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热气一蒸,他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浅淡的嘴唇也红了些许,眼眸映着水光,抬眼朝她望过来,她并不存在的心便怦怦直跳。
不等她回过神,师父已经脱得只剩洁白的中衣。
他走进池中,然后拎起她浸入水里,用手指细细地揉搓。
小顶一会儿觉得痒,一会儿又觉得酥,又羞又窘:“师尊,随便洗洗行了。”
“三年没洗过吧?这么多灰,得洗洗干净。”苏毓说着掀开炉盖,长指伸进炉膛里,把她从里到外都仔仔细细地搓洗过去。
小顶觉得自己烫得都能直接拿来煮饭了,苏毓把她抱出水面,借着夜明珠的光把她仔细打量了一遍,满意道:“干净了。”
说着抱着她走出浴池,捏诀把自己衣裳弄干,可轮到她了,他却不用法术,拿起一条巾帕,慢悠悠地把她一寸寸擦干,方才抱着她回到房中,放回案上。
小顶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师叔——”
“是叶师兄!”小顶一喜。
苏毓从衣桁上取下大氅兜头一罩,把炉子盖得严严实实,这才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门外不止有叶离,还有西门馥。
叶离一脸欣喜,伸长脖子往里张望:“小师妹真的回来了?”
小顶隔着衣服道:“三师兄,我回来啦!”
叶离搓搓手:“小师妹当真附身到香炉上了?能否让小侄见一见……”
“是炼丹炉,三师兄!”小顶纠正他。
苏毓一挑眉:“更深多有不便,明日再说。”
叶离心道以前小师妹是个姑娘还能说不便,眼下都成炉子了,有什么不便的?
不过师叔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敢反驳。
“还有何事?”苏毓扶着门扇凉凉道,语气中的不耐烦显而易见,就差没赶他们走了。
叶离用下巴点点西门馥:“阿馥把钱要了回来,他不敢来叨扰,小侄便带他前来。”
西门馥忙将一把漆黑的玉简奉上,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支玉笔和一面铜镜:“这是那店主人的赔礼。”
那店主人一听这炉子是连山君丢的,吓去了半条命,哪里敢收钱,不但将玉简奉还,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只求西门馥念在和他有几分交情,从中斡旋一二。
苏毓接过玉简,微微颔首:“有劳。”
又看了一眼玉笔和铜镜,对西门馥道:“这些你留着吧。”
师徒俩都是有眼色的人,事情一办完,麻溜地告退。
苏毓正要关门,一道红色的人影风一样刮过来,嘴里一边叫骂:“归孙子叽,把我的死女人藏哪里了叽……”
苏毓眼明手快,“啪”地把门拍在伽陵的脸上,反手一个法诀扔过去,一道青光封住了门口,把妖王的叫骂隔在外面,耳边顿时清净了。
苏毓走到案边,揭开小顶身上的氅衣,放下玉简。
小顶看见玉简,松了一口气:“都拿回来了?”
苏毓不以为意;“还多出了几支。”西门馥真是得了叶离的真传,把他坑蒙拐骗那一套学了个十足十。
小顶瞄了一眼玉简,咽了咽口水:“师尊你快收好吧。”
苏毓淡淡道:“已经花出去的钱,我便没打算收回来。”
顿了顿道:“谁要谁拿去吧。”
小顶毫不犹豫道:“我要我要!”
苏毓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小顶道:“你先帮我收着。”
“好。”
“师尊,你很有钱么?”她以前以为师父那么抠门,还要坑她的钱,日子肯定过得紧巴巴,今天看他一下子甩出一千多万,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还行吧,”苏毓云淡风轻地说了个数字,“不算魔域五个城的岁贡、十洲各地百来个庄园。”
小顶眨巴着眼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这么多钱到底是多少钱。
苏毓从袖中取出一把钥匙,掀开炉盖,“叮”一声扔进去。
“这是什么呀师父?”小顶问道。
“府库的钥匙,”苏毓道,“从今往后这些都是你的了。”
小顶就像是被雷劈了,半晌没回过神来:“什么?”
