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从左右分别包抄,一个都没落下,将今晚贪玩的沙蟹通通捞进桶里。
沙蟹小,肉很少。
刘毓敏都是捉来做沙蟹汁的。
出门前,刘毓敏已经将做沙蟹汁的罐子清洗干净,倒扣在院子里晾干。
梁国栋和陈红兵坐屋内喝酒、聊天,舒安和刘毓敏则坐在院子里拿着小刷子清洗沙蟹。
舒安在和她聊天时,有意无意和她提起陈竹青被审查的事。
这件事虽是工程队的内部调查,但西珊岛实在太小,什么事都瞒不住。
刘毓敏早想问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也不知如何开口。
现在舒安主动提起,她听得直皱眉,语调激昂地替他们抱不平,仿佛被调查的是自家人,“怎么到现在都没审查完?陈总工怎么可能是那种人啊!难怪你们这阵子都没去上班。真的太过分了……”
刘毓敏的嘴像机关枪,哒哒哒地说个不停,完全没给舒安插嘴的机会。
待她发泄完,才想起舒安,稍稍安慰几句,说:“我让你梁大哥去问问?”
这正是舒安想听的。
可她又怕答应得太爽快,像奔着这个目的来的,给人观感不好。
故作别扭地说:“不太好吧。梁大哥是部队的,又不是工程队的,这样贸贸然地去问……”
“因为不是才好问啊。”刘毓敏替她把理由都想好了,“他们工程队不是在给军事基地做加固工程,总工程师被停工了,不得影响进度啊!你梁大哥去问正合适。反正审查结果怎么样,他也插不了手,那边比较容易说实话。”
舒安笑笑,“那麻烦你们了。”
刘毓敏摆摆手,‘嗐’了一声,“咱们这么熟,说这个就见外了。”
那天晚上,舒安帮她清洗沙蟹弄到很晚。
刘毓敏把她送出院子时,还不忘补上一句,“你放心,我会跟你大哥提这事的。”
沙蟹清洗难,要刷干净沙粒,还要摘掉内脏。
但沙蟹汁做起来却很简单,只要把清洗干净的沙蟹捣碎,和盐、姜、白酒、辣椒、酱油、蒜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倒进坛子里发酵一天就行。
刘毓敏拿着石臼在客厅忙活,洗过澡的梁国栋走来帮忙。
她眯着眼,丢给他一个迷惑的眼神。
可能是平时揶揄他不干活的话说多了,现在变着法献殷勤。
她不知道梁国栋晚上喝了多少,怕他帮忙不成反添乱,摆手叫他走开。
梁国栋张嘴凑过来,对她哈出一口气,“没怎么喝。真的。”
上次部队体检,梁国栋的血压偏高,医生提醒他要少喝酒。刘毓敏回来就把家里存的酒全送人了,因为这事,梁国栋跟她生闷气,冷落她好几天。后来可能是自己回过味来,又低声下气地来求和。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在朋友面前,刘毓敏看他喝酒,心里不快,却从没说过什么。
现在他懂得节制,说明把她的话听进去了,刘毓敏高兴,踮脚在他侧脸亲了下,“不喝最好。你已经洗过澡,别沾手了,就坐着陪我说说话吧。”
梁向军已经去筇洲上学。
梁飞燕和向文杰因为工作不着家的时候,偌大的屋子空落落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仿佛回到了刚结婚那阵。
刘毓敏感慨一阵,想起正事,换了个严肃的语气说:“你明天去问问审查组,什么时候给陈总工复职吧?”
梁国栋轻笑一声,“舒医生让你来的?”
刘毓敏摇头,“不是。咱们两家关系那么好,我自己想帮忙的。只是让你去问问,又不是让你插手,有这么难吗?”
梁国栋的手指在空杯边缘轻磨,“不算难,但也有点麻烦。”
刘毓敏不解,“什么意思?”
梁国栋仔细分析,“陈竹青要是没问题,问问当然没事。他要是有问题,本来没我的事,这一问倒把自己折进去了。”
刘毓敏有想到这层,但她坚信陈竹青不可能有问题,“陈总工挪用工程款?不可能吧?”
