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
她郑重提点我,“贫尼惠静。那些往事,我不记得了。”
我走向旁边的矮桌,捞起一本浮在最上面无人问津的佛书 , 背对她慢条斯理开口,“您这么精明,连自己的因果报应也忘了吗。”
“俗世红尘 , 是非因果还少吗。糊里糊涂就好,一日三餐 , 风月纠缠,看透不说透。这世上看透的人,活着大多不如意。”
书本一句何处惹尘埃。使我骤然灵光一闪 , 想起那个高僧给我的锦囊,我腾出一只手翻遍身上,最终在胸口吊着的红绳尾找到 , 我慌忙拆解 , 锦囊里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句诗——情字当头,亡命鸳鸯。
我心中滞留一口气,这口气前一秒冰冷,后一秒滚烫,如此反复无常。我松开手,一页页书籍失去禁锢仓促合拢,卷起细碎的残留一丝墨香的风,我不动声色握紧 , 丢向墙根角落,任它没入黑暗。
宿命轮回,我们都逃不过劫数。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转身看向大太太遮掩在佛帽下的层层白发,“你想离开吗。常府的日子,比山野好过一点。”
她无声摇头 , 毫不眷恋,“陈宝蓉三分之二的岁月,为男人和尊严而活,可男人没有得到 , 尊严也被踩踏。她与常秉尧在婚姻的剧本里,上演了三十年可笑至极的独角戏。”
她顿了顿,发出一声长叹,“女人最可怕不是容颜老去 , 而是看着男人的眼睛,却看不懂他要什么,看懂了又发现,他眼中没有自己了。一副空壳般的枯槁,如果我早点舍得抽身 , 最后也不至于那么相见生厌。”
我抬起脚,踩地上投射出的自己影子 , “是我为了平息舆论高枕无忧 , 逼你出家 , 现在我给你选择。留与不留 , 都在于你。”
她呵笑一声,“即使施主不逼迫我,我也会走这条路。佛堂静心,与那么多女人争斗了一辈子 , 晚年洗清罪孽,也是好事。该谢谢你成全。”
她从蒲团上站起,燃了三炷香递给我 , 那淡淡的雾气刺入鼻息,引发我一阵没由来的反胃 , 我仓促别开头,躲避那味道,推辞说我不信这个。
她没有强求 , “我也不信,佛能养身,却不能解忧。它迷惑了世上太多人 , 其实它仅仅一樽塑像而已 , 它尚且逃不出这一方天地,拿什么拯救四方苍生。”
我借着那燃烧的烛火,看清面前这张衰老的,有些丑陋的脸,失去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失去了世间珍馐的滋养,大太太脱胎换骨,孱弱蹒跚不成样子。
“常锦舟现在过得很好,有人伺候 , 吃喝不愁,虽然失去许多,可你该知道,她没有能力掌握,她那点小聪明,根本不是这乱世的对手。丢掉被人觊觎的东西反而可以保自己平安无恙。外面盛传乔苍这艘船要翻了 , 她这时抽身,也算捡了个便宜。我会尽力周全她,我与常秉尧的生死血仇,随着他死去、常府落入我手中那一刻 , 就结束了。我不会动你的女儿。”
大太太将三炷香插入香炉,她背对我轻捻佛珠,烟雾缭绕她的面庞,没有半点回应。
我往禅院外走 , 穿过这道门,向着一缕山野的清风,风声乍起时,我听到她说,“你也是苦命的人 , 佛会原谅你。”
我脚步停顿,佛会原谅我 , 王法却不会。
我仰起头 , 五指遮掩在眉间 , 透过指缝是湛蓝的天际 , 是漂浮的流云,这时节真好,这样的天色,大约我往后的日子里 , 再也看不到。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我才不过二十三岁,于这靡靡红尘中还有太多留恋 , 但这万般不舍,都不及乔苍给我的绝世温柔。
我离开佛堂 , 阿碧在一株古老的榕树下等我,她脚边是刚刚熄灭的三颗烟蒂,灰烬还闪烁着火焰 , 她看到我出来,问我去哪里。
我说回特区,打电话给江总 , 吩咐所有股东高层到场开会。
抵达蒂尔是午后两点多 , 刚好过午休,许多职员听说周太太回来,都聚拢到大厅和回廊看我,有些打招呼,有些只是沉默紧盯,我没有理会,径直走上七楼,会议室内已经座无虚席,他们都在等待 , 玻璃门推开的一刻,纷纷鸦雀无声看向久违的我。
“诸位,许久不见。”
我满面春风,走到董事长的位置坐下,小李端上茶水和资料,规整摆在我面前 , 我垂眸扫了一眼,便重新抬头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