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就像中国古代神话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高维是他们无法理解的存在,地球的半年,于高维来说,说不准只是弹指一瞬间。
倘若是这样的话,那他们的科技,人类是拍马都追不上的。
他越说,心头越凉。
高维的阴影愈发浓烈地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寒彻骨。
那起初并没有多少人当真的【sun.exe未响应】,事后想来,它遮天蔽日地成为了独属于林之淞的噩梦。
那是一种冷冰冰、无机质的恐怖。
背后的潜台词,让人细思极恐。
高维在窥视。
高维在刺探。
高维早早向人类发出了警告,还特地用了人类能够理解的语言和形式。
然而没有一个人读懂了警告。
或许,祂们知道,人类其实并不能理解这背后的含义。
就算理解了,地球就在这里,人类也无处可逃。
这不过是他们提早出好的恐怖谜面,静等着大规模失踪事件发生后,才让人们后知后觉地自行得出谜底,自行恐惧战栗。
这不过是一个恶劣的游戏彩蛋罢了。
还有,大规模失踪在全球各地都有爆发。林之淞涩着声音,说,他们是有能力直接控制地球的。
对于林之淞的悲观,江舫给出了回应:然后,这样一群时间流速极快、有能力控制地球的高维人士,却花了8个小时也没办法从我们的背包里移除掉一个boss。
林之淞:
的确。这中间存在矛盾。
但因为双方信息实在不对等,他们只能在让人喘不过气的阴影之下,进行最极限的揣度。
把对手想象得坚不可摧,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祂们似乎的确存在力不能及的情况。
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长对手志气的林之淞微喘了一口气,将跑偏的话题拉回了正轨:你也是在游戏过程里遇上南舟的吗?
南舟两个字,似乎又稳又轻地触动了江舫的一颗心。
江舫笑了:是。最幸运不过的事情。
易水歌、林之淞:
好好好,是是是。
谈正事,谈正事。
江舫继续讲述了自己昏迷后的精神冒险。
从《万有引力》的自带副本,到了全然陌生的新副本。
从一开始的只有PVE模式的游戏,发展到了PVP。
对体力、智力、人情、人性的考验,步步升级,不断更新。
的确,如他所说,幕后的人在不断汲取讯息、完善关于人类的认知。
然后,当一切成熟之后,游戏正式开服,将上万的人类投入不重复的游戏副本当中。
想到这里,林之淞给自己人泼冷水的苗头又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的游戏副本从来不重复。
易水歌却意外地发表了意见:我认为,这些游戏副本,是早就被开发出来的现成副本。我们只是被扔进去了而已。
江舫赞同这个观点。
他们在【圆月恐惧】中捡到的那截蛙臂,还有【脑侵】里因为游戏失败而被困的锡兵、天鹅、小人鱼海域里支撑着灯塔的、密密麻麻的浮偶
那些都是曾经的玩家。
只是和他们隶属不同的种族罢了。
同样经历过【圆月恐惧】副本的林之淞想了一想,也认同了这样的观点。
江舫又说:这场游戏是具有明确竞争机制的,也对游戏人数进行了限制。所以,你们认为,在高维人眼中,我们这场游戏究竟是什么形式?
专业人士易水歌给出了一个相对靠谱的答案:我们每个人的自主性很强,没有强烈的被操纵感,游戏中的一切生存选择都是我们自己做下的,外界的参与感并不强。所以,我猜是直播,游戏直播,下盘押注。
谈到现在,局势逐渐明朗。
他们的对手,这个高高在上、施予他们能力、技能和氧气的神,或许并非全然的坚不可摧。
江舫问林之淞:你把我们私联的事情告诉你们贺队了吗?
林之淞答:没有。
如梁漱所说,林之淞还只是学生兵。
他虽然同样愿意为了责任而死,但缺点是意识不行,组织纪律性相对松散。
江舫又问易水歌:你呢?告诉谢相玉了吗?
