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逻辑推算,南舟这样接收了人类过多恶意的NPC,一旦获得可以任意许愿的机会,不想报复世界的可能性太低了。
理智反反复复地这样告诫他,但林之淞却不可遏制地想到南舟在世界频道里说的那些话。
我们有李银航?
而李银航会许愿救下所有人?
林之淞对这个雪山上的姑娘有点印象。
盘着丸子头、清清秀秀的一个女孩子,识时务,不唧歪,遇到危险,喊了让她跑就会跑。
除此之外,普通得很。
在看到南舟的话后,林之淞就曾对队友们提出疑问:她有那么厉害吗?
厉害到能约束住南舟对人类再正常不过的恨意?
不是她厉不厉害的问题,傻小子。梁漱却说,你没发现,他那句话里有第三个人吗?
更擅长和无机物打交道的林之淞,理解并不是很好。
他继续反刍梁漱的话,研究了又研究,终于被他咂摸出了点味道来。
对哦。
我们有李银航里,那个们是谁?
在他后知后觉地恍然大悟时,一个看外表就足见精干强悍的女性,正带着两个高矮胖瘦形成鲜明对照的队员,款款向这个方向走来。
她穿着高跟鞋,鞋跟敲打在雕刻有细致纹路的地面上,笃笃作响。
林之淞正在想,这样的鞋会不会卡在砖缝里,就见走到自己身侧的女人鞋跟准确无误地别在了一条砖缝里。
她身体一歪,眼看就要跌倒。
二人距离很近。
林之淞下意识地伸手一扶。
她的指尖微妙地擦过了林之淞的。
林之淞身体一僵。
他眼前刷过一条提示。
【道具名称:恭喜您获得S级道具心灵通讯器。】
【用途说明:问:遇到一个心灵相通的人是种什么感觉?】
【答:就是现在了。】
在搀扶下,沈洁站直了身体,端庄道:谢谢。
道过谢后,她就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林之淞愣过片刻,紧追两步:等等!
沈洁站住了脚,回头望向他,微微皱着眉。
满眼都写着你还有事情吗。
和她这样的眼神相碰,林之淞心念一动,已到嘴边的疑问变了内容:以后不要穿着这样的锥子鞋出来,很伤脚。
老职场人沈洁:淦,是直男。
老娘能穿着这玩意儿上树,不劳操心。
当然,她面上的笑容维持得非常到位且体面,撩一撩额发,微笑致意,旋即转身离去。
有女友人士陆比方:他如果敢把女朋友漂亮的高跟鞋统称成锥子,会被捏耳朵的。
林之淞则根本不觉得自己救场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重新倚靠上了墙壁,作若有所思状,同时研究着这个天降的道具。
S级?
没人会把这种好东西送给队伍以外的人。
而林之淞很确定,自己先前从未见过沈洁。
所以,是谁?为什么?
想要回答这些问题,倒也不难。
林之淞尝试着按下了通讯按钮。
另一边。
被青铜捷足先登的易水歌正带着谢相玉找餐馆。
他并不想光明正大地南舟他们见面,只要确认他们的大致动向就好。
自己需要先喂饱身边这头被自己欺负得没时间吃饭的小狼再说。
易水歌正在想自己的心事,忽然,从巷道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身影,把他撞得一个趔趄。
他的茶色眼镜都从鼻梁上滑落了几寸。
谢相玉在旁嗤笑一声。
反正现在任何能让易水歌狼狈的事情,他都开心。
孙国境穿了件破破烂烂的牛仔服,把那一身狰狞的肌肉疙瘩勾勒得线条分明。
他野蛮地倒打一耙:走路小心点!
碰瓷找事儿的事儿,孙国境干得多了,因此极其轻车熟路。
本来,确认过南舟安全后,兄弟们本来打算抽根烟就撤,没想到缘分还挺足,他们遇到了那只迷路打转的南舟的小老鼠。
蹲下来和它人同鼠讲了一会儿,它就嘴巴一张,呸呸吐了两样东西出来。
孙国境他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小东西从哪儿把东西哕出来的?
