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缅北,威望是人脉。”
赛宝盯了他半晌,琢磨什么。
这趟,去南边境。
叶柏文解救的华人和女下属从北边境回国。
距离远,他毫无顾忌了。
“赛老板,荣哥!”茂密的山林下,是一片湖,小船泊岸。
本地的蛇头抄着棍子,指挥男男女女排队下船。
“你觉得他们是什么。”赛宝降了车窗,饶有兴味观赏这一幕,“是器官,是钞票,是畜生。”
叶柏文面无表情。
“阿荣,缅甸的警方,商人,明星,不如我们这类人风光。我玩明星,打残商人,他们敢得罪我吗?”赛宝仍旧盯着他,“香车美女,名表游艇,你想要什么,干这行,有什么。”
他拧开一罐啤酒,“代价呢。”
“清白,信仰,扔掉。”
叶柏文眯眼。
“干不干?”赛宝给他最后的机会。
“我已经在干了。”
“不够。”赛宝掏出枪,甩在他怀里,“选一个人,毙了,我看看你的诚意。”
叶柏文咬着槽牙。
当初,他搭上赛宝这条线,没递投名状。
那会儿,赛宝缺人手,他功夫又好,属于‘趁虚而入’。这茬儿,赛宝没忘,巴黑一怀疑他,赛宝马上索取投名状了。
卧底的原则:保大局,舍小义。
迫不得已,允许犯罪。
关键,毙马仔,毙毒贩,可以;毙人质,不可以。
不毙,他大概率活不过今天了。
“阿荣,缅北的风言风语,与你有关啊。”他迟迟不行动,赛宝神色阴鸷,“表个诚意,我器重你,底下人信服你。”
叶柏文缓缓拿了枪。
岸上的一群泰国人之中,零零星星几个华人女性,年纪二十出头,大学生,瑟缩着。
蛇头动手动脚,调戏。
女孩们挣扎,惹恼了蛇头,按在甲板扒衣服,“你以为来缅甸做模特,做演员?缅甸没有女人了,轮得到你们外国佬?”
“大哥...放了我吧,我刚读大一。”女孩求饶。
蛇头打得更狠。
叶柏文愤懑,血液滚烫,女孩的尖叫一霎又使他浑身冰冷。
“阿荣,我待你不薄吧?”赛宝舔着门牙,煞气汹汹,“你待我,仁义吗?”
‘吧嗒’响。
车锁了。
气氛诡谲,莫测。
叶柏文警惕。
“阿荣,你姓什么啊。”
“没姓,亲爹嫖,亲妈失踪,我流浪。”叶柏文尽量镇静。
“哦?”赛宝又掏了一支枪,“巴黑活埋的卧底老张,你朋友?”
他剧烈抖。
老张,队里的老侦查员了。
和黄老二同一届警校毕业,也算是叶柏文的老师。
“老张是赛木楼的保镖,我接触过。”他漫不经心摩挲枪柄,“你手下,情人,客户,个个接触他,个个有问题?”
“巴黑一直监控老张的家人。”
叶柏文一惊。
“老张的女儿考了警校,巴黑发现你给她汇过款。”赛宝搂着叶柏文脖子,胳膊一寸寸收拢,“告诉我,为什么。”
他隐隐窒息。
筋脉涨红。
“毙一个,你依然是我兄弟。”赛宝贴着他耳朵,“否则,我废了你。”
叶柏文大口喘气,平复了,下车。
赛宝叼烟,凝视他背影。
蛇头打个没完没了,女孩满身淤青,哭声弱了,叶柏文用力一拽,蛇头一趔趄,“荣哥?”
这时,赛宝发话:毙女孩。
女孩惊恐,“大哥...求求你,我单亲,妈妈失去我,活不下去。”
叶柏文抬起手臂。
黑漆漆的枪孔。
所有男人女人抱头,哀嚎。
巴黑的越野车停在岸边,他不疾不徐,“荣哥,在缅北十五年,宰大象,宰鹰,你下得去手,毙个女人而已,下不了手了?”
叶柏文扣动保险栓。
女孩闭眼,“妈妈...”
‘砰’地一声。
空气寂静。
突然,蛇头大吼,“黑哥!”
子弹穿透巴黑的眉心。
一击毙命。
巴黑瞳孔瞪大,意识涣散之前,是叶柏文喊出的一句,“即使我尸骨无存,回不去祖国,我一人,一枪,让你血债血偿。”
他侧身,瞄准了吉普车。
玻璃碎裂。
赛宝同时开枪。
叶柏文腹部中弹,赛宝胸口中弹。
“阿荣是警方卧底!”赛宝捂住血窟窿,怒了,“我悬赏一百万美金,买他命!”
赛宝多疑,谨慎,负责运送人质的蛇头不配枪,只配备了刀棍,齐刷刷冲过去。
暮霭笼罩了山林。
叶柏文匍匐在一处草坑里。
望着保镖一步步聚集,包围。
他举枪,抵住自己太阳穴。
流血,流汗,不丢铮铮铁骨。
被折磨、逼供其他卧底的下落...叶柏文扛得住,绝不屈服,他只是不愿遭亵渎,他代表了光辉,代表了法义,岂是一个小小的赛宝能污染。
蓦地,枪响。
......
