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是各种药都用了，就是不起作用。
深夜，谢迟打了会盹，醒来没看到何沣，就上去找了找。他躺在二楼被炸坏的小床上，夏天的时候他还在这上面缠绵。
谢迟蹲在他头边，手指轻刮着他浓密的眉毛，“怎上来了？”
“想看看星星。”
谢迟往上看一眼，“哪有星星。”
何沣指着南边，“那不是吗？”
谢迟什也没看到，阴沉沉的天空，哪有一颗星星。她沉默了一会，摸着他的胡茬说：“太冷了，我去吧。”
“想和你单独在一块。”
女人总是感性的，一听他说这种话，又心软的一塌糊涂。她躺到他旁边，用身体与他互相取暖。
谢迟理了理他的额前的头发。
何沣朝额前轻吹了气，“发型乱了。”
“什时候了，还发型。”
“帅吗？”
“帅啊。”
“我是从小帅到大。”何沣笑了笑，嘴靠近她的耳边，“过来，亲一。”
谢迟从他的额头吻到喉结，何沣轻轻哼一声，将她拉上来，“好了，好了，回来。”
她又躺回他的怀里。
“一直没问你，你是共/.产./党吗？”
“不全是。”
“什叫不全是？”
“老周叫我几次入党，我没入，却经常按照他的指示做事。”
“为什？”
“我随心所欲惯了，不想受一些无形的约束，而且我不是一个绝对服从组织命令的人，入党还不够格。”
“挺好的。”何沣闭上眼，呼吸变弱了许多，“那个老周呢？还在吗？”
“不在了，南京沦陷那天，他绑了一身手榴弹冲进了鬼子堆里。”
何沣没有回应。
谢迟看他闭着眼睛，晃了晃他的手臂，“何沣。”
“嗯。”
“别睡，跟我说说话。”
何沣仍闭眸，微弯唇角，“好啊，说说话。”
谢迟看着他的病态，心里难受的很，她躺到他的怀里，面朝着夜空，不去看他。
“阿吱啊。”
“嗯。”
“七年前我回过一趟山寨，看到你为我立的碑了。”
谢迟回忆起那个时候，处理掉几百具尸体，唯独为他立了碑，因一时伤情，写的是何沣之妻。
“惜了，答应你的八抬大轿还没来得及办。”
“我不在乎那些。”
“一直说要娶你，没想到先被鬼子拱了窝。我倒是想看你为我穿嫁衣的样子，不要洋派的那些婚纱，就我中国的，大红色喜服，多好看。”
“好啊，听你的。”
“这些年我经常做一个梦。梦到我和你结婚的时候，山头九小寨全来贺喜，桌子排到了山，酒倒的到处都是。”
谢迟弯起嘴角，听他这说着，莫名就在脑中浮现起画面，活灵活现的，仿佛近在眼前似的。
“那群兔崽子拼命我酒，你在房里等我，我喝醉了，扑到你怀里，你揭开红盖头笑着对我说，让你喝点，不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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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沣微笑起来，看上去竟有些傻气，“我看着你那张小脸啊，被嫁衣衬的红扑扑的，小嘴也抹的红红的，跟那熟透的山桃似的，叫人忍不住就想亲上去。每回要亲到了，就醒了过来。”
谢迟没有说话，她忽然起身楼。何沣要抓她，手指从指缝滑过，他抬起身，拉扯到伤，疼得汗，“你去哪？”
“等我会。”
何沣皱了眉，竟吐一血来，他赶紧找东西盖住。
良久，谢迟拿了一块红色的布来，虽然有些脏了，却还是很鲜艳。
她将红布盖到头上，伏到何沣身边。
谢迟看着盖头他的蓝袄，扯了扯衣袖，“当家的，发什愣？不取吗？”
何沣抬起手，捏着红布的角，将拉了来。便看到谢迟笑盈盈地看着己，他仿佛到了梦里似的，周围的一切都扭曲，变化，成了年时的那个样子。
“上过床，掀完盖头，我这一辈子就是你的人了，生衾，死椁。”
他搂住她的腰，什话也没有说，又闭上了眼。
谢迟扒开他的眼，“不要睡，我还没说完。”
他半睁着眼，宠溺地看着她，“听着呢。”
“你说你很喜欢孩子，就像你以前说的，生一窝小土匪，男孩像你，女孩也像你，我去买一座大宅子，让孩子到处跑。”
“好。”他气息微弱，手从她背上掉了来。
“你抱着我。”谢迟拉着他的手挂在己腰上，“抱着我。”
何沣搂住她，亲了她的脖子，哑着声道：“我有点困，想睡一会。”
“不行，别睡。”她吻他的眼睛，“还没说完，刚说起兴。”
“你说，我听着。”
谢迟捧着他的脸，“我想每天晚上都与你一入眠，每日清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我喜欢你叫我阿吱，你以对我说那些混账话，怎说都以。你说过要对我负责的，你还没有八抬大轿娶我呢，你还说八抬不够，要八十抬，风风光光娶我回去，我一直等着。七年前我就想嫁给你，只是嘴硬，不肯承认，每次跟你一起练枪骑马，我都很开心，你欺负我的时候，我也很开心。你说要去草原骑马的，你不骗我。”
“没骗你。辈子还做中国人，那个时候，一定没有战争，我去听戏、游船、爬山，去草原骑马。”
“我不要辈子，我就要这辈子。”谢迟用力地晃他，“你看看我。”
何沣眼睛眯成缝，只看到眼前的虚影。
他按住她的脸，贴在己胸前，“那就这辈子。”
“你要是死了，我就抱着炸.弹跑进日本人营帐里。”
他不说话了。
谢迟看着眼前残壁，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听着不远处的枪声，忽然感觉到无边的绝望。
脸上有丝凉意。
雪了。
她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何沣，你看，雪了。”
“雪了。”
“雪了。”
没有回应。
“雪了。”
她感受不到他的心跳了。
“你不是最喜欢逼问我爱不爱你吗？”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的。”
远处传来机关枪的声音，鬼子在扫射，晚过后，又会多几座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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