不过他们以为这老鼠也是道具,很有可能是遥控的,因此并未深想。
被南极星吐出来的,是一张便签纸和一个道具。
李银航摸了甜品店前台的便签纸和笔,用手盖着,盲写了一封委托信。
信的大概内容,是希望他们去找一个现在还在古罗马广场附近、戴茶色眼镜的人,把一样东西转交给他。
虽然这事儿是委托给一个姓虞的人去办的,但孙国境他们琢磨了琢磨,想着自己反正也没啥事儿,又恰好和他们碰上了,捎带手把事儿办了也行。
不过,等把那玩意儿收入仓库、并发现那是S级道具时,三人组还是吃了一惊。
说他们没有产生私吞的贪欲,那才是咄咄怪事。
但孙国境三人组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救命之恩没还完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事儿根本禁不起查。
他们深知,要是他们真有那个昧了道具的狗胆,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被南舟追上来直接掰头。
好在易水歌的茶色眼镜特征还是很好把握的,他们三人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正主。
本来,孙国境还担心自己的戏过了。
可等看清易水歌旁边那个嘴角上扬的人,孙国境一下热血上了头。
孙国境还记得这个小子。
在【沙、沙、沙】副本里,这家伙主动找上他们,差点坑死了自己!
他咬牙切齿道:是你?!
被受害者抓了现行,谢相玉也不掩饰,笑道:还记得我呀。
孙国境气得咬肌往外扩了一圈,脸颊上的肉棱都鼓了起来。
他越是愤怒,谢相玉越是得意。
他甚至主动往易水歌身后一藏,将指腕上的锁链拉扯出叮叮当当的细响。
谢相玉:现在是他罩着我,你要打打他。
易水歌侧过脸来,挺和颜悦色地瞄了他一眼。
谢相玉对他一笑,热络又暧昧。
你给我死。
哎哎哎。
眼看着孙国境恨不得撸袖子直接上,孙国境的两个兄弟忙冲上前,按肩膀的按肩膀,搭脖子的搭脖子。
活儿都干完了,别给自己找事啊。
见三人组拉拉扯扯地走远了,谢相玉把踮脚压在易水歌肩膀上的下巴撤回,嘲讽地望着他们的背影:废物。
一只手轻轻拢上了他的腰:我罩着你?
谢相玉被他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滚!
易水歌循着他的视线望去:这又是你造的什么孽?
谢相玉咬着牙齿,是个抵死不说的样子。
易水歌相当宽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没关系,你会说的。
谢相玉一听,反射性地双腿一软,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易水歌垂目,笑道:明知故问。
一边把谢相玉气得双耳通红,易水歌一边按下了刚刚进入他仓库的心灵通讯器。
他的话音里甚至还带着和谢相玉调情时的笑意:谁在那里?
他听出,频道里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一个偏年轻冷淡的声音顿了一下,问道:你是谁?
坐在甜品店里的江舫正望着正在和贺银川一来一回对话的南舟侧颜,挺和气地在心中笑答:林工,介绍一下,这是《万有引力》的外聘游戏顾问,易先生。易先生,这位是林之淞,电信工程专业高材生,前途无量。
频道内的林之淞:《万有引力》?
江舫垂眸,搅着杯中咖啡,坦然道:两位不要着急,可以先互相认识一下。事情可以在我们建立信任后再谈啊。
南极星和李银航在甜品店后门成功汇合。
李银航殷殷垂询:任务完成啦?
南极星直起上半身,尾巴一竖,不无得意:唧!
