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活不承认自己是狗。

    原来她都知?道啊。

    钟瑾也没拆穿孩子?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

    他把她叫过来，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水：“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哭鼻子?呢？”

    他把皮鞋踩在脚底下，

    扶着小瞳的肩膀站起身。

    前脚掌落不了地，

    他就?用脚后跟落地，扶着小孩的肩膀，

    一瘸一拐地往体育馆外面走。

    丧彪跟着小瞳巡逻了这么?几年，

    早就?学会?跟随技能了，他们在前面走，

    丧彪也不用谁操心，咯咯咯地跟在后面。

    在体育馆门口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里人多，不能放任丧彪继续满地溜达，小瞳就?用自己的防晒外套把丧彪兜起来，衣服的两边袖子?系在胸前，用这个简易的包袱将丧彪背在背上。

    小瞳让钟瑾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她自己背着丧彪去排队挂号，别人看到她这么?小一个孩子?，背着一只鸡来医院，觉得奇特，好些人看她。

    可小瞳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哪怕有人就?在她旁边议论，她也能丝毫不受干扰。

    排到她挂号，小瞳踮起脚尖，把半个脑袋伸到窗口前面，礼貌地问：“阿姨您好，我爸爸的脚拇指受伤了，没有出血，有一点淤血，受伤的部位无法落地，请问我要挂哪个科室？”

    挂号窗口的医生看这么?小的孩子?，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又?有礼貌，顿时对?她好感倍增，语气也放柔了问：

    "走不了路了吗？先挂骨科看看，你爸爸身份证有带吗？"

    小瞳把提前准备好的身份证递进窗口，皱着眉，郑重其事?地问：“阿姨，请问可以给我挂专家?号吗？”

    里面的医生直接乐出声：“脚趾头受伤用不着挂专家?号啊，你可以先去一楼大厅右手?边扫码领一个共享轮椅。”

    “好的好的，谢谢你医生。”

    小瞳挂好号，又?背着丧彪一路小跑回来，钟瑾看到她跑过来，抬手?招呼了她一声，小瞳却直接忽视钟瑾，从他旁边跑开?了。

    钟瑾正疑惑这孩子?干嘛呢，很快又?看到小瞳推着一辆轮椅走了回来。

    小瞳拍拍轮椅：“坐上来吧，我得带你去骨科。”

    钟瑾本?可以自己走过去，但看到孩子?这么?懂事?周到，心下觉得欣慰，他还是听从女儿?的安排，坐上了轮椅。

    见她还背着鸡，钟瑾扭过头朝她伸出手?：“丧彪给我抱，它现在挺沉的，你背着它费劲。”

    小瞳虎着脸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训他：“你一个病人，这些事?你就?别管了，再说你抱着一只鸡去看病，到时候医生都不知?道到底是你腿断了呢，还是鸡的腿断了。”

    钟瑾讪讪地收回手?：“行吧，听家?属的安排。”

    小瞳背上背着丧彪，手?里推着残疾老爹，一边看指示牌，一边大大方方地问路，顺利把钟瑾送到了骨科诊室。

    接下来拍片缴费什么?的，都是她独自完成的。

    钟瑾坐在轮椅上，看到她一脸郑重地忙前忙后。好像提前预见了自己的老年生活，以后他老到走不动的时候，小瞳应该就?是这样带他来医院的吧。

    好几次丧彪从小瞳背上滑下去，她蹲下身，把丧彪重新抱起来系好，又?继续拿着单子?去走流程。

    终于完成了全部的诊断，医生看了X光片：“右脚大拇指第一关节骨折，要上固定夹板，右脚暂时不能受力哈。”

    钟瑾平静地“嗯”了一声，他的工作受伤是家?常便饭，骨折的流程都懂。

    小瞳背着丧彪，笔直地站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医生说话。

    听到医生说骨折了，钟瑾倒是一脸平静，小瞳却皱紧眉头，神情严肃，眼底还含着泪花。

    医生看患者家?属情绪有点崩溃，也安慰了两句：“没事的啊小朋友，你爸爸这是小伤，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小瞳用手?背擦掉眼泪：“那医生，他以后会?留下什么?病根吗？”

    “不会?。”

    “需要抽血化?验一下吗？我刚才都没有看到抽血。”

    医生笑呵呵地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眼泪，用不着抽血化?验，我是医生，你要相信我。”

    小瞳又?不放心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医生都耐心回答，又?地给她科普了护理骨折病患的注意事项之类的医嘱。

    并没有因为?孩子?小而敷衍她，反而是因为?她是小孩，所以医生解释得更耐心清楚。

    终于把这个背着小肥鸡的病人家?属打发走，钟瑾看到医生摘下眼镜，笑着叹了一口气。

    小瞳推着钟瑾的轮椅走出诊室，突然又?站在走廊那边不动了，钟瑾扭头去看她：

    “又?怎么?了？”

    小孩丢下钟瑾转身跑回了诊室里，过了一会?儿?走出来，手?里握着手?机，在屏幕上戳戳点点。

    钟瑾：“......你不会?是去要医生的联系方式吧？”