“人不可貌相。别对任何事轻易下定论。”梁国栋起身去厨房倒来两杯温开水,刘毓敏手上沾着汁水,他握着杯子,喂她喝了一口。
刘毓敏和舒安关系很好,这些天看她在院里打转,为这事烦心,心里不是滋味,叹道:“人家哥哥跟你还是同学。不是很困难的事就帮一把吧,说不定以后就用着他了呢。”
“就一短期培训班。八竿子打不着的同学。”
今天的叙旧,陈红兵只字未提陈竹青的事,全在聊培训班的同学。
那个培训班就是给他们这种即将升职的人准备的,现在这群人除了出事背处分的,最次也是正团级。
陈红兵话里话外,无非透露出一点,大家虽然在不同的部队任职,但未来的路还长,指不定什么时候有用得上对方的。
这道理,梁国栋明白。
只是他不想帮不记恩情的人。
陈竹青不是这样的人,但陈红兵是不是他并不清楚。
梁国栋看了眼院外,把房门关上。
刘毓敏啧声,“关了不通风。”
梁国栋把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低声。
他坐到桌边,同样压低声音说:“舒安的哥哥因为打架斗殴被判了十年。”
这消息如惊天一道雷,直接劈在刘毓敏脑袋上。
她顿在那许久,不知该接什么话好。
梁国栋继续说:“那阵子,陈竹青常找我聊天。我听他说了一些他们家和舒安家的恩怨。我觉得陈红兵不太行,不像是你帮他,他会感恩回报的人。”
刘毓敏先是当研究员,而后当小学老师。这两处的人际关系都没有部队复杂,她又整天对着小孩子。几年下来,对这些事不那么敏感,
想了一会,还是不太理解,“我们是帮陈总工,又不是……”
“但我这人情是卖给他哥哥的。”
梁国栋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对着刘毓敏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把心里的想法全和她说了。
刘毓敏顿住,随后落寞地点点头,“行吧。那就按你的想法来吧。”
其实,舒安主动找来要跟着去抓沙蟹时,梁国栋就想到她会从刘毓敏这找突破口了。
两人关系好,刘毓敏又虔诚信佛,念了几年佛经,心肠和耳根子都变软了,看不得别人遭受苦难。
他怕刘毓敏因为没帮忙过意不去,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若是舒医生问起来,你就跟她说是我没办法过问。”
“舒医生不是那种人。她不会问的。”刘毓敏低头,已经开始难过了。
梁国栋安抚几句,觉得困了,就先去卧室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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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几天,刘毓敏始终闷闷不乐的。
如她所想,舒安不会来过问,可她看到舒安觉得不安、愧疚,见着就绕道走,搞得舒安都不好意思了。
舒安猜出梁国栋不肯帮忙了,往陈竹青怀里一靠,语气低落地问:“这事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啊?”
陈竹青揽着她的肩膀,轻柔的吻落在她头顶,“会好起来的。”
—
转眼就到陈红兵要离开的这天。
陈竹青和舒安去码头送行。
孩子的摇篮车也是陈竹青自己做的,有两个相连的座位,可以同时带两个孩子。
孩子太小,根本不清楚发生什么。
离开舒安怀抱时,不止没哭,还笑了。
似乎是对港口的庞然大物很好奇。
陈嘉言伸手去抓,扑了空,不满地噘嘴。
她不会说话,叽叽喳喳的乱叫,表达不开心。
舒安从摇篮车后面的袋子拿出奶瓶,及时塞进嘴里,“等春节,妈妈会去看你的。”
陈嘉言眨眨眼,好像是听懂了。
她换了个孩子安抚,面对过于懂事的舒懿行,舒安一时愣在那不知该说什么,低头亲了他前额。
陈竹青站在旁边跟陈红兵说话。
陈红兵拍拍他肩膀,“没帮上你,对不起啊。”
陈竹青耸肩,“你和嫂子照顾好孩子就是帮忙了。”
物资船上的士兵跑下来,朝陈红兵敬礼,“参谋长,我们要开船了。”
陈红兵应了声,在士兵的帮助下,一人一边地将摇篮车抬上去。
冯兰抱起比较听话的舒懿行,站在甲板上,握着他的小手跟他们招手。
船行出一段距离,岸上的人变得很小很小,到再看不见。
文静的舒懿行忽然放声大哭。
冯兰没准备,吓得抖了下。
幸好,以前陈雯很调皮,她每次抱孩子都习惯性地抓紧,这才没让舒懿行掉到地上。
她拿出奶瓶喂他。
舒懿行嘴巴抿紧,不吃这套。
而且闭着嘴,还能呜呜地哭。
陈红兵摆手,“闭着嘴哭不伤嗓子。就让他哭,哭够就好了。”
冯兰哪会接受这样糟糕的建议,唱摇篮曲哄了一会,看孩子止住哭声再把他放回去。
另一边。
做父母的和孩子有种天然的感应,船刚消失在视线范围里,陈竹青忽然冒出一句,“懿行哭了。”
舒安点头应和,“我也有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