李银航奖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喂了它一点饼干,完全不知道南极星把信送错了人。
然而,南极星的迷路,反倒补全了李银航的计划。
她原本计划,是让虞退思去做这件事的。
但其实这样的计划并不很周密。
现在的立方舟和青铜,还有虞退思和陈夙峰的南山,以及谢相玉和易水歌的组合,都是相对比较有人气的队伍。
立方舟是因为实力和脸好。
青铜是因为守序善良的表现,以及观众想看他们堕落的心态。
南山是因为复杂的家庭伦理关系,很吸引眼球。
谢相玉和易水歌是因为黄暴元素过高。
如果让南山去接触易水歌,更妥帖是真的,更加引人瞩目也是真的。
相较之下,沈洁他们是中下游玩家,孙国境更直接是在下游里扑腾的垃圾队伍。
观众多看他一眼都嫌掉逼格那种。
他们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被判定为没有夺冠可能的队伍,观众不会对他们寄予希望,因此根本不会记得这样的人。
所以由这些不重要的小人物制造出来的小摩擦,根本不会被人挂怀。
李银航浑然不知。
她自觉自己的表现演技可以打个80分,心里还有点小骄傲。
但在这一点上,她的认知还是出现了偏差。
江舫之所以派李银航去传信,是有理由的。
江舫清楚,即使南舟再三强调过李银航的重要性,但观众并不会在乎。
他们都在看青铜和立方舟交涉,想看他们是会达成合作还是当场谈崩。
谁会关心一个去洗手间的李银航呢。
所以,当她跟南舟和江舫分开后,根本分不到一点镜头。
她偷偷写信、送信、和南极星悄咪咪分开、在洗手间里紧张地和沈洁隔空交涉,其实观众根本没去看。
和现实里的综艺一样,小透明没有存在感。
而成功和两人搭上线后,贺银川和南舟的谈话也接近了尾声。
贺银川站起了身来:以后我们其实可以多联系。遇到什么情况、有什么问题,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锈都里,需要我们的时候,在世界频道里说一声就好。
末了,他也挺有自嘲精神地补上了一句:当然,我们未必也能帮得上你们。不过聊胜于无,有总是好的。
这的确是贺银川他们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在无序的世界里,他们的威信虽然不及以往,但总还是有的。
他敢让南舟随便在世界频道里@自己,也是拿自己的信用给南舟背书。
这等于无形地告诉其他玩家,南舟是可以信任的。
而哪怕是为了投桃报李,南舟也应该做对得起他的信任的事情。
江舫笑着接过了话来:可以,我们合作过,也算是朋友嘛。
正要去拿叉子的南舟的手一顿:
江舫笑颜灿烂。
他其实还是很在意南舟对朋友的定义。
稍稍试探一下,应该算是情趣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得到的未必是情趣,还有可能是搓衣板qwq
第152章 暗战(三)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是贺银川人生的信条之一。
贺银川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爽快应道:好啊。
南舟用银质叉子将盘子上的奶油统统搜刮起来,送入口中。
他想,这奶油坏了,有点酸。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江舫的笑容是相当官方和客套的温柔,然而落在他眼里,却像是窗外晃眼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花发涩、眼角发紧。
他的齿关不自觉发力。
咔。
餐桌上的所有人,包括还没离开的青铜小分队,都保证自己听到了一声不寻常的脆响。
叼着被咬断叉子的南舟:
他怕吓着人,索性保持着叼住叉子断柄的动作,一动不动,眼睛直直望着贺银川。
贺银川被他一双冷淡的眼睛看得有点毛。
不过他向来有话就说,也不拘着会得罪谁。
哪怕眼前是个杀神也是如此。
他问:南舟,你是不是还有话想对我说?
南舟点点头。
他含着叉子,含混说:他已经有朋友了。
贺银川:嗯?
南舟仰头看着贺银川,认真道:是我。
贺银川一头雾水:啊?
梁漱心思细腻,是第一个察觉气氛不对的。
她碰了碰周澳的手背。
周澳的心思也还算缜密。
他看得出来,南舟在不开心。
他虽然脸上素来没什么特殊的表情,但现在显然正酝酿着一场不祥的山雨欲来。
周澳从后捏了捏还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贺银川的手,主动解围道:嗯,贺队的朋友也只有我一个。
他不解风情的贺队长不服道:我朋友多着呢。
闻言,南舟眸光一动,再看向周澳时,就带出了三分怜悯来,目光仿佛在同情一个被妻子插了一身彩旗的丈夫。
周澳被他看得后背发寒,指尖绷带沿着贺银川手腕攀援几圈,强行把他拉起,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