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个小孩，一个孩子不该在手术台上长大。

    为了保护0号，两个特工开始阳奉阴违。

    他们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按照联盟的要求给0号注射药剂。没有根据实验人员给出的建议，对他进行联盟思想教育。

    两人都是联盟精挑细选出来的高级特工，很擅长演戏和伪造情报。

    联盟被他们骗得团团转，0号实验体也度过了十年的快乐时光。

    这种和平温馨的日子，一直持续到0号长到11岁，升到小学五年级。

    那一年神乐园驻城郊二区的负责人，在二区检测到0号残留的痕迹。

    于是有了城郊一区二区共同进攻城郊三区，闯入蒋璎所在小学，进行大屠。杀的事情。

    当时除了联盟高层和相关实验人员，没人知道0号到底是男是女，长什么模样。

    神乐园的判断标准很简单，杀死所有人，其中死了又活的，就是0号。

    袭击得来的措不及防，联盟在城郊三区的分部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

    他们只能派遣距离学校最近的几名特工，潜入学校先一步找到躲藏在杂物室里的蒋璎，给他注射假死。药剂。

    最终成功瞒过了神乐园的搜捕，保住了联盟最重要的0号实验体。

    ————

    五年级时遇到的事情，蒋璎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晰。

    为了活命，梳着麻花辫的女同桌，拉着他躲到杂物间。

    有两个穿着城郊三区治安管理公司制服的人，打开杂物间的门，却没有救他们出去，而是给他们扎了两针。

    之后蒋璎的意识就陷入模糊，等他再次清醒时，他的女同桌死了，他被人拿枪指着。

    后来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楚。

    他只知道整个学校，只有自己和几个幸运儿，从袭击中活了下来。

    因为这件事，蒋璎那段时间，听到鞭炮声和一切类似于枪响的声音，都会出现应激反应。

    但一向疼爱他的父母，却没有像过去一样好好安慰他。

    过去的蒋璎不明白父母为什么突然不爱他了，现在他才知道，照顾他的两个特工，在那一天死了。

    在得知学校遇袭后，假扮蒋璎父母的两个特工，知道联盟肯定会因此加强对0号的管理。

    他们私下做的那些事，再也瞒不住了。

    联盟从不缺高级特工，一旦被联盟带走调查追责，他们肯定会被处死。

    两人想趁乱前往学校，将0号实验体带走。

    但那边所有出入口都被封死，他们努力了好几次，根本进不去。

    为了活下去，两名特工决定暂时抛下0号，独自逃离城郊三区。

    至于他们打不打算过段时间过来接0号，资料里没有写，蒋璎也无从确认。

    因为他们在离开城郊三区的当晚，就被联盟灭口了。

    联盟派去铲除叛徒的人，正是巨蟒7013。

    这就是杰鲁斯手中的底牌之一。

    他坚信只要让0号实验体，知道7013杀死了他的双亲。

    0号和7013即使不反目成仇，也会心生嫌隙。

    杰鲁斯原本没打算第一次见面，就将底牌拿出来，但他没想到秦霍下手这么狠。

    一来他可以少受点罪，二来也能阴秦霍一把。

    秦霍既然知道了，面对蒋璎时，就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自然。作为最亲密的伴侣，蒋璎肯定能察觉异常。

    无论他隐不隐瞒，他和0号之间的感情，都会出现裂痕。

    杰鲁斯也就有了追求蒋璎的机会。

    ————

    蒋璎沉默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脑袋里很乱，说不清到底是生气还是失望。

    秦霍不够机灵，换其他人过来，这种时候都知道要说一两句谎。

    即使不说谎，也该对言语进行一下润色。

    比如暗中贬低扮演他父母的两个特工，把他们说成联盟忠心耿耿的走狗，从没想过要对蒋璎好。

    或者隐瞒他们试图冲进学校，营救蒋璎的事情。让人觉得他们在遇到危险时，果断抛弃年幼的蒋璎独自逃命。

    秦霍没有添油加醋。

    只要是杰鲁斯说的，不管对他有没有利，他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蒋璎。

    说完他就垂下头，像等待审判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

    蒋璎闭上双眼沉默许久，捂住脸轻声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接到的是什么任务？”

    “记得，联盟让我去杀死两个窃取机密的叛逃人员。”

    “你不知道那两个特工，生活在城郊三区？”

