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田清野拧着眉，紧闭双眸，身上并无疼痛，己也还活着，他微微低头，“让您担心了。”
藤田野雄插回刀，没有多说什，只是冷厉地看了他一会，浑厚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回荡：“换掉这衣服。”语落，他便回了房间。
藤田清野拾起掉在地上的棉花，仆人赶紧上前，“我来吧。”
他站了起来，仆人仰视着他，“您把衣服脱来交给我吧。”
藤田清野解开扣子，将衣服拉，扯到左臂，疼得汗。
仆人接过衣服，藤田清野往楼梯看去，“我的房间？”
“已经为您收拾好了。”
“没有其他人吧？”
“没有。”
藤田清野松气，身心疲惫地往楼上去。
他站在门，看着那张床，又想起了那些屈辱的事情。
上面的床单都换了新的。
他还是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仆人做好饭叫他起床。
这一夜睡得腰酸背痛，却仍笔直地坐在饭桌前。他看着满桌的食物，想起了难民区的饼和稀粥，还有那些恐怖的伤，让他顿时胃全无。
藤田野雄心情不错，唇畔带着笑，坐了过来，“在想什？”
藤田清野赶紧低头，“早，父亲。”
藤田野雄“嗯”一声，拿起勺子，“你的伤怎回事？”
“被倒塌的墙砸倒了。”
“稍后让军医给你看看。”
“不用，小伤，不要紧。”藤田清野强调道，“我差点死在外面，是中国人救我去了医院，并且医治我。”
藤田野雄舀了汤，“嗯。”
“他都很善良，我觉得应该帮助那些病患和难民，他的生活环境和医疗环境都很差，并且爆发了传染病。”藤田清野见父亲沉默，继续说，“我占领了这个城市，应该和善地对待手无寸铁的百姓，他是无辜的，您应该令严禁我的士兵进入”
藤田野雄扔勺子，“你还有脸提起这件事！混在难民营，接受敌人的救治，如果是你的哥哥就不会受此屈辱，他会剖腹以表尊严。”
“所以哥哥的死让你觉得光荣了！”
“他为帝国战死，是他的荣耀，是我家族的荣耀。”藤田野雄拍了桌子，“而你不仅丢了藤田家的脸，更丢尽了大日本的脸面！”
“我的士兵进入难民营和医院抓人、强-奸、抢劫，我在医院亲眼看到一个士兵抢了十岁孩子的食物！这难道就不丢脸吗？安全区里还有很多西方传教士与医生，军方毫不顾虑日本外交形象，不怕国际舆论吗？”
藤田野雄打断他的话，“死去的都是抗日分子，我对良民很友善，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你不要被眼前的事物所迷惑，收起你笑的情心。”
“父亲不要欺骗己！您明明看到了满城的平民尸体！为什要忽视已经发生的暴行，而这样的事情还在继续！我的士兵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欺凌中国百姓！他完全失去了控制，丧失了人性！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我的国人！他就是披着人皮的鬩鬼！”
藤田野雄拿起勺子搅了搅汤，平淡道：“从占领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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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士兵确实没有控制好，但这不是一时以管控住的。”
“到底是管束不了，还是不想管束！到底是士兵发狂还是军方放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说烧杀掠是失控行为，那消灭俘虏又是什？我听说在中国军队投降后，被全部处决。令人笑的是，屠杀的理由居然是没有粮食、碗筷分给俘虏！而且需要大量士兵进行看守，于是索性全部消灭。这样不仅满足了将士怕的杀戮心，发泄了上海打了足足三个月的愤恨，还以此恫吓和威慑中国政府和人民，炫耀军威，以揭示日本妄图征服亚洲甚至世界的大野心！这一切根本就是有计划的恐怖政策！”藤田清野站起来，猛地拍了桌子，“居然还有两位尉公开进行杀人比赛！您作为将军，应该严肃军纪，不再纵容士兵作恶！这样去，我的国人将会在世界上抬不起头，令让他禁止进去安全区！”