他想他不会希望知道这件事的。
易水歌侧目,望向身侧露着半副瘢痕驳驳的肩膀、脱力昏睡的人,替他把被子往上掩了掩。
他含笑道:要是他知道了自己被人睡了这件事被这么多人看到,他这么爱面子,恐怕会当场疯掉。
易水歌声音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那么,他一定会很努力地配合我们解决高维。
这样,他就不会有心思出去搞事了。
梦中的谢相玉: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妙的事情,皱起眉头,不大舒服地挪了挪腰。
相比于易水歌的奇怪目标,林之淞显然更加务实。
他们现在也可能在监控我们,他们说不定能听到我们说的一切计划,我们要做什么,都会被他们听到。他理智道,我们现在遮遮掩掩的行为,很有可能没有任何意义。
江舫粲然一笑:是啊,还有可能到最后,赢家也不可能实现愿望。所有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林之淞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免沉默。
江舫说:与其相信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不如相信意义存在。
是。
他们应当抱有一点希望,一点侥幸。
不然,留给他们的,将只剩下任人宰割的绝望。
林之淞:我们能做出什么有效的反制措施吗。
江舫和风细雨道:他们是怎么控制我们的?如果是数据的话,我们为什么不能反制回去?
高维人也用C语言和go?
林之淞好不容易提起的气一下泄了下去。
他觉得江舫在扯犊子。
易水歌却说:不是不可能。
无论他们后来怎么发展,这场游戏的基础和发源,始终是《万有引力》。
谈到自己的专业,易水歌的语气里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狂热:是我们自己研发的《万有引力》。
不过,他也很快恢复了正常的思维能力。
他说:但我们没有电脑。我没法徒手捏一台出来。
林之淞:我有。
被传送进来时,他携带了许多高精尖的电子通讯工具。
只是进来之后没有信号,和手机一样,形同废铁。
他指出现实存在的问题:没有网。
我听银航说,你能制造手雷。江舫轻描淡写地提出了了不得的要求,那你可不可以搭个基站?
林之淞:
江舫:我听说国内的基建能力,世界一流。
江舫:在安全点里,这些原材料好像也不难获取吧。
哪怕撬开一条缝隙,看看他们的世界,看看那些注视着我们的东西长着怎样的一张脸,也很不错,不是吗?
这简直堪称天方夜谭。
林之淞瞠目结舌半晌,才想起来反诘:那你干什么呢?
江舫口气和煦:啊,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易水歌:
林之淞:
易水歌率先醒过神来。
他笑问:所以说,这不是合作,而是诱惑?
江舫从一开始,就在用自己掌握的信息一步步蛊惑他们两人,为他做事。
这两人,都是万里无一的技术人才。
既然是人才,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狂热。
只要诱发出这点狂热,他们什么事情都愿意做。
就比如说,年轻的林之淞闭眼躺在青铜四名队友身侧,佯作熟睡,身体却一阵阵兴奋地发着抖,指尖也滚烫地发着热。
江舫望着镜中自己眼里亮着的狡黠的光,笑道:你们也可以不去做啊。
易水歌笑了。
他的语调变得悠闲:只靠我们两个可不行啊。
他看似漫不经心,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斗志被点燃的表现。
江舫说:我记得,安全点里有很多连饭都吃不饱、连氧气都快要没钱买的闲人。他们在进入游戏之前,总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在那些平平无奇的队伍里,也埋藏着金子呢。
譬如说,那个在猜鬼游戏里毫无建设的建筑师赵光禄。
再比如在【小明的日常】里,贡献出自己一份力量的计算机高手瘦猴。
他们在副本内,可能会拖后腿,可能会胆怯,可能会搞事情,但他们是有价值的。
每一个人,都应该是有价值的。
这样的认知,林之淞无意识攥紧了拳头,后背上腾腾地冒出了热汗。
仿佛他们真的能捅破这阴霾的天空,看到高维人的面容一样。
易水歌则问江舫:你什么都不做吗?
