盛怒,他端着茶杯的手停滞,一声不敢吭。
“你们是要逼死我吗。给周家灭门了才甘心。容深故去多年,还是挡了你们升迁的路,连他的遗孀都不容!”
胡厅长大吃一惊 , 他匆忙搁置茶杯 , 惊惧起身,“周夫人 , 这样的罪名我可担待不起。”
“乔苍的事我一清二楚,我至少也是窝藏,共犯。我和他四年不明不白 , 你们哪里是动他,分明连我一起铲除!既然要斩草除根不妨直说,何必兜兜转转绕圈子。拿我当傻子糊弄吗!”
我眉目狰狞 , 凌厉,胡厅长在我怒吼质问下不知所措 , 只得低头沉默 , 我盯着他渗出冷汗的额头 , 五指倏而收紧,狠狠抓住桌角 , “我命令你,驳回云南省厅的请求。”
他身体一震,“周夫人,这恐怕不能,调查走私贩毒 , 是我们不容推卸的责任,金三角毁了多少家庭 , 多少子民,现在最大的鱼已经浮出水面,我们如何把鱼钩收回?”
“这是我的命令!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遵从我的命令!得罪我,我让你保不住乌纱帽。”
周容深在公安这条道上 , 头顶只还压着两个人,正部长和第一副部长,除此之外,全国的条子无论高官还是基层,都要对他惟命是从 , 借着他的光我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胡厅长虽说贵为一省厅长,在我面前照样卑躬屈膝 , 任我呼来喝去 , 我自以为能降得住他,没想到他并不买账。
“夫人,您何苦逼我。周部长缉毒牺牲在那片土地,毒品害您家破人亡,涉及这场风波的人太多了,乔苍也是主谋之一。八个月前您凛然无惧踏入珠海,踏入金三角,为夫报仇,那一刻的您 , 怎么变成今天这副模样。”
我绷直的身体忽然瘫软,眨眼便垮掉,我跌落于柱子,所有理智都被这句话溃散,七零八落拼凑不起。
我的确该痛恨 , 但这个人是乔苍 , 我怎么做得到。
我只能为他罔顾是非,罔顾善恶 , 自始至终,我对他的恨,都逃不过风月 , 逃不过嬉闹,逃不过情爱。
“如果。”
我咬了咬牙,本想质问胡厅长 , 如果容深还活着,还有回来的可能 , 能不能放过乔苍 , 然而这话冲到嘴边 , 仓促滚了滚,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黑狼在金三角水深火热 , 仍徘徊在老K,红桃A与老猫的毒窝内斗智斗勇,收集证据,一旦被泄露,他势必生死垂危 , 我不能为了保乔苍,就捅破他的秘密推他入漩涡。
我痛苦捂住脸 , 曾经无数次崩溃与悸痛,都不及这一刻来势汹汹的绝望,这颗心脏几乎坠入万丈深渊,跳下苍茫大海 , 死在强烈的压迫与撕扯中。
“如果他肯帮你们围剿金三角,进展会顺利许多,也可以少死很多人,能不能…”
“周夫人。”
胡厅长打断我,他语气没有起伏,没有波动 , 他落音的一刻,我就猜出了结果。
“您真以为,仅仅是走私这件事 , 让我们动了除掉乔苍的念头吗。我可以为您调出几十年来南省所有涉黑头目的生平记录 , 唯有乔苍,他三番两次将我们逼入绝路,在眼皮底下平安脱身,他太嚣张了,也太不知收敛了,即使他没有滥杀无辜,没有危害百姓,甚至作恶有道,功成名就 , 他也是彻头彻尾的坏人。”
他说完这番话,向我鞠躬告辞,转身走出楼台,我陷入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中,什么都看不到 , 只能听到自己急促哀戚的呼吸声 , 和陈旧泡了雨水的木质回廊在踩踏下发出砰砰的闷响。如同战场激昂的鼓点,深海旋风和倾盆雷雨 , 在猖獗的激荡后,归为沉寂。
我掩埋在手心内的脸孔,不知何时一片濡湿 , 那竟然不是温热,而是冰冷,像北城的冬雪 , 流淌进曲折的掌纹。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这世上的黑暗那么多,偏偏不放过乔苍。
就因为他拿命相搏 , 翻越了海浪般的尸骸 , 站在了金字塔尖 , 所以他注定碍眼,注定面对杀戮 , 注定不能逃脱,不能安然余生吗。
阿碧从矮小逼仄的假山后现身,她走到我身旁,轻轻触摸我颤栗抖动的肩膀,“何小姐 , 大势已去,您不要再抗争了。”
我神情空洞静默 , 迟迟没有回应,像被诅咒吸食了三魂七魄。她手移开我肩膀,握住我盖在脸上的手,带着我一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