早晨。
保姆敲门,“京哥儿,有女人找你,不是公司的。”
周京臣通宵加班,四点才睡,没醒。
程禧惊醒了。
迅速梳头发,来不及洗漱,含了薄荷漱口水,涂口红,显气色。
“在哪?”她下台阶。
“中堂。”保姆一瞧,没憋住笑,“您化妆了?”
从东厢房到中堂,程禧脑补了一出大戏,什么女人青春靓丽了,女人示威了...圈子里中年太太们的噩梦,终究是上演了。
她虽三十岁,但结婚十年了,林太太在牌桌上说:情分归情分,新鲜感归新鲜感,男人花花世界应酬,逢场作戏无所谓,赚钱大过天。
程禧想,万一周京臣开小差了,女人是小错,他犯了大错。
他不上钩,女人没辙。
一跨中堂门槛,女人站起,“周董呢?”
短发,干练,飒爽。
不像那种女人。
“我是叶队的下属,王荷。”女人焦急,“叶队昨天出事了,生死未卜。”
程禧面色一变,扭头跑,摔趴在门槛,她不顾疼,跑回厢房,“哥哥,救柏文!”
周京臣一睁眼,她下巴磕破了,掌心是血,“怎么了?嘴唇也是血。”
“柏文不知道是生是死...”她哭着,蹭掉口红,“女警在中堂。”
他横抱程禧搁在床上,检查身体,她抗拒,“你别管我了——”闹完,跳下床。
“躺好!”周京臣呵斥。
她一激灵。
男人一张脸深沉,严肃,“我晓得你担忧,可你去不了缅北,也救不了柏文。”
程禧啜泣,“叶家...只剩柏文了,柏南没有子嗣,柏文也没有...蔷薇...”她嚎啕,“蔷薇姐在等柏文,分手至今,等了整整七年。”
周京臣怜惜,擦拭她眼泪,“先瞒着蔷薇。”他吩咐保姆给程禧清理伤口,匆匆赶去中堂。
瞒着...
林蔷薇牵肠挂肚,痴盼他,两千五百五十六个日日夜夜,若是他还撑了一口气,这一辈子数十年,偏偏错过这一面...
男人不明白女人在乎什么。
宁可崩溃,发疯,不肯遗憾。
程禧推开保姆,蹿出老宅。
“小夫人,拖鞋!”保姆追她,“小石子硌脚!”
林家。
林蔷薇在厢房刺十字绣。
是一幅字:柏文平安。
一年,绣一幅,有‘柏文凯旋’,‘柏文蔷薇’,绣完,裱框,送去寺庙,上香,祷告,图个心安。
她和周京臣一样,不信佛。
林家夫妇一个是军人,一个是支教老师,也不信佛。
周京臣唯一的一次信佛,是程禧生礼礼,他跪天,跪地,跪神明。
林蔷薇亦是如此。
“京哥儿媳妇?”老保姆一开门,懵了,“您这么早过来啊...哎呀,鞋子呢?”
程禧朝厢房狂奔。
“蔷薇姐!”
林蔷薇看着她,顿悟,“禧儿,又吃醋了?”
她天天吃醋,哪位老总在应酬的时候带了女儿、侄女介绍周京臣认识,他带了哪位漂亮的女商务、女助理赴约,她便离家出走,和白柏莉睡一屋,或是和林蔷薇睡一屋。关系再熟,毕竟是‘朋友妻’,周京臣没法进屋抓她,站在门外哄。
仿佛是夫妻情趣似的。
“京哥儿踏实,长情——”
“柏文...柏文出事了。”
林蔷薇呆滞。
程禧拉她,“去李家,柏文的下属向哥哥报信了。”
第410章
番外三十
去见一面
林蔷薇浑浑噩噩跟着程禧跑。
进李家中堂,她双腿虚飘,整个人晕在地上。
“薇姐儿!”保姆搀扶她,“林团长在家,给林家送个消息吧。”
周京臣平静注视林蔷薇,又注视程禧。
程禧嘟囔,“咱们瞒着,万一耽误了...生死的遗憾,是弥补不了的。”
“狡辩。”他训斥。
医生扎了针灸,林蔷薇睁开眼,拽周京臣,“女警...”
“回北方,归队了。”他立在床头,“柏文委托女警带来一件东西。”
玫瑰紫的丝绒盒,一枚白钻戒。
她的尺码,她喜欢的梨形。
“柏文在缅甸订的,倘若他牺牲,作你嫁妆;倘若死里逃生,作你婚戒。”
林蔷薇一动不动。
“我四十岁了。”她沙哑,“我不嫁他,嫁谁。”
保姆叹息,哄她,“林家的千金,五十岁也有男人娶。”
她笑中含泪,“如果我肯嫁,又何苦耗到四十岁呢。”钻戒套入,一切恰好,“要么,嫁人;要么,嫁碑。总之,我没第二条路了。”
“除了柏文,缅北还有三个卧底。昨天,赛宝和柏文在边境火拼,卧底及时报信,缅北警方支援了。”周京臣一张脸凝重,“再迟一秒,柏文便牺牲了。”
程禧哭,林蔷薇发呆。
“所以,他残了吗。”她人呆滞,目光也呆滞,“缺了什么,肝肾,胳膊?”
“腹部中弹,伤了脾,在缅甸医院紧急输血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