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小红杏 本章:第76节

    当人们看见他左臂上三寸宽的黑布时,一切仿佛又都有了解释。

    好奇心和对美的追求是人类本能,大家不住地回头,直到监考老师再次提醒,“不准四处张望,再犯以违反考场纪律处理,现在开始发卷。”

    两天宛如一场大梦。

    待众人回神时,一辈子一次的高中,就这样在期待或惶然中结束了。

    第63章 第四个愿望

    2021年。

    北京三月,春冬交割。

    白天还艳阳高照,晚上便一秒入冬,余葵挤四号线回家,才出地铁站便裹紧了羊毛大衣。

    这是她这周下班最早的一天。

    路灯刚亮起来,寒风卷着地面的残叶呼啸而过,早上出门忘带围巾,此时冷得直打哆嗦。

    她想着回家洗个热水澡,一路小跑进单元楼,按完电梯听大堂的保安唤住她。

    “余小姐,有您信件!”

    是封结婚邀请函。

    她的高中同学谢梦行下周婚礼。

    室友吴茜边喝蔬菜汁,边对着灯光欣赏她的请帖,“邀请函够精致的,有钱人的世界啧啧…咦,他老婆叫余夏,名字听起来真像你亲姐妹。”

    “新娘也这么说,还邀请我当她伴娘呢。”

    余葵洗完澡出来,喝了口水,又马不停蹄开台灯、开电脑,吹干头发就坐在数位板前,开始摸前段时间答应粉丝的人设图。

    吴茜奇怪:“她没有好朋友吗,怎么叫男方同学请假给她当伴娘?”

    余葵想了想。

    “伴娘要请四位,估计人不够,拉我凑数吧。”

    谢梦行高中毕业去了美国留学,目前留在北京创业,新娘余夏是他南加大的同学,听说家里是北京本地富二代。

    余葵上周在微信收到她邀请的时候也同样惊讶。

    两人不算熟,就之前几个留北京工作的高中同学聚餐,在王府井那边吃饭,谢梦行把人带来见过一面,但对方提都提了,她便答应下来。

    埋头铺色。

    她随口解释,“其实还好,不用请假,下周没有要赶的项目,周末应该能抽出时间。就在国贸酒店,过去也方便,周六试礼服、彩排,周日再来一天,就结束了。”

    喝完蔬菜汁,吴茜洗了杯子,实在没忍住,趴在沙发背上问起自己最好奇的问题,“小葵,今天早上,那微博航天热搜里的帅哥……”

    余葵崩溃地把笔一扔,后仰捂脸哀嚎。

    “姐姐快饶了我吧,这事我都被朋友问候一天了!”

    吴茜是公司为数不到知道她在微博有个大v账号的人。

    两人是清华校友,吴茜念新闻系,大她两届,毕业前两人只有过一面之缘,直到进入同一家大厂供职,一来二去才熟起来,去年余葵跟房东的租约到期,便应邀搬过来跟她合租。

    “你知道吧,新闻从业者最重要的素质之一,就是永远保持旺盛的好奇心,我能忍到现在才问你,已经很不容易了,认识那么帅的人,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快从实招来,他什么来历?你俩有什么故事?好过没?”

    余葵好奇回头。

    “你怎么会觉得我和他有故事?就不能是普通校友?”

    “评论区有人说啊。”

    吴茜塞了块薯片进嘴吧,咔嚓嚼了两下,下滑至评论区:“下班前看你评论区那么热闹,就稍微围观了一小会儿,顺着链接去你们高中贴吧,我还摸到了一栋你俩的陈年cp楼!”

    说着,她把手机递过来——

    小鱼海塘:实名反对!楼上不要随意拉郎配,贴吧铁粉现身说法,时景在高中时期有其他官配哦。(63赞)

    中午余葵浏览时还光秃秃的一条评论底下,此时得到了不少校友新回复。

    我暂时没有猫猫:楼上是不是…记忆不大好?我跟大帅哥同届,记得官配就是博主啊,真没想到一天之内,吃瓜吃到了两位杰出校友的最新动态,一位航天领域的科研新秀,一位画手界的宝藏太太,又是自闭的一天呢。

    oo喝汽水啦:纯附2017届闻讯赶来!楼上是当年一起磕过cp的姐妹了!好想知道两个人现在的感情动态。博主给个痛快,就直说吧!你俩分手了还是结婚了!

    小鱼海塘:啊啊啊啊啊啊!博主竟然就是那个学姐吗!对不起大家,怪图片像素太低我没认出来!错了错了,给博主表演个磕头吧!

    再一次被往事扰乱心绪,余葵也没了心情画画,保存进度,疲倦靠在椅子上答,“其实没有大家想得那么复杂,我俩压根没谈过。他性格很高冷的,不爱交朋友,我俩成了同班同学以后,就常常一起上下学,关系比普通朋友稍好一些。”

    “你们怎么熟悉起来的?”

    吴茜不愧新闻系,干记者出身,不停往外抛问题,余葵开始还挤牙膏,两个小时下来,她生无可恋地看着顶灯,竹筒倒豆子似地,把这段心酸的暗恋吐得一干二净。

    吴茜听故事的姿态从一开始穿睡衣翘二郎腿吃薯片,到跟在余葵屁股后边问东问西,直到听见时景在高考前销声匿迹,才一屁股陷入沙发,恍惚搅拌着冷掉的咖啡,深深感慨。

    “难怪你大学不谈恋爱,果然年少时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这绝对是我现实里听过最最最励志的暗恋故事了,高考结束后呢?你们没再联系过了吗?”

    “也联系过,他联系过我,就在清华开学当天。”

    “他说了什么?为什么玩消失呢?”

