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姜念娇闻言却是凄然一笑。
她那双原本灵动又狡黠的黑眼珠此刻像是蒙了一层尘垢一般无神。
死有什么可怕的?
她又不是没有死过!
活着尚且总有那么多不能如意之事。
她明明都重活一世了,可到头来稀里糊涂这一世,却活得还不如上一世。
至少上一世她虽然受尽苦楚,可至少毓贤妃并非死于非命。
她是病死的,岁数到了,也就油尽灯枯了。
然而这一世,她却并不是油尽灯枯。
她是死在了陷害里,她明明深知自己姨母是被冤枉的。
可她为了另一个人却还是选择了装聋作哑。
她这样的行为,又何尝不是无异于向侩子手递刀的帮凶呢。
如果没有她的装聋作哑,姨母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呢?
此刻的她心中只充满着悔恨,虽然抉择是她当日亲手做下的,可如果自己没有在乎赵衍桢的话,她也不会如此抉择。
甚至想到来日与赵衍桢为夫妻,她便得不时想起自己当年为了那个男人做下了多么愚蠢的事情,她便觉得内心万分煎熬。
如果可以,她甚至都想同邕帝请求退婚。
只是当初她与赵衍桢的婚事是邕帝亲自下的旨,要让邕帝收回懿旨,自己此刻怕是立马便要下大狱吧。..
她不是怕死,她只是不想临到头都不能参加自己姨母的葬礼。
她自愿接受那二十杖刑,除了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也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禁足而不能参加毓贤妃的葬礼。
赵念泽在训斥了姜念娇一句后,见她没有吭声了,便也以为姜念娇是想通了。
念及姜念娇到底是自己母妃最心疼的宝贝侄女,赵念泽只立时便同邕帝求情道“父皇,表妹就是一时糊涂,为了贤妃,为了三弟,不如还是禁足吧。”
然而姜念娇闻言却又是轻轻道了一句“我不愿禁足,便按宫里的规矩来吧!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我还并非宫中骨血。”
虽然姜念娇字字句句都说的大义凛然,然而这在邕帝看来,她就是在拒绝自己的好意。
更何况她越是说的如此大义凛然,不就越显得妄图对她法外开恩的自己在徇私枉法吗?
而且看着姜念娇那倔强的模样,倒是与那日的毓贤妃一般无二。
他从以前便喜欢毓贤妃温驯恭良的模样,他也一直以为那温柔便是毓贤妃原本的底色。
可他从来没想过,原来像那般温柔的人原来也有那般决绝的时候,她往日的温柔不复,看着自己那厌憎的眼神只像是一把利刃剖开了他的心肺,她让他看到了自己是有多么的狼心狗肺。面目全非。
倒像是自己委屈了她一般?倒像是自己辜负了她一般?
他讨厌这与毓贤妃一般的眼神。
故而邕帝只冷冷一甩袖道“既然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便照你说的做,若不成全你,倒显得朕徇私枉法!”
说完这话,邕帝只冷冷一甩袖,随后他只又朝一旁的侍卫道“便将她拖下去!重打***板,也不必再另寻他地了,便在这毓秀宫外受刑吧!”
得了吩咐,那些侍卫果然一拥而上,准备将姜念娇就此拖下去。
然而赵念泽见状却是一把拦在了姜念娇的身前“父皇,儿臣求您收回成命!表妹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杖刑,更何况还是当庭执行,这对一个姑娘家又是何等的羞辱!就算父皇不顾念其他,也该为老三留几分颜面啊。”
听到这话,邕帝只更觉无名火起,况且她与老三的婚事还未必能成呢。
邕帝冷冷道“你同朕求什么情?这不是她自己求来的结果吗?你与其同朕求情,倒不如想想如何劝劝她!”
赵念泽倒
是听出了邕帝话语之中的恻隐之意,他连忙转头对姜念娇道“表妹,你听我一句劝,咱们就只是禁足如何?你一个女儿家如何受的住那样的杖刑?”
然而姜念娇闻言却只是凄惶的看了一眼赵念泽“谢谢表哥的好意,不过我心意已决。”
说完,姜念娇竟是自己站了起来。
她深深看了一眼再不会醒来的毓贤妃只觉当下心痛难当。
随后她转身自己朝院子外走了过去。
赵念泽下意识便想拉住姜念娇的手,然而顾忌着男女大防,他到底没有这么做。
他只能咬牙切齿的朝姜念娇劝了一句“姜念娇!你这是做什么?老三若是看到你这样还不知会有多心疼呢!”