    小瞳把手?机放下来，用手?机链挂在身侧，双手?握住轮椅的车把往前走，一脸得意：

    “我加了医生伯伯的微信，我给他说，如?果?你突然恶化?我就?联系他。”

    钟瑾：“我不会?突然恶化?的。”

    *

    在医院楼下把轮椅还了，钟瑾用手?扶着小瞳的肩膀，一瘸一拐地往医院大门外走，要穿过医院前方的小广场才能走到路边打车。

    小瞳的脊背挺得笔直，绷紧身躯，仰着头对?钟瑾说：“爹，你可以把我当拐杖，我能撑得起你。”

    钟瑾的手?虽然搭在她的肩膀上，但却没用力，轻轻地搭着她，慢慢往前走。

    偏西的阳光将医院大楼的阴影投到广场上，钟瑾才想起小瞳还没吃中午饭。

    这孩子?正长身体，长得快饿得也快，一顿不吃都饿得嗷嗷叫。她舅舅的司机去接她放学，每天还得给她带点面包牛奶之?类的东西先给她垫一垫，要不她都撑不到晚饭时间。

    今天早上踢了球，刚又?在医院跑前跑后地忙碌，她却没喊饿。

    钟瑾低头问她：“不饿吗？”

    小瞳抿着唇角摇头：“不饿。”

    刚说完不饿，肚子?就?咕咕叫起来，小瞳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

    钟瑾停下脚步，看附近哪里有卖她爱吃的东西的店，小瞳却张开?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催促钟瑾：

    “哎呀，快回去吧，你不要一直在外面走。”

    先坐出租车送丧彪回水果?店，车子?停在路口处，钟瑾让小瞳自己送丧彪进去，特意叮嘱她，不要把受伤的事?告诉梁阿姨。

    小瞳抱着丧彪跑进水果?店，梁阿姨正在忙着给客人削凤梨，一旁的小孙子?吵闹个不停，还是客人帮着在哄孩子?。

    确实梁阿姨自己都够忙了，就?别给她添乱了。

    她把丧彪放在地上，和梁阿姨说了拜拜，又?跑去捏了捏梁阿姨家?小孙子?的脸，转身跑出了水果?店。

    回到酒店，钟瑾下单买了一个轮椅，又?朝小瞳那边喊：“钟云瞳，你想吃什么?？去酒店餐厅吃，还是要吃外卖？”

    这孩子?一回来就?躲进卫生间里，也不知?道在里面干嘛，好半天没出来。

    钟瑾话音刚落下，小瞳推开?门走了出来，她走到沙发这边，蹲在钟瑾的面前，仰起头，张大嘴巴给钟瑾看：

    “爹，我的门牙好像也要掉了。”

    小瞳6岁的时候开?始换牙，钟瑾记得到现在已经换了5颗牙了，门牙是前两周发现开?始松动的，只是一直都没掉下来。

    钟瑾早上看她踢球的时候还在想着她的门牙怎么?还不掉，只是后来脚疼就?搞忘了，没想到真的要掉了。

    他一只手?扶着小瞳的脑门，另一只手?伸进她的嘴里，用指腹扶着她的牙前后晃动，真的摇晃得很厉害了。

    “我给你拔下来吧，万一晚上掉了不小心吞进肚子?怎么?办？”

    小瞳大张着嘴巴点点头：“好吧。”

    钟瑾用两只手?捏住那颗摇摇欲坠的门牙，没用多大劲，牙就?掉了下来，他俯身抽了一张纸巾，把还带着血丝的牙齿包了起来。

    小瞳伸出舌头舔了舔门牙缺掉的位置，又?跑进卫生间里去对?着镜子?看了看，跑出来，对?着钟瑾叹气：

    “完了，我现在也是一个馍爷爷了。”

    “你还记得卖馒头的爷爷呢？那你还记得小时候给人家?罗嘉皓取外号的事?吗？”

    小瞳嘿嘿一笑，露出缺掉一瓣的门牙：“当然记得，现在大家?不都还叫罗嘉皓馍吗？哈哈。”

    钟瑾买的轮椅还没到，小瞳不同意他去外面走，于是就?点了外卖送到房间里来吃。

    小瞳在京市的时候就?常常念叨想吃海山的海鲜，钟瑾给她点了大份的辣炒海鲜，里面虾蟹小鲍鱼和贝壳都有，让她一次吃个痛快。

    钟瑾受伤的脚疼，没什么?胃口。而且他也不太能吃辣，喝了小半碗海鲜粥就?有点吃不下了。

    他坐在一边，拿出医院开?的药，从里面找出止痛消炎药来吃。

    小瞳戴着手?套蹲在茶几前面啃螃蟹，看了看钟瑾剩下的小半份粥，又?看到他正仰头吞药片。

    她捏着螃蟹问：“你的脚很痛吗？”

    “骨折当然痛，所以你平时走路不要成天蹦上跳下的，你上次平地走路都要摔一跤，什么?时候骨折了，你也吃点苦头。”

