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肢有些不协调,跑得慢,姿势还有些怪异。
舒平把他拉到身边,问:“懿行想不想参加游戏?”
双胞胎有个不好,就是无论做什么都少不了被比较。
陈嘉言好不容易有一个方面强于舒懿行,她双手叉腰,挺起胸膛,自豪里还带着些许嘲讽的意味,说:“他是小书呆,只会读书的。”
舒平皱眉,提醒道:“不可以这样说哥哥。”
他又转头过来问:“懿行,要参加吗?”
舒懿行很有自知之明,“不要。反正她拿了奖品会分我一半的。”
陈嘉言瞪大眼睛,没出声,用口型说‘你想得美。’
舒懿行笑笑,没再说话。
活动在刘毓敏的哨声中结束。
分数很快核算出来,舒平帮陈嘉言拿了第一名,且积分远超第二名。
刘毓敏从教室里拿出准备好的文具套装。
是一套三角板和圆规,还有一个装满各种笔的超大容量铅笔盒。
东西有两套,一套给陈嘉言,一套给舒懿行。
陈嘉言呆住,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又探头看看哥哥手里的,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她的这套笔盒是粉色的,哥哥的那个笔盒是蓝色的。
她不满地问:“我哥什么都没参加,为什么也可以拿奖品啊?”
刘毓敏顿了下,从桌上的一沓文件抽出两人的报名表,“报名表上你和哥哥是一起的呀,你们如果拿奖了,就是一人一套的。”
陈嘉言还停留在认拼音的基础上,舒懿行已经会认会写不少常用字,所以平时有什么表格要填,全是舒懿行一个人填两份。
甚至开学时发新书,陈嘉言的那套书上的名字都是舒懿行帮他写的。
陈嘉言自知被摆了一道,不满的情绪更浓,“原来你在这等着我呢。”
舒平怕两人真因为一套文具吵架,在旁边说好话调节。
舒懿行比他更清楚陈嘉言的弱点,他两手捏着衣角,眼尾下垂,摆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知道哥哥真的不擅长游戏。你这么厉害,刚刚什么都拿第一名了,哥哥为你自豪。你说得对,奖品是你赢的,哥哥没出力不应该拿。这样吧,先放我这,你的那套用完了,再来找我拿。”
陈嘉言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就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己。
舒懿行刚开口夸,她嘴角就已经裂到太阳穴了,后面那些根本没听进去,还沉浸在被夸厉害的喜悦里。
她大手一挥,说:“咱们俩不用分那么清楚。”
陈嘉言最烦上数学课,现在看到那套三角板头更疼,主动从自己的那套文具里拿出三角板放到他的那堆,“这个我也用不上,给你吧。”
舒懿行做事说话像个小大人似的,每次开口都能让舒平震惊半天。
懂事的孩子,让人喜欢,也难亲近。
他还是更喜欢好说话的陈嘉言。
舒平笑了笑,把两套文具装进提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往家走,“今天拿了第一名,我们要快点回家把这件事告诉妈妈。”
陈嘉言心里高兴,边蹦边走,“舅舅,你说妈妈会给我做好吃的吗?”
舒平应道:“会!她没做,舅舅给你做。想吃什么?”
陈嘉言像是早想好了奖励,脱口而出:“红烧肉炖鹌鹑蛋。”
舒平连声应‘好’。
—
晚上,舒平按照陈嘉言的喜好给她做了一大桌吃的。
陈嘉言吃到肚皮胀起,两手摸了摸圆润的肚皮,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脑袋里还在回想今天的比赛。
这次,她可是全校第一呢!
比舒懿行的班级第一、年段第一还厉害!
吃得太饱,陈嘉言闹着不肯去洗澡,舒安在外面一直催。
隔了会,舒平端着洗脚盆走进来。
他把盆放到床边,蹲在地上帮孩子洗脚。
洗完,又从肩头扯下洗脚布给她擦干,“反正明天是周日,不用去学校,不愿意洗就算了。今天玩那么多游戏,应该很累了吧?早点睡觉。”
说完这些,舒平端着洗脚水走出去。
舒平经常工作到很晚。
他怕影响同屋的舒懿行,只要舒梦欣没回家,他就会让舒懿行去睡上铺。
陈嘉言躺在下铺,嘴里念叨着:“舅舅真好。舅舅比大伯好,大伯又比爸爸好……”紧接着一声长叹后,小朋友噘着嘴,愤愤不平地说,“果然是爸爸最不好了啊!”
