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那时的他才想着既然谁都不在乎自己母亲,那自己便更要为自己母亲报仇。
而要想报这仇,他便必须拥有权利。
故而他才想着与三弟争夺皇位。
可如今在明白了自己父亲一直没有忘记自己母亲,他隐忍多年,苦心孤诣的便也是想替自己母亲报仇时,他对那皇位其实便没那么渴望了。
毕竟他除了想报仇,剩下的愿望也只是与苏止柔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自己来日若成了帝王,纵然手中权利在握,可为了平衡朝局,很多对于平民百姓来说理所当然的事情恐怕也会成为奢望。
比如自己的婚姻。
如今他还没有登上自己父亲那个位置,便为了权利,而不得不妥协娶了徐家的女儿为正妻。
他委屈了阿柔成为妾室便罢了,如今他只还差点连阿柔的性命都不曾保住。
而且后宫里的可怜女人已经够多了,他这一生只钟情于阿柔,他不想阿柔受到别人的伤害,也不想别的女子在他这里蹉跎年华。
他固然知道自己父亲正是一片用心良苦,可在上次阿柔差点被大火烧死之时,他便也明白了自己的心迹。
只是他也没打算直接与自己父亲陈情,毕竟天家无父子。
当日他父亲为了安抚徐家能赐死阿柔,今日他若再为了那还相对遥远的目标而与自己父皇闹翻,那向自己父皇替毓贤妃求情的事多半也要泡汤。
“父皇,儿臣觉得北郊祈福会刺杀事件背后的主谋一定与杀死窈萍姑姑的是同一人,儿臣希望父皇能彻查窈萍姑姑之死。”
“同时儿臣也希望父皇能解了母妃的禁足,母妃这些时日实在很不好过,她宫里如今就剩一个粗手粗脚的笨丫鬟,宫里的那些势力小人只见人下菜碟,他们每日传给母妃宫里的菜肴几乎都是一些他们吃剩下的馊菜冷饭,最重要的是母妃如今旧疾复发,正在病中,却连太医都不能延请,儿臣担心……”
说到此处,赵念泽竟是有些哽咽。
“还请父皇解了母妃的禁足!”
然而邕帝的神色却并没什么变化。
明明毓贤妃也是受他荣宠多年的老人,那时他甚至还为了毓贤妃处置了最受宠的张贵妃,可如今邕帝对于受自己恩宠的老人却似乎并无什么特殊情意。
赵念泽等不到邕帝的话,心中也不禁微微一寒,一个能对自己朝夕相处,全然为他之人都痛下杀手之人的感情能信吗?他真的对自己母亲有感情吗?
想到这些,他不禁有些怀疑,只可惜,邕帝并不是他能看透的。
感情不能让邕帝动容,他便也只能改变策略。
“父皇且不论母妃如何,便是您不考虑母妃,也该考虑考虑高大人啊,毕竟高大人来日还是扳倒陈家的关键,高大人又一心忠诚于您,他更是母妃的弟弟,儿臣以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不能寒了老臣的心。”
提及利益,邕帝似乎终于有了一些动静,他皱眉道“你说的没错,朕也不是不相信贤妃,只是在真相未明之前,朕不能贸然行动。否则底下的大臣定然也会不满。”
“父皇……”赵念泽只以为邕帝还要找托词。
然而邕帝却抬手示意他先不要急着说话,他思忖片刻之后方才道“不过如今禁足虽然不能解,但在一定范围内给她一些优待,朕还是能做到的。”
恰好在他这话说完之后,刚才去太膳食的刘内侍也骤然走了回来。
他身后跟着几名抬着小食桌的宫人,那些宫人们直到进了御书房的会客厅,方才在那刘内侍的吩咐下放下食桌。
邕帝似乎也不打算急着说起此事,见晚膳抬进来了,他只对赵念泽道“泽儿,咱们还是先去用过晚膳吧。”
说完,邕帝一马当先已先去了会客厅。
赵念泽虽然心中
焦急,可他也不敢在自己父亲面前贸然造次。
故而见邕帝离开了,他只能也先起了身。
而待他们二人在此食桌前坐定之后,一旁的宫人们方才将晚膳的盖子一一揭开,此时正是寒冬,那食物揭开时,竟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不过邕帝也没急着动筷子,反倒是他身边的刘内侍在同一名小宫人取用了一个银碗,一双银箸之后,先将这些佳肴每样都夹了一筷子放在碗中,在一一试毒,确定食物无毒之后,他方才重新为邕帝布好碗箸。..
