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河早着急了:“那还等什么,麦克风交给你!”
孔乙己缓缓答道:“他满月的时候,整个锦江府都争先恐后过去看他,说那个水患是他弄好的,都来谢这个活哪吒,正热闹着呢,有个老僧登门化缘,照着锦江府的风俗,这是吉兆,要请老僧摸一摸孩子头顶,说一句升官发财的吉利话,那落地成真。”
“谁知道,老僧摸完了他的脑壳,说他是个贵子没错,家里人还没来得及笑呢,老僧接着说,可这一趟,是得罪了上的的人物,下来历劫的——将来会死在一个非人之人的手里。”
井驭龙家里人一听心里就咯噔了,就问老僧有没有什么法子破解?
老僧说可以是可以,就看你们能不能下这个决心了——除非,给他在成年之前去势。
“去势”,说通俗点就是做太监。
这谁能答应,井驭龙家里正因为出了一个“哪吒”自喜,你让他弄个断子绝孙?
所有人面面相觑,井家人生气了,说孩子满月大喜上哪儿有这么说话的,这老僧八成是仇家派来恶心他们的。
老僧摇头,说这也是跟他前世因缘,话带到了,听不听在你们,说着就出去了。
井家人更生气了,但是碍于众目睽睽,就使眼色让家里小辈跟上去,看看是谁指使的。
谁知道,小辈跟上去没多久,就偷看见老僧在没人的地方站定,气定神闲的从拐杖里拉出了一个棉絮一样的东西,迎风一抖,那棉絮瞬间就暴涨成老大一块,宛然是块云彩!
老僧爬上去,乘着云彩就上了天!
这一下,把那几个小辈吓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跌跌撞撞跑回去告诉给了家主,把井驭龙他爹听的后悔莫及,那个老僧,摆明了是个仙人,自己怎么就猪油蒙心没看出来呢!
可后悔归后悔,真给大儿子“去势”,那他也断然舍不得,一拖二拖,这孩子长大了,人品拔萃,模样韶秀,更出奇的是,他天生能辨认某种东西。
他八岁那年,锦江府出了怪事儿,好几户人家都离奇死人——死的时候,脑袋被敲出了一个窟窿,脑髓空了,像是被吸走了。
那事儿很妖异,不像是人干的,闹的人人自危。
哑巴兰他们家和竞争对手刘家还为了这事儿满城搜捕,也找不到元凶。
直到那天井家进去了一老太太,说是保姆家亲戚,在厨房里逗留,旁人也没见老太太有什么出奇,就是见老太太嘴尖手长,模样寒酸。
结果井驭龙在院子里玩儿球,球进了厨房,他进去一看,回头就喊:“屋里有个大马猴!”
他家里人连忙教给他不要这么没礼貌,谁知道那个尖嘴老太太却吃了一吓,一阵黑风似得就冲出来要跑。
井驭龙挣脱开了家里人,抓了一块转头就敲在了尖嘴老太太嘴里,掉下了两个钉子似得尖牙,那尖嘴老太太怪叫起来,就被抓住了,再一看,那东西上了绳子就没有人样,尖爪长尾,哪儿还是老太太样子,真是个大马猴。
而大马猴的黑衣服里,掉下了十二个圆片,正是人头骨,跟那些脑浆被吸空的人一对,正对的上。
这下人们更是啧啧称奇,说他真是活哪吒。
他爹又惊又喜,忽然就明白过来了——所谓的非人之人,难不成,就是能变成了人的灵物?
他爹就把这事儿跟井驭龙讲了,让他自己拿主意。
谁知道,井驭龙哈哈大笑,说非人之人不就是大马猴那种东西吗?抓出来先杀了就行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这么损伤?
后来,井驭龙拜得了名师,有了今天这个成就,做了不少大事儿——比如活捉了南山的兽魃,亲手劈了左各庄的火鼠,所到之处,多厉害的灵物就没有不怂的,也积攒了不小的功德。
但是他爹谨慎,一直顾虑着那个老僧的寓言,不许他出锦江府,怕遇上厉害的灵物,所以他的名头在行当里并不响亮。
现在他爹妈都已经死了,他没人管束,不知道哪个有面子的请他,他就出了山。
而他到了一个新地方,就想起那个老僧的预言,自然要先把哪个地方的灵物一网打尽。
难怪呢!
