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这么做,明显是在欺负舒安。
陈竹青轻哼了声,“狗屁。”
声音极小,却还是被舒安听了去。
她瞪大眼,略感意外地抬头看他。
陈竹青面上没什么变化,单手插兜,另一手曲起食指,在门上叩了几下。
里面的声音有些烦躁,“都说我马上写完啦!”
陈竹青脸色更沉,甚至有些骇人。
舒安隐隐捏了把汗,反正明天不上课,她不介意多等等,“别叫她了。”
陈竹青极为严肃地开口:“是我。小叔。开门。”
每个词间隔很短,掷地有声的,像不能违抗的命令。
‘咿呀’一声,门开了。
陈雯侧身站在门边。
她以为是舒安告状,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陈竹青往旁边走了一步,挡掉她的视线,背影阴沉沉地压下来,冷到了极点。
陈雯认错似的,低头站在那。
他没说话,看了她一会,绕过她径直往里走。
陈竹青弯腰将舒安床上的被褥、枕头收拾了,两手抱起,又转身放到了自己的屋里。
舒安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脸烫得能煎蛋。
他在干嘛?
隔了会,陈竹青再走出来时,手里还是抱着一床被褥,这次是他自己的。
他下颔一扬,朝屋里努努嘴,“以后这个房间,是你的了。”
舒安迎上去,“那你呢?”
陈竹青笑笑,“反正我也不在家常住。偶尔回来,就睡沙发得了。”
“那怎么行……”舒安不答应,要进去拿回被褥。
陈竹青拦住她,“你和雯雯都要学习,还是有自己的房间比较好。就这样决定吧。你要是再不同意,那我以后不回家了,就住在工程院宿舍了。”
后一句,像瓢泼凉水,当头浇下。
舒安一颗心顿时沉了,也冷到了极点。
现在,陈家所有人都待她很好。
可舒安总觉得这种好是有原因的,陈顺是觉得欠着她了,冯兰则是因为她能帮她种地,只有陈竹青好像什么也不为,就只是对她好,把她当成妹妹,像小时候一样。
她在这过得如履薄冰,生怕哪里做得不好了,会被人讨厌。
只有待在他身边时,她才敢做回自己。
舒安重重地应道:“嗯。竹青哥哥,还是回来住吧……”
“我想你给我带桂花糕……”她舔舔唇,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好。给你带。”陈竹青两手按在她肩上,往屋里推了一把,“去睡吧。很晚了。”
—
陈竹青的房间布置简单。
左面是床,右面是一个书桌,后面放着个衣橱,一眼就看到底了。
衣橱边垒着五六个纸壳箱,看那个大小,和她家里装书的差不多。
书桌上压着厚厚一叠图纸,还有一本《罗密欧与朱丽叶》。
出于好奇,舒安随手翻了几页,发现是全英文版的,她怔了下,对他的敬佩陡增几度。
舒安妈妈是英语老师,她比普通孩子更早接触英语,但要看这样的书,还得借助字典才可以。
陈竹青晃过门边,瞥见她在看书。
忽然站定,倚在门边。
还未说话,先听到她的道歉。
“对不起。我不会碰了。”
舒安合上书,后退半步。
陈竹青指了指屋内几处放书的位置,“你想看什么都可以。有看不懂的,又想知道的,可以来问我。”
“谢谢哥哥。”
陈竹青食指勾起,弹了她脑门一下。
他控制着力道,只是轻轻擦过,以开玩笑的方式怨道:“除了‘谢谢哥哥’,没话同我说了?”
舒安抬眸,眼睛眨巴,“啊?”
陈竹青被她这么一看,顿时没了脾气,恢复了笑模样,“很晚了。good night,aight.”
他的发音很好,像磁带里的标准音,声音偏哑,好听得不像话。
尤其是夹杂在英语里,那声无比清晰的‘安’,听得舒安心微微一颤,声如细蚊地回:“good night.”
**
翌日。
舒安没有认床的毛病,但睡在他躺过的床上,难免多想了些,翻腾到后半夜才晕乎乎地睡去。
早上,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细微的光透过窗,晃在她眼皮上。
她揉了揉眼睛,伸手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地起床。
陈竹青起得比她早。
她拿着牙杯要到院子洗漱,经过厨房时,看到他在那熬粥。
“你起得好早。”
陈竹青笑笑:“你也是。昨天睡得好吗?”
舒安红着脸,应了声,速度跑出门外去洗漱。
待她再折返回来时,陈竹青端着热粥上桌,“你先吃。我去喊他们起来。”
陈竹青皮肤偏白,如竹节般直挺的小臂露在外边,手腕那有块微微的凸起,修长又不失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注意到他手背上有一串蚊子包,微微泛红发肿。
舒安想起她包里还有一支薄荷膏,于是她按住陈竹青的手。
同样是刚碰到即收回。
“竹青哥哥,我那有薄荷膏,我帮你擦点药吧?”
陈竹青背过手,瞧了眼,不以为意地说:“不碍事。以前我做工程时,被咬得比这厉害……”
舒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
或许是睡得晚,小姑娘的眼尾泛红,眼里像蒙着层水雾似的,怎么看怎么惹人怜。
陈竹青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又及时反悔地将手伸到她面前,“麻烦你帮哥哥擦药……”
第7章 .1979你是我唯一的亲人
舒安不习惯陈竹青在医科大门口等她,觉得那样太招摇,又很奇怪。
于是,陈竹青换了个方式。
舒安去市图书馆借书,他就去还书。
她和同学去街心公园划船,他恰好从隔壁的影院出来。
下雨天,她没带伞站在车站等雨停,他从面前停的公交车上撑伞下来。
总之,他就是能在各种场合、各种她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拍拍自己的自行车后座问:“我正好要回家,顺带载你?”
‘顺带’两字削弱专门等候的负担,让人难以拒绝。
几次,两人一起从外面回来碰上田雨薇,舒安目光滞了一瞬,面上的表情尴尬。
作为当事人的田雨薇和陈竹青反倒很淡然,只是相视一笑,默默错身走开,似乎并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好在不管在军属院和学校,舒安和田雨薇的生活都没多少交集。
舒安英语基础扎实,词汇量大,被老师点去帮着翻译文献、资料,平时若是没课,几乎都泡在图书馆,有时学习,有时看。以前管控得严,许多书都被禁读了,改|革|开|放后,经过重审,这些书又重新被摆上书架。
大学城里的图书馆,对舒安而言就像一座宝库。
每次来都有新发现,怎么也看不完。
田雨薇性格外向,她的乐趣在于与人交往上,校内校外各种活动不断,话剧社、诗朗诵比赛、合唱团哪里都有她的身影。被陈竹青婉拒的伤,很快在安排得满满当当的社团活动中得到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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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六月。
福城热得让人打不起精神,就连孜孜不倦的蝉似乎都疲惫了,鸣声渐小。
临近期末考。
图书馆爆满,所有人皆边打着蒲扇,边埋头苦读。
那么多人闷在个不通风的小馆里,什么味道都有。舒安做了一套题后,从书架上拿了本爱情,走到楼下的院子里去放松。
林素被邻桌男生的呼噜声扰得心烦,拿着专业书走下楼,瞧见舒安坐在那晃腿,眼眸低垂,看到高-潮处,还会忍不住地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完全没有那种大考临头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