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于祗纤丽的睫毛微垂,“她?是来实习而不是度假的?”
忙了一中午没停的高朗也过来了。
他忍无可忍的,敲了敲那姑娘的桌子,“明天不用来了。”
而于祗和Lily就在近处,被她?的一套流程惊住了。
小姑娘先是把脚放下来,摁了iPad播放视频的暂停键,把手里的一杯奶茶放到?桌上,撒了大把瓜子在垃圾桶里,拍了拍手上沾着的薯片碎屑,再摘下脖子上的U型枕,穿起鞋子,站起来问高朗,“为?什么?”
高朗眉头一皱,“你自己觉得呢?”
于祗笑着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她?见到?了一个比想象中更标准的家庭主妇。
于祗礼貌地说:“请坐。”
王女士则用种更怪诞的目光打?量她?。
末了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么年轻的律师靠谱吗?”
于祗心里一咯噔。
恐怕她?找不到?律师的原因,不是没钱那么简单,这?吴逍从哪捡来的一个宝?
吴逍跟她?说,“王女士你放心,于律师是很认真负责的,她?毕业于美?国......”
王女士挥了挥手打?断他,“学历高一定比别人厉害吗?你就告诉我,你和法院有没有特殊关系?”
于祗强忍着把她?请出去的冲动,“你所指的特殊,是哪一方面呢?”
“就是你认不认识法官,能让他判我老公赔偿,”王女士突然凑过来很神秘地问她?,“你工作了这?么长时间,应该有点关系的对?吧?”
于祗一听确实也没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她?顺手合上笔记本,“非要说的话,也有那么点儿关系。”
王女士跟特务接上了头一样兴奋。
她?还激动地拍桌,“我就知道,是有关系的对?吧?”
“有。”
于祗笑着点头,“我有幸和法官们一起,见证我国法制的完善。”
吴逍:“......”
他心里说照您这?个逻辑,那我和法院也关系匪浅,每次看?门的大爷都让我出示证件,成老相识了都,他还要给?我介绍对?象呢。
“这?算是什么关系啊?”王女士有些懵了,“那我这?官司能赢吗?”
但于祗还是给?她?普及了一下相关法条。
她?说,“夫妻双方在离婚时涉及财产分配方面,法官一般会考虑家庭收入来源,对?于你们这?种,一方外出工作一方在家照顾的情况,在审判时,法官会衡量你对?家庭的付出是否应当转化为?金钱补偿。”
王女士听出了点门道来。
她?忙点头,“你接着说。”
于祗说,“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八十八条,夫妻一方因抚育子女、照料老年人,协助另一方工作等负担较多义务的,离婚时有权向另一方请求补偿,另一方也应当给?予补偿。具体数额由双方协议,协议不成的,再由人民法院判决。像你这?样的情况,胜诉的概率很大。法律是支持你的。”
哪里知道王女士拿出一把现金来。大概也是见识到?了于祗的专业性?。
她?还紧握在手里不肯放,生怕别人抢了她?的似的。
紧接着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小吴也给?我介绍了一下什么叫风险代理。我是这?么想的,我先付给?你五千律师费,不管最后判他赔偿我多少钱,我都会按5%的律师费给?你。但如果要是输了,这?五千你不仅要还我,还要赔我五千。这?样风险共担,我才好放心呀。你看?呢?”
预付五千,输了还要对?赔,律师费5%。
这?算盘珠子都已经蹦到?她?脸上来了。
于祗的钢笔“笃、笃、笃”敲了三?下桌。
这?么优秀的当事人,到?底是哪所义务教育学校培养出来的?真是替社会造福了。
如果不是怕被王女士投诉,她?真的想回,“那钱你留着看?心理医生吧。”
她?直接摁掉了桌上的录音器。
吴逍看?见于祗这?个动作就知道今天是白忙活了,别说所里其他效益至上的律师,就是他好脾气?的师傅也不会再管她?这?档子事儿。
“风险代理协议呢,不是让你把全部的诉讼风险,转稼到?律师身上,”于祗站起来,指了指窗外,“你刚说的那种形式叫对?赌协议,旁边就是ZJ证券,出了这?道大门右拐下电梯左转,你上那儿去谈吧。”
王女士明显没有听懂。
“你给?她?解释,把她?送出去。”
于祗把吴逍打?印好的代理协议扔到?他怀里。
缓步走出会客室的时候,她?飞快地在群里发?消息。
于祗:【我能不能活埋刚才那个王女士啊!】
闻元安:【今天也要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当事人。】
陈晼:【今天也要温柔地对?待每一个当事人。】
于祗:【......】
第37章
[VIP]
纸婚
Chapter
37
这位王女士的事迹,
还没?到下班,就已经传遍了律所。
Lily在于祗办公室里检查打印机时,笑得鱼尾纹都多了几根,
“你?说她这么精明,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的?”
“谁知道?”于祗敲着键盘修改律师意见书,“傻精呗。”
于祗已经接连两个晚上没?怎么睡好。
她眠得很浅,总是没?办法进入一定深度,
她知道是因为江听白不在。
但于祗不愿告诉他,
她不想叫他拽上天?。
她在群里摇人去健身房。
于祗:【晚上有一起去运动的吗?】
陈晼:【你?说做.爱?来?不了,
昨晚刚做。】
闻元安:【我说陈总你?别太离谱,
请问这事儿怎么一起?】
最后于祗一个人去Pure练了半小时普拉提。
她虽然是这儿的会员,
但对于她这种保持身材全靠少?吃的人来?说,每次都像新来?的一样?。
到后来?回?了家。
于祗在客厅里看文献到十点多,
间或啜一口?红酒,
才允许自己上床,否则等待她的又是辗转反侧。
摊煎饼一样?在床上来?回?翻上几十遍才能睡着。
周末她倒没?怎么发愁,
睡得再晚她也有乐子?。
可工作日这样?熬,身体真的吃不消。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是从什么时候起,
对江听白那?个自大症晚期患者的依赖,
已变得这么重了?