“你现在可能是是十洲最有钱的人了,萧姑娘。”
苏毓淡淡一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所以别再走了。”
第87章 别来无恙
猝不及防地成为十洲最有钱的人, 小顶晕乎乎的有些找不着北,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觉得不对劲。
自家师父什么性子她一清二楚, 那勤俭持家是刻进骨子里,流在血液中,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 小心道:“师尊,你没事吧?”
苏毓垂下眼帘:“能有什么事。”
“那你怎么突然变大方了。”还不是一般大方,简直是视钱财如粪土。
苏毓一哂:“给你也不是让你乱花的。”
小顶“哦”了一声, 这句是她师父会说的话。
苏毓用指尖在她炉盖上轻敲了两下:“给你就给你,别乱想了。”
正说着, 他收到个传音咒,是师兄。
云中子的声音颤得厉害:“小毓, 小顶她……”
苏毓浅浅一笑,并不答话, 却把炉子举起来。
小顶会意, 对着半空中发着青光的篆文道:“师伯。”
那头半晌没有声音,过了很久, 才传来云中子小心翼翼的声音,像是担心惊扰了谁的美梦:“真的是小顶?”
“师伯, 真的是我,”小顶道,“我真的回来了。”
又是良久的沉默,云中子声音有些哽咽:“好, 好……师伯……师伯不好,让你受苦……”
小顶道:“师伯你别难过,我没受什么苦,真的。”
云中子还想说什么,却堵在胸中说不出来。
小顶又道:“等我们从郁洲回来,就去给师伯请安,我最近待的那家店里,有好多上好的古墨,师伯一定喜欢,我给你带回来。”
苏毓道:“师兄早些歇息吧,小顶也该睡了。”
说着便与师兄道别,断了传音咒。
小顶悠悠叹了口气,这三年师伯的头发肯定又少了不少,她试着炼过好几次生发的膏药,可至今没成功。
师徒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基本都是炉子在说话,苏毓只是简单地回答一两句。
不知不觉已将近午夜,小顶打了个呵欠:“师尊,我困了,想睡觉。”
许是方才沐浴太耗精神,又或者是终于回到师父身边安下心来,她像是几百年没睡过觉似的。
苏毓轻轻抚了抚她:“睡吧。”
师父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小顶心里一酥,只觉一身梆梆硬的金铜都要融化成铜水了。
她有些不自在:“你……你把我放回自己房间吧。”师父晚上不睡觉,他的舱房里没有床。
苏毓嘴角的笑容隐去,小顶莫名感到一股凉意,改口道:“或者把我放几案上就行了。”
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怕你手酸,真的。”她虽然只有香炉大小,但下料大方,做工扎实,抱久了还是挺沉的。”
苏毓换成正坐,把她放在膝上,双手仍旧捧着圆鼓鼓的炉身:“如此便不酸了。”
小顶没了借口,又实在困得不行,便趴在他膝头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她的神魂,恍惚感到自己在温水池中舒展身体,似要和池水融为一体,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慵懒和惬意。
她迷迷糊糊地醒转过来,冷不丁地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
那黑色比无数个枯寂寒冷的长夜叠起来还要深浓,但底下却隐隐燃着两团火,看一眼便觉心里被灼了一下。
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小顶微微一怔,喃喃道:“仙君?”
一对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掩住了眸光。
小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脱口二楚叫错了人,也不知道师父听没听见。
她忙改口:“师尊……”
苏毓淡淡道:“才三更,接着睡吧。”
小顶“嗯”了一声,随即发现他的脸色不好——师父平时脸上也没什么血色,但眼下更差,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肤色中隐隐透着微青,仿佛刚刚大病了一场。
连梅运都比他多几分活气。
若不是贴着他暖热的手心,她简直怀疑眼前的师父只是个虚淡的影子。
这手心也太暖热了点,暖意源源不断地从他掌心流出来。
小顶忽然察觉异样:“师尊,你在做什么?”
苏毓若无其事地松开手:“无事。”
那种感觉瞬间没了,小顶只觉浑身暖融融的,神魂似乎更强大了,灵府中也是灵气充溢。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师父苍白虚弱的脸色,忽然生出一种此消彼长的感觉——她好像吸走了师父的生气。
小顶后背上一凉,师父该不会是在传修为给她吧!
“师尊你……”她惊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