藤田野雄忽然大笑了起来。
藤田清野皱起眉，屈辱难忍，“您笑什！”
藤田野雄喝了汤，“你终于有点男人的样子了。”
“我在和您说安全区的事！”
“坐，注意你的态度，无论是对长辈还是长官。”
藤田清野缓缓松开拳头，“抱歉，失礼了。”
藤田野雄夹了块饭团给他，“既然他救了你，那为表示感谢，你天就带人送点粮食去吧。”
藤田清野有些难以置信，“真的？”
“先吃饭，稍后我会安排。”
“是！”
……
藤田野雄信守承诺，让他带了百斤大米、两百盒罐头与一些药品送去鼓楼医院。他还天真地以为劝动了父亲，没想到藤田野雄另有谋算，安排了一个摄影师跟着他，拍日本兵的“亲民”画面。
暴行！伪善！欺骗！
叫人无地容，藤田清野恨不得找块布把己从头套到脚。
医院接受了食物与药品，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由于粮食匮乏，很多人营养不良，进而产生各种疾病。这多物资以解决很多问题，尤其是现在粮米市场全被日军垄断之际。
时至日，大多数难民最初带来的粮食几乎都已经吃光了，有些靠粥厂一日两次分粥度日，有些实在忍不饥饿的，不顾生命危险回家取食物，大多数都在寻找食物的路上被日本兵杀掉。一些人为了分到一些大米，去抢劫、偷盗，甚至不顾原则为日本兵干活，做烧饭洗衣这样的事。
谢迟仍在金大附中附近的外诊所待着。
藤田清野纠结了许久，还是决定去见她一面。
难民刚听到日本兵的军靴声，就像见鬼一样纷纷散。转瞬，眼前一片空旷。
藤田清野让跟着他来的几个日本兵在远处等候，独身前往诊所。
李医生连正眼都没给他，唇线紧绷，不悦地回棚子里写病历。
谢迟低头清理着注射器，也没有理他。
“你叫……晚之。”藤田清野带了个布袋，一直拎在手里，他举起给她，“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他见谢迟拿着扫帚去清扫地面，跟了上去，“有水果，糖果，巧克力，饼干。”
“拿走。”
藤田清野跟着她
转，“我没有，恶意，我，想帮助，你。我会让，他，不再来，骚扰你。”
谢迟直起腰凉凉地看着他，“你让他不骚扰所有中国人，滚南京吗？”
藤田清野微低头，“我还，不够。”他立马又抬起眼，坚定地说，“不过，我会，努力的。”
谢迟继续弯腰清扫，“我起初有猜过你或许是日本人，商人，或者是过来生活的平民。”她嘲地冷笑一声，“没想到看走眼了，还是个军官呢。”
“我还不正是，我，刚来到，南京。”他急得话说不清楚，努力解释着，“我没有，杀过，中国人，我希望我，够，和平相处。”
他见谢迟对己不理会，平静了一会，又问道：“那你，为什，没有，没有杀掉，我？”
“我和你不一样，中国人不杀平民和俘虏。”谢迟扫开他脚边的针套，“或许你会把这种善良当做懦弱，愚蠢。”
“没有！”
谢迟看向远处的日本兵，第一次见他这规律地站在这里，像个笑话，“搜查残兵，多冠冕堂皇的借，如果以，你怕是想杀掉全中国的人，奸-全中国的女人吧。”
“不是！不是的。”他虽予以否认，却无法不直面这些赤-裸-裸的现实，“对不起。”
“如果一句对不起，就得到几十万亡灵的原谅，那屠杀未免变得太简单了。”
“我会，尽力弥补。”他举起手，“请你，先收吧，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拿走吧，我不要。”谢迟走远了。
藤田清野没办法，朝一个小孩走过去。
小孩是孤，躲到柱子后，藤田清野蹲来，掏布袋里的饼干，“给你吃。”
小孩不敢接。
他悬着手，“拿着吧。”
跟队的摄影师赶紧跑过来拍照，咔嚓一声，藤田清野转头怒斥他一声，“不要拍了！”
这一叫，把小孩吓哭了，嚎啕着跑进人群。
藤田清野不敢再上前，束手无策地将布袋放在地上，“我没有，恶意。”
他缓缓退回去。
那摄影师又要偷拍，藤田清野抢过他的机器摔了个稀烂，“你再拍我让你和一样！”
摄影师低头。
藤田清野走到诊室门，看着里头的谢迟，“如果有什，需要，帮助的，地方，就找我。我叫，藤田清野。我会派，两个士兵，保护医院，你不用，担心，回去吧。”
李医生睨了他一眼，嗤笑着低眼，继续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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