当?她隐约听见客厅里那?座自鸣钟叮当?响起来?。她在临睡前,
喷在枕头上的安睡香氛也挥发得没?了踪影。
于祗绝望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十二点了,今晚的努力全打了水漂。
她悲愤地给江听白打了一个电话?。
江听白这几天?住在Fairmont的行?政套房,
手机响的时候,
他已经连续审了三个小时的报表。
跟着他下来?的总部?审计组,
就住在楼下,一样?忙着翻分公司的旧账。
记录的问题十页文档都放不下,
还有一些是积弊多年没?查明的。
既然他趁着这次胡锋虚高报价来?了武汉,该解决的就要解决,既是旧疾,又是顽症,总不能还留到过年,因此连他本人在内也是忙得脚都不沾地。
他和萧秘书一起简单吃了顿工作餐,回?房间就挽起袖子?,坐在落地窗边的长桌前审查材料了。
分公司的财务总监对江听白不大了解,以为他就是一个只?知逍遥的京圈子?弟。
在把报表搬到他房间时,小心翼翼的,“您有看不明白的就问我。”
江听白头也不抬地说,“恐怕我看的比你?明白。”
萧铎在一边道,“江总修的是数学与计算机科学和计量经济学的双博士学位。”
“好了,”江听白说,“出去候着,有事叫你?。”
江听白见是于祗打来?的。
他牵了下唇角,划开接听键,“这么晚还没?睡?”
于祗躺在床上胡乱编借口?,“你?看见我那?本民法典没?有?”
江听白淡嗤了一下,“你?的法典在你?书房,问我有点牵强了吧?”
“......”
无所谓。
她会继续找各种东西。
于祗的声儿有些蔫,“吹风机也不见了呢。”
“在洗手台下面第二格。”
江听白猜到她是睡不着,也不点破,只?陪着她信口?答些问题。
因为他说完以后,手机另一头根本没?有翻找东西的动静,只?有于祗的气音。
“我的眼镜不知道在哪儿。”
“上次你?用完放在侧卧了。”
于祗的语调轻轻柔柔的,“侧卧那?么多柜......”
“织织。”
“那?是你?家,你?比我熟。”
江听白低沉温雅的声音传来?的一瞬间。
于祗的呼吸都停了几秒,这是她第一次在上床之外的事上听他这么叫她,那?感觉就像夜晚平静的树林里忽然刮进一阵风。
耳边都是沙沙作响的回?音。
江听白把手机搁在桌上开了外放。
见于祗半天?都没?再回?,他问,“你?是不是又睡不着了?”
于祗没?有否认,这种显而易见的情形,由不得她不认。江听白没?有拆穿她已经是万幸。
她娇柔地嗯了一声,仔细听还有几丝委屈和埋怨,“你?怎么总不回?来?呀?”
江听白握笔的手顿了好长几秒,墨水从笔尖簇成小团晕开,心跳像从万丈高楼上狠狠砸下。
没?有人知道。
这个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等着他的于二,有一天?会无意识地对着他撒娇,不讲道理又有些骄横的质问他,卸下她长年来?坚韧独立的面具,毫不设防地流露小姑娘的软弱和小性。
江听白扔了笔。
他从桌上拿起包烟抖出一根,也顾不上塞沉香过滤,连点火的手都微微有些颤。
他吐了好几口?白雾才勉强镇定下来?,头往后靠在椅背上,转了两圈又撑不住自顾自地笑出来?。
江听白掸了掸烟灰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你?边听边睡好吗?”
“嗯。”
于祗把手机放在一边听着。
“我小时候碰到过个小女孩,小脸粉白,红唇乌发,穿着白裙子?在院子?里弹琴。别的小朋友都追逐吵闹,只?有她安静坐着,在给主人家弹曲子?祝寿。其实根本无人听她弹,但她蹙着眉心,再不愿意也弹得认真。”
于祗的声音越来?越轻,睡意也涌了上来?,“谁家把钢琴摆院子?里?”
江听白笑,当?然有了。早些年退下来?,如今住在海淀一座老园子?里的赵老爷子?,那?天?是他寿辰。看来?于祗早已经忘了。
他说,“她被家里管教得很严,总是做些违背她自己意愿的事,人人都喜欢她,但她很不开心,她不止一次想要摆脱这种生活,她交了男朋友,她去国?外念书。但这所有徒劳的反抗都失败了,她嫁给了一个她很讨厌的人。但是这个她不喜欢的人,他......”
那?头早已经没?了动静。
“于二?”
江听白接连叫了三四?声。
无人应他。
看来?是睡着了。
江听白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自嘲地笑了一下,“他孤伶伶地喜欢了她很多年。”
他忙到凌晨两点才看完桌上堆山的文件。
准备洗个澡就去睡觉,明天?再好好清算胡锋。
但萧铎说,“胡总一直在门外等着您,说江总不发话?他不敢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