    “嗯，联盟给我的任务地点，是另一个平行世界。我没有去过城郊三区，也不知道那里藏着0号实验体。”

    秦霍回忆几秒，认认真真地解释：“你有脸盲，我在你的记忆里看不见人脸，不清楚你父母长什么样。我习惯记忆人脸，而不是体貌特征。”

    “再加上我一直以为你的父母都是普通人，我又从没遇到过评分等级低于s级的任务目标。所以之前你问我你父母的死，和我有没有关系时，我都很肯定地说没有。”

    秦霍低垂下眼睑，一点点降低自己的身高。

    直到降到比蒋璎矮上半个头，他才停下动作。

    “我不确定杰鲁斯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时间地点都能和我的经历对上。那两名假扮你父母的特工的编号，和我杀死的目标也一样。我或许……真的杀了你的养父母。”

    “那两名特工没有穿梭时空的能力，他们不可能独自离开城郊三区。这件事太巧合，多半是联盟先抓住了他们两个，确定他们已经叛变后，再特意派我去处理这件事。”

    秦霍双眸里的光彩，逐渐变得暗淡。

    “我杀了你的父母，我们两人之间就存在裂痕，以后再也没有合作的可能。我觉得，联盟高层大概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在未来的某一天联合对付三大阵营，才特意做的安排。”

    秦霍解释完，就盘在原地不动了。

    那时候他还是被联盟掌控的杀戮机器。

    他身不由己是事实，杀死蒋璎的养父母同样是事实。

    可不可以原谅他，不该由他说了算，要看蒋璎的想法。

    蒋璎轻揉着眉心，缓缓蹲在地上，捂住脸陷入沉默。

    秦霍站在他对面，轻轻地说了一句，“我很抱歉。”

    蒋璎点点头，摆手让他去一旁休息，他要一个人冷静一会。

    蛇尾摩擦着沙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秦霍听话地爬到了一边，在距离蒋璎三米远的地方停下。

    蒋璎蹲在地上，童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全都涌现出来。

    城郊三区建设并不完善，他家条件也不富裕。

    但每次他过生日，他父母都会去城里，给他买一小块生日蛋糕，送他城里小孩的玩具。

    他小时候喜欢玩骑大马，没有小朋友陪他玩时，他爸爸就把他扛在肩上，带着他跑来跑去。

    有段时间学生之间，很流行收集饼干盒上印的动漫角色卡片。

    他爸爸妈妈帮他剪饼干盒，收集他最喜欢的角色。

    尽管他们并不理解，这些花花绿绿的纸壳板子有什么好。

    之前也有人跟蒋璎说过，杀死他父母的人是巨蟒7013。

    蒋璎以为自己能冷静地接受这一切。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要是照料他的父母，从没真心对待过他，也没想过带他一起逃跑，他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难过。

    同时蒋璎的理智也告诉他，这件事不应该算在巨蟒头上。

    那时巨蟒7013还被联盟控制，他也是身不由己。

    道理蒋璎都懂，他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可能是蹲的时间太久，蒋璎双腿突然没了力气。

    他一下跪坐在了沙地上，一向挺直的脊背，也不知不觉弯了下来。

    秦霍想去扶他，手刚伸出去，又默默收了回来。

    除了蒋璎父母的事情，杰鲁斯还说了别的，那件事也很重要。

    蒋璎的反应让秦霍心里很难受，他想等蒋璎缓一缓，晚点再和他说。

    孙空空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周围很安静。

    蒋璎一直没说话，长久的沉默让秦霍越来越不安。

    不断用嗡嗡的震动声，从蒋璎口袋里传出。

    在声音第五次出现时，蒋璎仿佛被激怒了一般，掏出手机狠狠砸在沙地上。

    他红着双眼，抬头怔怔地看向秦霍，“你他妈的连说谎都不会么，这种时候你这么老实做什么！反正他们都死了，你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干嘛实话实说！你让我怎么办！”

    秦霍知道蒋璎说的是气话，他要是真敢故意抹黑那两个特工，他和蒋璎就彻底没戏了。

    他抿抿干裂的嘴唇，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阴柔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慌乱不安。

    “可如果我现在不说实话，等你以后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只会更生气。”

    “而且你说过你是为了找到父母，才会深夜进入警方封锁区调查，被选中进入中转站成为玩家。你很爱他们，我要是说他们只是利用你，从来没爱过你，你听了会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