听到这话,姜念娇只是身子微微一顿,但她并没有回身,更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主意。
他也会心疼自己吗?若当真心疼自己,凤宸宫为什么要整这么一出?
就算自己姨母被陷害一事不是他策划的,但这事定然也是他授意的。
什么情深似海?什么两情相悦?到头来都不过是演给外人看的东西。
她明明一直也知道他是为了什么目的跟自己在一起,明明一开始也对他百般提防,可为什么,最后自己却还是开始脑子不清醒,只做了最愚蠢的决定。
她一把拉开了宫门,煞时十二月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恶意朝姜念娇扑面而来。
她伶仃瘦小的身形只像是随时会被阵风卷走。
院外灯火通明,呜咽的风声只将廊下的灯笼撞得摇摆不定。
有内侍只将行刑的长凳,放在了院子的最中央。
姜念娇几乎都不用他人按着躺在刑凳之上,她自己便主动躺在了刑凳之上。
行刑之人大约还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受刑人,尤其这受刑人还是个女子。
她那副模样,倒像是视死如归一般。
行刑的内侍已经来到了姜念娇的身边,其中一人只拖着棍杖,另有两名内侍则试图协住姜念娇的腋下。
毕竟人生来便有躲避痛楚的天份,若不固定好,到时这人动弹起来,且不说刑罚还能不能完成。
只怕没动好手脚,倒是打狠了,反是麻烦。
毕竟他们在过来行刑之前,便已经有人提醒过他们了,这位可是毓贤妃的侄女,更是三殿下的未婚妻。
如今两位皇子虽然为了争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但无论是三皇子,还是大皇子,他们对此女却都是十分庇护的。
故而不管他们哪一方登上那个宝座,这位姑娘也是得罪不起的。
只是完全不让这姑娘受痛,恐怕在里间的邕帝却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故而那行刑之人只避开脾肾,专挑着肉厚却又无紧要的地方狠狠打去。
如此一来,即使这姑娘要受二十杖,但有好药裹着,或许也不会要了她的性命。
不过即使那行刑之人已经是尽量在拿捏分寸了,于姜念娇而言却还是痛不可当,若不是被人挟制着,在打第一杖时,她怕是早已如同一条打挺的死鱼一般从刑凳上摔下去了。
前世的她也不是没有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无论是沦落青楼,还是嫁给陆知章,这些痛苦她其实也都是受过的。
只是那前世已离她太遥远,遥远到她几乎忘了当时的苦痛,更忘了当日的决心。
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异于一剂慢性毒药,只麻木了她对自己的反省,以及对危险的敏锐觉察度。
故而想到自己一再犯下的蠢,她只几乎将自己的牙齿咬碎都没有啃出一声来。
这是个教训。
她今日必须将之牢牢记住。
但随着棍杖击打在臀部,姜念娇还是有一种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承受的感觉。
而在她意识即将远离之时,原本这些时日一
直装作不存在的系统只也突然跳了出来。
“系统检测到宿主的生命值大幅度掉落,宿主可要在商城兑换防护罩,有了防护罩,宿主将大幅度减轻对皮肉之苦的感受,还能防止生命值继续掉落哦。”
然而听到系统的提议,姜念娇却是咬牙回复道“我不需要!”
“宿主,你是不是担心我会扣你的积分啊?你放心这次的防护罩我可以用自己的积分来换!你的积分我一分都不会动!”
然而姜念娇闻言却仍是拒绝道“不必了,我会没事的!”
棍杖击打着皮肉,不过片刻她的裙子便已经染上了血色。
虽然侍从们已经将她死死固定在了刑凳上,虽然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吭过一声。
但那棍杖击打在身上时,她整个身子还是会如一尾小鱼一般痛得打挺。
那沉闷的声音听在人耳中都是一阵折磨,更何况是此刻本就在受刑的人呢。
底下能听到一阵哭声,系统也还在极力的推销着防护罩,然而姜念娇却仍是不肯有半分松动。
她当然知道系统还是关心她的,也是怕她死去的。
可是她不能原谅自己犯下的过错。
她虚弱的对系统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以前啊!比这更重的刑罚也不是没有受过,可最后我不也还是没事!如今也才不过二十杖!”
“况且像我这么愚蠢的人的确是该吃些苦头!若非如此我总不免狂妄自大,只以为自己能主宰一切!其实我不过就是只蝼蚁!”
“而且你当年说的没有一点错,我若是不接近赵念泽便好了,是不是只要不靠近他!姨母就不会死!一切也都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