上铺的舒懿行听了,身子抖了下,忽然清醒过来。
他从上面探出半个身子跟她说话。
从陈嘉言的角度看来,舒懿行像是猫头鹰倒挂在上面似的。
她吓了一跳,手捂着胸口喘气,“哥,你干嘛突然这样啊!吓死我了!”
舒懿行压低声音,提醒道:“喜欢舅舅也不要这么说爸爸。爸爸回来该伤心了。”
陈嘉言哼哼两声,不以为意,“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他再不回来,我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舒懿行之前偷听到舒安和别人的对话,他说:“妈妈说下周爸爸就回来了。”
刚才还嘟哝‘爸爸不好’的人扭了下身子,兴奋地从床上翻起来。
根本顾不上什么吃饱不能剧烈运动的建议,踩着拖鞋哒哒哒地往外跑,以最快速度窜进厨房,险些撞到琉璃台上。
幸亏舒安及时伸手,按在她脑门上,稍微护了下,“不是跟你说,小朋友不可以进厨房的吗?”
陈嘉言拉着她的手问:“爸爸下周要回来了?”
陈竹青在信里写得很模糊。
如此不确定的事,舒安怕孩子失望,没敢告诉他们。
现在却不得不回答。
舒安应了‘嗯’,又补充一句,“爸爸自己也不确定。所以要是下周爸爸没回来,你也不要难过,好吗?”
陈嘉言嘿嘿两声,踩着拖鞋跑回屋。
在厨房帮忙的舒平滞了一瞬,幽幽开口:“他……要回来了?”
舒安从他手里接过洗好的碗擦干,抬高手放进上面的碗柜,“是啊。等他回来,咱们的压力就减小了。哥哥也不用在周末帮着带孩子,可以多去筇洲看看梦欣。”
舒平在想事,隔了很久才轻声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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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三年,十二月。
南磳岛工程建设到一段落,陈竹青负责的部分完工。
他乘着部队的军舰回西珊岛。
军舰是在深夜归港的。
因为时间不确定,陈竹青没跟家里人说,自己下船从码头走回来。
离开三年,再踏上西珊岛时,他竟然眼眶温热,有种想哭的感觉。
南磳岛群条件不好。
每个岛屿面积都很小,建设任务重,陈竹青只得跟士兵一起在岛上扎帐篷。
帐篷不防潮,不抗热。
中午躺在里面,闷得人快要融化,晚上又潮得不行,还有各种蚊虫。
最可怕的一次,陈竹青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发痒。
人在睡梦中,没多想地抬手拨弄下脸。
谁知指尖传来一种毛茸茸的触感,仔细一摸好像还是个圆形的东西。
陈竹青全身一抖,睁大眼睛,发现脸上正趴着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他忍着恶心和恐惧,用手捏着蜘蛛腿,把它从脸上抓下来,人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外,往帐篷外跑。
一连跑出几十米,他才停下来,一手捂着胸口顺气,一手扶着后腰。
震惊过了头,这时候才感到害怕。
恐惧像一头野兽瞬间吞掉他,那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毒,有没有感染病,他就那样直接用手去摸了。
但除了这办法,还能怎么办?
他弯着腰,面朝大海,干呕不止。
这次之后,他好几天没睡着觉。
晚上进帐篷都得仔细检查一遍,睡觉也要把手电打开,放在枕边。
白天要在工地监工,要在临时搭建的铁皮房里画图纸,几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精力。
晚上这里缺水,不能洗澡已经很痛苦,还要时刻担心有毒蚊虫,睡不着又不得不睡。
陈竹青精神压力大。
短短一个月,瘦了十几斤。
是后来实在熬不住,他才勉强睡着。
为了安全考虑,他学那些士兵,睡前在脸上盖一条毛巾,以免有东西爬到脸上。
这些烦心事,跟舒安说了,只会让她跟着一起忧愁。
所以在仅有的几次通信里,陈竹青全是报喜不报忧,什么岛上的简易岗亭建起来了,岛上运来初级海水淡化机了……
或许是之前在西珊岛积攒够经验,南磳岛的建设比预期地要快一年完成任务。
验收时,专家组惊着,不敢相信地问他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