赵念泽还是第一次与自己父亲一起用膳,看着这其中的繁复规矩,他不免心中又是一番感慨。
直到一名小宫人在为他布好碗箸,轻声提醒他可以开动了,他方才回神。
而邕帝也并没急着下筷,他只突然对布好碗筷便退到一边的刘内侍看了一眼。
那刘内侍到底待在邕帝身边多年,与邕帝已经养成了十分默契的配合。
他一见邕帝看向自己,便知邕帝定然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自己,故而他只主动走近邕帝道“不知陛下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邕帝随后轻声道“你且去太医院走一趟吧,让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去毓秀宫走一趟。”
“还有你且让你底下的人提醒给贤妃送饭食的人莫要在贤妃面前耍什么花样。”
得了这两样吩咐,那刘内侍只连声应是,随后那刘内侍便退了下去。
而邕帝说的这话,一旁的赵念泽自然听了个清楚,听到邕帝的命令,他心中自然一阵喜悦。
毕竟邕帝还是处理了毓贤妃的事情,虽然毓贤妃仍旧没有解除禁足令,但对如今的毓贤妃来说,最重要的的确还是先去看病。
毕竟她那因为流产引发的旧疾平时有药保着,的确没什么大事,然而若是没有药物保着,她的情况便十分凶险了。
故而在听到邕帝的命令后,赵念泽只连忙起身再次跪下对邕帝道“儿臣谢过父皇。”
邕帝只淡淡朝他抬了抬手,在示意赵念泽起身后,这对父子方才开始用膳。
而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想来外面的宫门多半也已经下钥了。
故而邕帝只在随后又对赵念泽道“今日你便别回去了吧,留在宫里,还回你原来的宫殿暂住,反正那个地方朕还一直让宫人们打扫清理着。”
对于邕帝的留宿,赵念泽自然也是却之不恭。
之后用完膳,邕帝便让赵念泽先回他原来的宫殿休息,而邕帝则似乎还打算批一些奏折,故而在赵念泽离开之后,他只又重新回到了书房。
而赵念泽在出了御书房后,那刘内侍也恰好办好了邕帝吩咐的事宜,二人只在廊下打了个照面,赵念泽便也朝刘内侍点了点头,随后便直接离开了。
而刘内侍在进入内室之时,邕帝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邕帝方才开口道“毓秀宫那边怎样了?她可想通了?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刘内侍没有多话,他只双手合十呈着一枚血脂玉雕成的鸳鸯玉佩举递到邕帝的身前。
邕帝一低头自然便认出了那枚玉佩,是他当年在高家第一次见到毓贤妃时送给她的那枚玉佩。
也算是她送给毓贤妃的定情之物,他说待他回宫之后,便要迎娶她入宫,也是自那之后,高家便与他绑在了一处。
想到那些与毓贤妃的过往,他不免有些失神。
他到底没有去拿那块玉佩。
片刻后,他脸色阴沉道“她这是什么意思?”
刘内侍战战兢兢的并不敢回话,邕帝只能再次提高声音道“朕问你,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内侍知道横竖都要惹得邕帝不悦,故而他只能一咬牙轻声道“娘娘说这东西是陛下当年落在她这里的东西,如今也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听到这话,邕帝那从不轻易外泄的情绪方才有了几分显露,他面上瞬间阴霾密布,他冷笑一声“她这便是要与朕冷战到底了?好!朕倒要看看她能与朕冷战多久。那什么太医你也不必替她去宣了!待她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你再什么时候替她去宣太医!”
那刘内侍只带些担忧道“可陛下,娘娘当年因为流产落下的旧疾,若是没有汤药保着,恐怕……”
只可惜那刘内侍话还没有说完,邕帝只突然抓着他手中的玉佩朝他的额头狠狠砸去“你也觉得是朕的错?”
那刘内侍在感觉到额头一阵巨痛之后,也自知失言,他顾不得查看自己的额头有没有被砸出鲜血,他只连忙将头叩于地面道“陛下息怒,奴婢绝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担心娘娘的身子。”
邕帝在玉佩砸出去之后,心中的气焰其实便已熄了一大半。
他的眼神之中显出颓然之色,他跌坐在原来的位置上轻声道“就算是朕对不起她,可朕有什么办法,她为什么就不能体谅朕。”
说到此处,他只又无力的朝刘内侍挥了挥手道“罢了,明日不管她想没想清楚,你也还是让太医去毓秀宫走一趟吧。”
听了邕帝这话,那刘内侍自然低声应是,而待他起身之时,邕帝自然也看到了他额头因为刚才自己那一掷,而砸出了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