所谓的非人之人,也就是能修成人样的灵物了。
为了那个预言,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那些躲藏在这里的灵物一听这个,不少就哭了起来,尤其是怀孕的那几个妇女:“就为了一句话,我们家孩子的爹就……我们不过是勤勤恳恳讨生活的,一点不比人少受累,死的冤枉啊……”
这倒是,现在的社会,其实把灵物的空间挤压的差不多了。
有一些灵物,因为没有身份证明,想混在人类社会里都不容易,它们又不是个个都能呼风唤雨,就跟灰百仓说的一样——有一些甚至化身为人,就是为了打个零工,混个肚儿圆。好比什么开中介的穿山甲一家,开发廊的獾姐妹。
好些人,也不知道跟自己打交道的陌生人,回到自己家里是个什么真实面目。
眼前有个孕妇就是——她身上还套着“果优鲜”的绿围裙呢。
众生平等,为自己安全,把其他命赶尽杀绝,这可并不公平。
我看向了孔乙己:“多谢你,我弄清楚井驭龙为什么这么做了,现在,你赶紧把它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吧——越快越好,井驭龙恐怕就快追来了。”
孔乙己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转手抓住了自己面前的一个“人”。
那个“人”是个模样憔悴的老太太,一身丝绸旗袍绣着一整条蜿蜒金凤,十分华贵,被我这么一抓,人都傻了:“怎,怎么了?”
我答道:“没怎么,就是想问问你,你这一身旗袍好看,哪儿来的?”
那个老太太连忙说道:“当然,当然是我买的了,花了九千二百八,金凤祥的,老字号!”
哦?
我答道:“老字号是老字号,可衣服不见得是自己的钱买的吧?”
老太太一惊:“你什么意思?”
简单——买的起金凤祥的手工旗袍,不会买不起好袜子。
可这个老太太的袜子,我在商店街看见过,玻璃丝老年袜子,五块钱三双。
“这钱是井驭龙给你的,就是为了让你混进老弱病残里,好给他通风报信儿,再把灵物一网打尽吧?”
那个老太太一张嘴,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其他的灵物也全傻了。
哑巴兰来了兴趣:“哥,你对女人袜子还有研究,怎么看出来的?”
简单——刚才一进门,那些灵物见了我没有不害怕的,唯独这个老太太却像是带着点喜色,但是看清楚了我之后,转而露出了一丝狐疑。
再后来,说起了这些灵物的伤心事儿,所有灵物有害怕的,有想家人的,全哭了,唯独这个老太太捂着脸,眼睛只滴溜溜往外瞟,显然在等什么。
看清楚了这个袜子,我就更确定了——井驭龙不傻,知道有漏网之鱼,随手在抓到的现成货里找了一个,给个甜枣,这个老太太就当了胡汉三,来卖同伴求荣了。
贪欲,是动物的天性。
孔乙己听了这话,自言自语了一句:“他没说错,还真是找对人了……”
他?谁啊?
但注意到了我看他,孔乙己立马自觉失言,装成了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急急忙忙对着那些成群结队的灵物一摆手,就要把它们引走。
那些灵物鱼贯而出,一个个给孔乙己点头道谢:“亓先生,谢谢你……我二外甥女还没对象……”
“要是这次能活,我认你当干爹……”
孔乙己摆了摆手,也没多吭声——我心里清楚了,他把那个阴七彩拿到了琉璃桥,就是为了换钱,给这些灵物找个安身之地。
难怪,那么好的东西也舍得卖出去。
而那些灵物一走,每一个啐了那个金凤旗袍老太太一口。
眼瞅他要走,我一把拽住了他:“你到底为什么对井驭龙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答道:“见笑,不才跟那个井驭龙,也有仇。”
话说的是云淡风轻,好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但看得出来,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暗了一下。
我就知道。
而他走出几步,跟想起来了什么似得,回过头:“我叫亓俊。”
程星河一挖耳朵:“欺君?”
正这个时候,身边一阵草动,那个穿着金凤旗袍的老太太逃也似的对着外头就跑。
可一道狗血红绳一道金丝玉尾同时弹出,那个老太太没跑了两步,就一头扎到了地上,被捆的严严实实不说,还吃了一嘴泥,含含糊糊就求饶:“我错了,我眼皮子浅,我一时猪油蒙心……”
我蹲在她身边:“不管到了哪儿,这做奸细的都没有立足之地,你也好好想想,出了这事儿,你还能回到灵物群里吗?”
老太太不吭声了,也露出了追悔莫及的表情。
我接着说道:“现如今,你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要是能把握住了,保管你就此翻身,奸细变英雄。”
老太太来了精神:“真的?”
我点头:“既然你是井驭龙的手下,那肯定知道他的暗号,才能通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