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柏林市中心的Mitte区,他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高高瘦瘦的,模样挺周正?,手里拿了本德语书,在Du
Bonheur
打包份安曼黄油酥。
她隔着挤满可颂的橱窗望向他。
陈晼当时正?在吃杏仁肉桂卷,刚出炉还残存着一点温热,上头的酥油没来得及凝固,她一口咬下去,像小时候洗完澡被?妈妈裹进干燥柔软的宽浴巾里,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
也不知是肉桂卷真好?吃,还是因为龚序秋的出现?。
她回国?后就到处打听这个人,于祗一看照片,“这不就龚序秋?小时候我不是带你见过他吗?”
陈晼哎唷了一声,“原来是他呀,长大了这么正?啊?”
于祗当时就劝了她,“不过他们家规矩大得吓死人,你还是别去招他,我怕你受了委屈没地儿伸冤。”
真叫她给?说着了。
这几?年的心酸涌了上来,怎么讨好?那位龚夫人都是没用的,金银珠宝堆到人面前反被?骂伧俗,该看不上她还是看不上。
陈晼早已经受够了这些,但那并不妨碍,她是真的迷恋过龚序秋。
她俯低身体,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Daoder
Schatz”,龚序秋不可抑制地轻轻打了个摆子。
Daoder
Schatz.
他教给?陈晼的第一句德文,它在德语里是宝贝的意思。
龚序秋发狠地扣住她的颈骨,恨不得将她摁进自己的身体里,颤抖着咬住花瓣般柔软的嘴唇。
陈晼滚烫着双颊迎了上去,话语湮没在他温热的吻里。
“龚序秋,我讨厌你姓龚,好?讨厌。”
*
于祲进门就看见了睡在沙发上的闻元安。
她垂下来的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个Riedel的勃艮第杯,于祲掰开她拿了出来。
这个动?作把闻元安给?惊醒,她察觉到杯子被?人拿走?时,轻声道:“要注意轻拿轻放,很贵的,我买不起几?个了。”
喝高了也不忘勤俭持家,这个觉悟很好?,有希望打赢这场持久仗。
于祲拍了拍她说,“小安,小安?”
闻元安含了七分醉意睁眼看他,比平时多了些浓烈妖冶的憨痴。
她以为自己做梦,梦里有个她的心上人,她拉过他的手道,“昭公十?五年春,将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祲,非祭祥也,丧氛也。”
她一字一句诵读古文时,有股子寻常姑娘难模仿得来的、雪沐松竹时摇风于山巅之感,于祲听得迷怔了半天。
闻元安又叹道,“所以你怎么会取这个祲字呢?不配你的品貌。”
于祲也不知她能不能听见,“是我外?公取的,生我的时候天上乌云遮日?,的确不是吉兆。”
他那个一辈子都信仰马克思主义的外?公,还是头一回迷信,索性?就以毒攻毒,说是取一个意头不好?的字兴许能压得住。
闻元安倏地笑了下说,“我再没见过,比你生得更好?看的人了。”
“好?看的人未必是好?人,”于祲摸了下鼻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呐。”
在胡言乱语了一通后,闻元安总算和他在同一频道上交流了,用力?捏了一把他手心,“我已经领教过了,你还把我当别人。”
这句话像原子弹似的在于祲脑子里炸出一朵壮观的蘑菇云。
真的是她。
那个晚上他抱在怀里,上上下下颠扑沉迷着的,从里到外?仔细贪吮着的,真的就是闻元安。
想起那一天,于祲就忍不住滚了滚喉结,“我不是故意的。”
“但我是。”
于祲没明白,“你说你什么?”