    “跟我道歉,他爸病了,他离开那天下午,他爸从昆明转回北京301医院,一直呆在icu,最后还是没抢救过来,高考前一天去世的。”

    少年丧父,对时景这样的天之骄子而言,高考前最后那段时光,大抵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回忆的人生低谷。

    吴茜的关注点却与众不同,惊愕道,“父亲前一天去世,还照常发挥考上国防科大?我去,他不仅人长得帅,心理素质也很强大啊。”

    “那是他哥的毕业院校,其实以时景的高考分数,报咱们学校,能挑的专业比我多。”

    吴茜急死了,“那后来呢?你们到底为什么彻底不联系了?”

    余葵不太愿意提及那段日子,她在清华算不上顶好的学生,天才牛人辈出,她那点微薄的天赋在这一片浩瀚闪耀的星系里微若萤火,尤其大一上学期,那是她读书生涯最崩溃最迷茫的一段时光,比高考前更甚。

    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期末还是挂了一科。

    专业师姐告诉她,本系上一届的劝退率是百分之十,整个准备补考期间,她晚上常常都是一个人坐在图书馆角落,一边擦眼泪一边看书做题。

    每当这时,她无法自控地想起时景。

    假如是他,会挂科吗?

    他肯定不会,他轻易就可以在所有领域做的很好,却这么轻松地就放弃了她们共同的梦想,此后很多年,余葵都觉得,这大概就是他们裂纹的第一环。

    这个骗子把她骗到北京,自己却去了长沙。

    在这段关系里,仿佛她永远都是不对等追逐的一方。

    军校管理在大一尤其严格,作为一名军校学员,时景的账号常年不在线,每个人的手机都是周六晚上发,周日晚上收,这一天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做。

    哪怕是这样,经历了一次断联的余葵,抱着失而复得的心态,大一上学期乐此不疲地给他发消息,讲述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日常,逛了哪个胡同、去看了故宫、爬到八达岭好汉坡,又一次在肯德基做题刷夜,跟舍友的相处日常……

    时景对她也很纵容。

    每次拿回手机第一件事,就是一次性回复完余葵的消息。

    告诉她哪家饭店好吃、哪个公园风景漂亮、他是八岁时候跟爸爸一起去的好汉坡,劝她不要熬夜…甚至手把手教她洞察人心的技巧,余葵从而远离了班里一个心术不正的本地土著。

    那时候,她几乎一度以为时景是喜欢她的。

    毕竟这么骄傲冷漠的一个男生,能用训练之外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细无巨细地关心她的一切,还不足以证明吗?

    大一上学期末,军校拉练,手机上交,时景一连失联几个礼拜。

    好不容易联系上,得知他们放寒假,余葵坐了十几个小时火车到长沙,想在回昆明过年前见他一面,顺道给他个惊喜。

    搜索他餐前发来的期末聚餐照片,按着图片里地标建筑的信息,她出了火车站打车直奔那边。

    长沙的夜晚很热闹。

    整条街的大排档灯火通明,火锅店的生意好到店铺里头坐不下,挤到外头摊上来,甚至还有火气旺的学生们裹着羽绒服在等位。

    余葵拖着行李箱,放缓脚步一家一家店走过,直到眼前的景色终于与图片重合——

    定住脚步。

    她抬头瞧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十几个男生拼桌围坐的长桌上,唯一的卷发女孩坐在时景身边,大家不知聊到什么好笑的,女孩背影凑身上去吻了他。

    开始,少年的身形还往后躲了一下。

    可惜脸颊还是被亲了个正着,女孩不依不饶还要亲,整桌男生都起哄笑起来,有的干脆把头偏朝一边,拍着桌子笑弯了腰,显然在场每个人都相互认识,气氛活跃融洽。

    时景也在笑,直到女孩再次把脸送过来时,他伸手挡住对方嘴巴,亲昵地按着肩膀将人压回身旁的座位。

    余葵第一次发现,时景能在别的女孩面前也能笑得那么开心。

    长沙那晚的温度是3度,远不如北京冷,她拖着箱子孤独站在远处窥视,明明穿得厚实极了,手却无法自控地在寒风中发颤,心若刀割。

    如果可以,她希望从未来过这一趟。

    筹谋许久的告白旅行化作泡影,千里迢迢踏入这座陌生的城市,好像就只是为了认清现实、打破幻想。

    余葵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也许七八分钟,也许一刻钟。

    她犹豫过,要不要上前质问、或者打声招呼,可前者她没立场,后者,她同样没有勇气,她怕自己维持不住笑容,会当场失态。

    在这段暗恋里,她始终都是那个胆怯自卑的小镇姑娘。

    她嫉妒时景身边的女孩,一如嫉妒之前的裴姝一样,仅仅看见两人亲昵的一幕,就已经心魔纵生,她一秒钟都没办法再在这个地方逗留,逃也似地跑到路口,拦了辆出租回火车站。

    那晚的出租车电台播着新闻。

    “经过36天的持续救援,22时49分许,山东省平邑县石膏矿坍塌事故中被困的4名矿工从220米深的井底成功升井。截至目前,被困的29名矿工已有15人获救,1人遇难……”

    余葵坐在后排,妆容糊成一团。

    无数次在聊天框里打出问号,发出去前,又一遍遍删除。

    最后抬头,在出租车的后视镜里看见风尘仆仆,形容狼狈的自己,对着窗户无声抹泪。

    司机师傅和她爸差不多年纪,从后视镜里瞥见她哭了,无措调小电台音量:“是不是这个新闻让你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哟,我不放了。”

    “不是为这个。”

    余葵夹着浓重的鼻音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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