我们也在干活啊。江舫的语气如春风一样和煦,我们会赢,我们夺得第一,我们去做许愿的人,而你们是我们的后盾,是第二层堡垒。
一台电脑,只要有一张S级的复制卡,就能复制出十台,二十台,上百台。
不把高维者赋予我们的能力内斗,而是反过来杀掉他们,也不赖。
就算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但总不至于让那些人在死前觉得自己毫无价值。不是吗?
不错的演讲。易水歌笑道,虽然是用来说服别人给自己卖命用的,但非常管用。
经过一番拉锯,三人总算达成了初步的合作意向和对彼此的认同。
细节还需要磋磨。
以后,这条心灵线路,想必会非常繁忙。
临挂线前,林之淞问:我还能问个问题吗?
江舫:我吗?
是。林之淞问,为什么最后活着的人,会只剩下你一个?
易水歌善意提醒:小弟,这样说话容易被打。
但江舫难得坦诚地给出了一个答案:因为所有人都死了。
林之淞:啊这不是废话吗。
他刚要刨根问底,就听江舫说:包括我,也应该死了的。
林之淞一凛,嘴一张,准备再问。
江舫那方及时传来了断线的嘟嘟声。
林之淞:
易水歌大笑,觉得江舫这个人真是恶劣透了。
林之淞抿住嘴唇,生闷气。
即使江舫是在胡说八道,可他今晚也必然会因为江舫这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被折磨得不能入睡了。
挂了线的江舫缓步走出了洗手间。
在他踏出洗手间时,古城邦内的一口铜钟铮铮地报响了时。
与此同时,世界频道正式宣告,千人追击战结束。
赢家,立方舟,南舟。
就在这样祥和的气氛中,本来应该充满硝烟的千人追击战迎来了一个相当平淡的终结。
许多夜不能寐的玩家即使知道结果必然如此,还是难免意难平地咬紧了后槽牙。
82000积分,让立方舟再次踩着那些提早进入副本、拼了命往上爬的玩家,优哉游哉地前进了六名。
他们终于迈入了团队排名前十的大关。
而加上试玩关卡,他们满打满算,只玩了5个副本。
江舫关掉了控制面板,不去理会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的嫉妒和不甘。
他走到床侧,单膝跪了上去。
床垫细微的下陷感,让已经被钟响声惊醒了小半的南舟低低唔了一声。
他眯起眼睛,看向江舫。
已经处理了一件重要的事,还有另一件事。
更重要的事。
在南舟面前,他褪去了刚才散发着古怪的、蛊惑人心的语言魅力的模样。
他不再巧舌如簧,不再虚言进退。
骗你的,其实我没有那么多朋友。江舫凑到他耳侧,轻声说,我只有你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蛊完人的江舫被猫蛊
一物降一物.jpg
第154章 暗战(五)
南舟眨了眨眼。
说完这句话,江舫仿佛只是道了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晚安,背对着他躺下:睡觉。
南舟爬了起来:你等等。我醒了。
江舫背对着他。
他习惯了矫饰虚伪、口不对心。
真诚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件太过耗费心神的事情。
比和易水歌、林之淞这样的人周旋还要费劲儿。
江舫的呼吸有点沉,指尖无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南舟爬在他身上,有点开心地问:之前为什么骗我呢?
他没问真的假的,就把江舫的话当了真。
室内的光源全部断绝,只有温润的弦月光隔窗投入,将床上的南舟与江舫从中划出一道无形的楚河汉界,分割成明暗双影。
南舟的身体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白衬衫也泛着光。
他带着这一段光,攀上了身藏阴暗中的江舫。
因此江舫可以放心大胆地面红耳赤。
江舫坚挺地背对着南舟,努力解释:因为,称呼对方是朋友,这是人类社会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