    他絮絮叨叨地说半天，小瞳没有出声，钟瑾回头一看，小孩一边拆着蟹腿，吧嗒吧嗒掉眼泪。

    钟瑾拿着纸巾伸过去给她擦眼泪，放柔了声音：“怎么?了？是爸爸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小瞳哭了一阵，把蟹腿吃了。

    又?把蟹壳拆开?，用勺子?挖着里面的蟹黄吃，一边吃一边哭着数落钟瑾：“你就?知?道说我，你自己都不会?保护自己。你平时都告诉我穿皮鞋不许踢足球，你自己怎么?记不住？”

    数落几句，她又?含着眼泪吃下一大口蟹黄。

    然后又?哭唧唧地继续数落：“人家?让你把球踢过去，你难道不会?拒绝吗？你总教我要勇敢说不，不要做讨好型的人，你呢？你自己都做不到。”

    钟瑾默默听着，戴着手?套扒了一只虾喂到她嘴边。

    小瞳张嘴一口咬住，哭归哭，该吃的她也一口没落下。

    第119章

    第

    119

    章

    小瞳幼儿?园大班的时候就和大人分房睡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再也没和钟瑾睡过一个房间?。

    妈妈教她，

    小女孩长大了，睡觉换衣服，上卫生间?和洗澡，都要避讳家里?的男性长辈，她也一直记得好好的。

    今天钟瑾的脚受伤了，身边又只有小瞳在，于是小瞳就不放心钟瑾自己睡在一边，

    生怕他半夜病情突然恶化。

    钟瑾住的那一间?房有一张双人沙发，小瞳把自己的被子放在沙发上，抱着已经旧旧的香云纱大狗，穿着睡衣躺了进去?。

    钟瑾劝她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她也不听，

    而钟瑾自己又不能?去?睡那张小沙发，

    因为他的脚不方便蜷缩起来。

    最后钟瑾只能?随她睡在那边了。

    半夜的时候，钟瑾被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吵醒，

    他一开始以为是小瞳半夜起来吃东西?，

    黑漆漆的，

    怕她碰到东西?摔跤，钟瑾就按亮了床头的台灯。

    灯光乍然亮起，钟瑾看向小沙发那边，

    惊得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钟云瞳，

    你在干嘛？”

    小瞳手?里?握着水果刀，正在自己的脚丫子上来回比划，

    她也被钟瑾吓了一跳，

    反手?将水果刀扔到了地上。

    “你在干嘛？”钟瑾暴怒，气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以前他办过一个案子，

    小孩子们被一个什么自·残组织蛊惑，背着家长，用刀在身体隐蔽的地方划下伤口，然后又把这?些伤口发到网上煽动更多的人，那些孩子还对此引以为豪。

    刚看到小瞳握着刀在脚上比划的时候，钟瑾的脑海里?一下子蹦出这?个案子的细节，孩子们的伤口触目惊心。

    也不知道是惊还是怕，钟瑾觉得太阳穴突突跳。

    小瞳坐在蓬松的被子上，咬着下唇盯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

    很快钟瑾又想起另一种可能?，她是不是以为她的血也能?为钟瑾疗伤，所以在试图弄点血出来？

    可就算是这?样，钟瑾还是很生气，他不允许钟云瞳做出任何伤害她自己身体的事。

    “你在干嘛？为什么大半夜拿刀在脚上比划？”钟瑾微微拧着眉，很严肃地盯着沉默的孩子。

    小瞳往后倒向沙发上，拉过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了起来，拒绝沟通。

    钟瑾翻身下床，用脚后跟着地，一瘸一拐地走到沙发这?边，顺手?拉过一张靠背椅，在沙发旁边坐下。

    他伸手?扯开小孩蒙着头的被子，小瞳又立马闭上眼睛，眼珠子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微微颤动。

    钟瑾：“睁开眼睛，不要装睡。”

    小瞳用手?捏着被子边缘，睁开眼，对视上钟瑾明显生气的眼神，她又立刻把眼睛闭上，心虚地小声说：

    “我?要睡了，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

    钟瑾压着胸腔里?的怒火，低声问：“你刚拿刀做什么？你想割伤自己吗？”

    小瞳又拉起被子把自己的头盖上，被子下的小孩子蛄蛹几下，一声不吭。

    过了好半晌，小瞳悄悄拉开被角，看到钟瑾还在冷着脸盯着她，她吐了吐舌头，侧身，拉起爸爸放在膝盖上的手?撒娇：

    “我?只是想试试。”

    “试什么？”钟瑾明白她的意思，却?要她自己说出来。

    小瞳的声音更低一些，心虚地嘟囔道：“我?就想试试，我?的血可不可以救你。”

    “你最好不要动这?种念头。”

    钟瑾瞪着她，语气冷冽：“钟云瞳，我?告诉你，如果你敢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要是敢用刀划伤你自己，那么你以后就别叫我?爹。”

    这?是钟瑾第一次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小瞳说话。

    以前他也生过小瞳的气，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冰冷严肃。小瞳都吓到了，她巴巴地看着钟瑾，小声保证：

    “我?以后不那样了。”

    钟瑾闭上眼，微微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