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宸抬眼低眼的瞬间,心思已经转了不止一圈。
他想,就算是有什么情感瓜葛,孩子之间不作数的……
换种思路,就算是恋爱成姻缘,徐家二女儿的身份,也还算配得上他儿子。总之,以后对徐家二姑娘留点心。
在王承佑的殷切注视下,米芝当即起身去找手机。
“去爸爸书房打吧,安静好说话。”王承佑扶着妈妈,往电梯方向送。
在王承佑出生后的第三年,米芝怀过一胎,可惜,6个月时胎死腹中。这件事对米芝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后竟没有再孕,倒是看承佑看得更紧了。
米芝没有像别的太太一样把时间花在保养自己与跟踪老公身上,她一半的时间,都花在了儿子王承佑身上。
歪打正着,这种慈母姿态,反而稳固了王宸眼中的女主人地位。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王宸,已经能理性区分欣赏的女性与适合的女性之间的区别。他无疑欣赏王者风母亲新锐勇敢、敢爱敢恨的独立姿态,但他更愿意娶一个柔顺、婉转、顾家的小娇娘。
他不需要另一半为他挣什么,只需要她不给他添乱就好。
就这么点要求,王者风的母亲却做不到。
王宸望一眼全程有些目瞪口呆的者风,心里也颇得安慰。至少,他有了两位男性继承人。
“被吓到了?”他温存询问者风。
王者风赶紧打起精神:“是挺意外的。”
“你放心,你的司机不是寻常人。每年,我付给他的薪水,比你一年的开销还多。他的能力,我确认过,对得住他的高薪。你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王者风感恩地连连点头。
王承佑没有进书房,他相信她妈妈的恐惧心理和八卦精神会问出他想知道的一切。为了让他妈妈说话时更没有负担,他留在了门外。恰逢张妈从走廊经过,王承佑便跟上她的脚步,一起从楼梯下楼。
别墅内的电梯,仅供主人使用。这是王家不成文的规定。
“张妈,她收了。”
张妈笑得可甜了。马上从挎着的一提篮糕点中拿一个蛋黄酥给王承佑。喂吃的这种模式都不需要过大脑,毕竟这是多年照顾幼年承佑的积习。王承佑习惯性地张口吃了。
吃完小酥,嘴角留有残渣,张妈从口袋里摸出手帕,习惯性地为王承佑擦拭。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快走下楼梯,王宸背对着楼梯,而王者风的角度正好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温暖、亲昵的画面简直灼烧他的视线。他慌忙转头,动作之大,惹得王宸不由朝身后看去。于是看到了张妈笑岑岑拿着手帕仔细擦王承佑嘴角的情景。
王宸大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眸光却是一沉。
猛然转过头的王者风内心有一处,不提防被狠狠撞击一下。
倏忽之间,很多记忆一闪而过。
妈妈总是很忙。明明没有工作,却天天风风火火,又是电脑又是电话,弄出日理万机的样子。
早餐永远是青菜鸡蛋面。因为她觉得面包太干、牛奶易过敏、油条不健康、包子太暴利、煎饼费时间……什么都能挑出刺来,只有她自己百吃不厌的青菜鸡蛋面是例外。
为了妈妈脸上难得的喜悦与温柔,他不介意天天早餐青菜鸡蛋面。可是日复一日听妈妈讲述她是如何用一碗青菜鸡蛋面俘虏男人的胃,就太扰兴致了。尤其妈妈口中的“男人”,并不专指爸爸一人。
王者风心意浮躁,右手不觉摩挲起左手内侧的伤疤来。
那个伤疤,原本是妈妈的心结。
她忙着打她永远也打不完的电话,而他嚷着口渴了。她用下巴和肩膀夹着手机,急匆匆帮他倒杯热水,用口型告诉他,太热,等一等。
五六岁的他哪里有时间概念,等了三五秒就认为自己等过了,凑上去大口就喝,烫得嘴巴火烧火燎,一着急就碰翻了马克杯,开水洒在只一层单裤的腿上,揭皮一样的烫,吓得他跳了起来,扬起的胳膊使暖水瓶倾倒下来……
烫伤是其次的,虽然他为这烫伤休了3周的学;一只昨夜饮酒而未及时收起的高脚玻璃杯被倾倒的暖水瓶砸中,碎玻璃片插进了细嫩的左手手腕内侧。
他吓懵了,鲜血淋漓滴了好一会儿,才“哇”地哭出声。
而妈妈,却在隔壁房间呵斥他噤声。
直到她气势汹汹走出来要责罚他的不懂事,才发觉他遭遇了什么。
电话从她手中跌落,她跪在了他的面前,失魂落魄地忏悔起来。
“妈妈,疼。”他哭,上气不接下气。
“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她抱住了他。
可是下一秒,她又把他放下了。
她露出只展露给她感兴趣的人的迷人微笑,对他说,她在大学时修过护士专业,处理这点小伤游刃有余,且等着她,她拿家庭医药箱来帮他止血。
那时候,他还毫无二心地拿虔诚又自豪的目光,信赖地看着她。
多少年之后,他才回过味来,隐隐猜测出,那种情况下,妈妈分明是不敢带他去医院就医。去了医院就会留下就诊记录,就可能会被爸爸知道。
爸爸就算不因此而争取他的抚养权,至少也会过问为什么辞退家佣,说好的小孩专职保姆呢。
回过味来,那片拇指肚大小的伤疤,就成了他的心结。
像是一个证明,证明妈妈其实并不顶爱他。
紧要关头,她算计的,是她自己的利益得失,而不是他的安危。
幸亏绷进肉里的是块完整的玻璃,若有碎渣子呢?若伤及动脉呢?拔出来岂不是血流如注?根本没有修过护士专业的妈妈不过是粗略地拔掉看得见的玻璃碎片而已。
想想就后怕。
何况烫伤最严重的左腿内侧,至今还有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的发皱皮肤。
所以,这个世界上,谁真的爱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