闻元安将他往下拉了拉,于祲俯身下去,温热的吐息吹过他耳畔,“我故意来这儿找房子,故意接近你,这一切都是我的故意。”
于祲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他明知故问道,“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
闻元安只说了两个字,就“咦”的一声跟发现?了什么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似的,含舔了住了他的下颌。
像一股微弱的电流传遍全身。
于祲轻吁了一声闭上眼,用尽最?后一丝仅存的理智紧抱住闻元安,不让她再在他身上乱动?,“小安你喝多了,我抱你去休息。”
闻元安真的没有再乱动?,她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于祲把她抱回了卧室,一个错误犯一次是偶然,犯第二次说不过去。
闻元安人都不清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也不想趁人之危。
第24章
[VIP]
纸婚
Chapter
24
第二天?早上,
于祗不但?因为堵车迟到了,她还是戴着墨镜去?上班的。
她失眠了。
从她进到律所这种?社畜重度集群的地方上班起,在白天?高强度的工作下?,
于祗还是第一次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两点多都还困意全无?。
酒醒之后?甚至开始数她人生中做过的每一件错事。
数完才?发现竟然有那?么?多,从小学三年级不该往于从声杯子里吐口水害于祲挨打,到后?悔怎么?没直接在上海外婆家参加高考然后?报F大,
那?也就不会遇见蒋玉轻了。
已经?是两点半,
她下?床去?找安眠药,
陈晼还在群里发疯。
陈晼:【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办】
陈晼:【我要完蛋了啦啦啦啦啦】
于祗回了句:【不要发癫,
本来我的焦虑症,
就已经?达到峰值。】
陈晼:【我也是姐妹,想不到我们两个人竟然,
顶峰相见了。】
于祗:【你是座什么?峰?】
陈晼:【龚序秋还是那?么?好睡哇,
我刚才?高.潮好几次,现在还在那?个点下?不来。】
于祗:【滚啊!!!!】
她吞了半片药下?去?,
又躺了半小时才?上来了那?么?点要睡着的意思,等醒来已经?过九点。
于祗坐在办公室里敷了两片冰凉的眼贴,
那?黑眼圈才?下?去?了一些,
她从随身的Prada黑丝绒手袋里拿出化妆品,
稍微上了个淡妆提气色。
她打开电脑看?了不过半小时文件,
又实在憋不住点开微信来,想问江听?白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
于祗:【你今晚回家吗......】
她想了想又删了,
江听?白一定?在那?头笑得打转,
回来以后?疯狂地对她开嘲讽。大概还会说,
“你就承认你一天?都离不开我好了。”
于是她换了个别的问法,【老公出差还顺利吗?累不累?航班有没有订好呢?】
这样日常的关?心应该没问题了。
但?江听?白很快回她:【不如坦白说,
你想我立刻就到家。】
于祗:【......】
她直接把?手机像丢垃圾一样丢进了抽屉里。
于祗中午只吃了一份沙拉,就开始忙着出法律意见书。
他们没有午休的时间,如果午餐吃得太饱很容易犯困,影响下?午的工作效率。
她用喝咖啡的功夫,检查了一下?交代给吴逍写的律师声明,三句话里八个漏洞。
于祗给他标出来以后?又发还给了他,没多久他就站在了办公室里抱怨说,“姐,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做非诉业务。”
于祗说,“只做非诉讼部分,你的职业前景会非常有限,而且非诉律师的成长周期很漫长,对律师来说核心就是独立,否则你做再好也只是个职业打工仔。”
敢情吴逍是想走于祗的路子,“可是姐,你就是从非诉做到诉讼的,只用了三年就成为合伙人,马上还要提高级合伙人。”
Lily在门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敲门进来插嘴道,“首先你得有她那?样雄厚的背景。”
于祗倒没说的这么?直白。
“或许你能,也一定?比我更有实力?,”于祗起身把?要给权立过目的文件递到Lily手里,“但?是你脚下?站的地方,叫作北京。”
Lily摇头感叹了一句,“你师傅的脾气是真好。”
于祗到晚上八点半才?忙完回了鸦儿胡同。
她在门口换鞋,就听?见明容说,“你们律所怎么?总是要加班的?周五搞这么?晚?明天?能休息吗?”
于祗把?包往沙发上一扔,“我们所的规矩,不过九点钟就不叫加班。”
明容给她拿起来,“爱马仕Birkin
25,还是6U薄荷绿的鳄鱼皮,配了不少货吧?”
“妈妈。”
于祗歪靠在沙发上,阻止了她这种?不着边际的问话,明知道这是有钱就能买的东西?。她说,“你喜欢就拿去?,有话也请直说。”
于从声咳了一声,“你在外头说话也这么?不给人留余地吗?我是这么?教你的?”
于祗抗议道,“我在外面已经?给人留太多余地了,回家了还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吗?”
她爸斜了她好大一眼,“我怎么?听?说,江盛去?请了孙老先生的脉案,好给他宝贝儿子调理身体啊?”
于祗问,“哪个孙老先生?”
明容补充道,“就是他祖父,原先是给娘娘们治病的那?个,满屋子都是宫里出来的东西?,孙太医家呀。”
于祗觉得奇怪,江听?白的身体还用调理吗?谁比他更精壮?
话说完她才?猛地想起来,可能就是上次在他家,他说他自己的质量不行。
于从声看?了眼明容,这话当爹的不好问。
明容斟酌着开口,“你看?你们也结婚三年多了,该要个孩子了吧?是不是江听?白不太......”
“没错。”于祗改口承认,“他在调身体呢。”
于从声一拍大腿,“我说他们江家之前火急火燎的要结婚,原来打这个主意。”
“这是最近的事,三年前离现在还远得很,你别冤枉人家。”
虽然她和江听?白说不上情谊有多深厚,但?好歹是在一张床上交流过性.爱技巧的,她不能眼看?着老于这么?污蔑他的人品。
再者说,江听?白是因为她不想生孩子,才?编出这些来堵他爸妈的嘴。
明容小声笑向于从声,“你女儿护着她老公呢。”
于从声没理她,“那?小江要一直调理不过来呢?你准备怎么?办?”
于祗捡了枚樱桃放进嘴里,“我有手有脚,会自己拟一份离婚协议书。”
明容:“......”
于从声的声儿更大了起来,“你胡说八道你!谁准你离婚的。”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反正都得听?你分派,”于祗觉得莫名其妙,“您就下?个指示好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于从声真就布置任务来了,“第一,不要对这件事有任何?反感,你婆婆提起来的时候,脸上还得挂着笑知不知道?第二,私底下?跟你老公在一块儿,一句抱怨都不要有,反而还得给他鼓励明白吗?”
于祗闭着眼睛接着他的说,“处己、事上、接下?,皆当以诚敬为主。”
她爸点点头,“你记住就好。”
“那?我能走了吧?”于祗拿上她的包就站了起来,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待下?去?,“盘问结束没有?”
把?她叫回来,也不是真为她可能一辈子无?儿无?女担心,而是怕她在这件事情上反应过激惹来婆家不快和丈夫不满,特地交代好于祗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别说是江听?白没孩子生了,估计他就算是全残,老于也不肯丢了这个贵婿。
于祗出门的时候正碰上她哥进来。
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这位被告,审判庭已经?准备就绪。”
于祲:“......”
果然还没等于祗发动车子,厚重的楠木门里就传来于从声的怒吼,“你就说什么?时候去?见简静!”
于祗心满意足地摁下?了启动键,他们家的主基调就是一个公正。
甭管是谁,都别想丝毫地脱离老于的强权统治,兄妹都是。
于祗堵在三元桥上时,陈晼就打给她问还来不来做脸部护理了?她说马上就到Wancie.
其实她早把?这茬给忘了,还是中午的时候跟陈晼约了去?她的新店里做次美?容,北京的春天?实在太干燥。
干燥到少做一次肌肤灌注就感觉随时会蜕皮。
没五分钟陈晼在群里发:【已经?停好车在等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