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提前跟我说,我去接你。”陈月江说。
“行,那我先挂了,你好好玩。”
陈月江“嗯”了声,跟她说:“你也好好玩。”
综上所述,陈月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秒钟看不到她就开始不安,也许是人格渐渐开始塑成,也许是他开始相信自己会是一个值得姜左喜欢的人。
这并非一两句说教或者几句承诺就能轻易改变的,主要还是靠时间,时间总会治愈一切。
时间也会改变人的性格。
陈月江刚开始和她交往那两年其实就非常乖巧,不会跟姜左提要求,让干嘛就干嘛,节假日也都会送礼物给她,平均三天就要跟姜左说一次“姐姐我好喜欢你哦”。
等到陈月江大四即将毕业,也就是他们交往的第四年时,陈月江不仅会跟她提要求,而且还会拒绝姜左的一些要求了。
比如姜左有时候同时看了好几本书,没看完随手丢在沙发上或者床上,陈月江每次看见了都会让她分门别类收好,不要乱摆。虽然姜左并没觉得这很乱。
“有没有可能是你的标准太低了?”陈月江说这话时正拿着遥控器选电影,挖苦的口吻,“姜左你好大一个人了还要我来说你。”
姜左笑说:“宝宝有空看电视都不帮我收一下。”
“我才不给你收。”陈月江说,“要是每次都给你收,你以后习惯就更不好了。”
好吧,姜左想,虽然她觉得这是陈月江对“整洁”的标准太高了。
不过虽然陈月江不像以前那么乖巧听话了,姜左也不打算把这称之为改变,她觉得是陈月江终于完全适应了和她相处,他身上没有任何东西是紧紧绷起来的了,于是他开始卸下了一些负重,慢慢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一个其实并不乖巧甚至十分顽劣的陈月江。
有时候姜左说三句话,他能翘着嘴角顶回来两句,放在他俩认识的第一年,陈月江就算心里有一万个不赞同不愿意,肯定也只会闷头说好。
他以前似乎把“讨姜左欢心”这件事放在自己心里的一个很高的级别里,甚至高于自己本身的自我意识。
所以说那时的陈月江怎么可能会有安全感,他都不知道姜左喜欢的到底是自己还是“让她开心的听话的”的自己。
到了四年后的今天,姜左把这事拿出来说,说他这属于讨好型人格,被湿着头发的陈月江轻轻翻了个白眼。
“我那时就是太讨好你了。”他说,“所以你现在什么要求都敢跟我提。”
“我跟你提什么要求了?”姜左问。
陈月江躺在床上抱着枕头斜着眉眼看她。
削痩的身体,仍旧弥漫着一股凌乱的、湿漉漉的潮意,代表着一个小时前在主卧那张床上陈月江被姜左怎样过分地对待过,两个人今晚睡的都是侧卧,实在没精力再去清理主卧的床了。
“坏掉了又不是我让宝宝喊的。”
姜左笑吟吟地说完,被陈月江一下子举起来挡在她跟他中间的枕头捂了脸,他在后面似笑非笑地咬字:“姜左,你不要每件事都记得那么清楚好不好?你今年都三十二岁的人了。”
“嗯,”姜左淡淡地在枕头里说,“不好。”
“……”
“宝宝,再不把枕头拿开要憋死了。”
陈月江松开枕头,坐起来凑近看她,他眼尾还有淡淡的红,声音低哑道:“怎么可能,我都没用力。”
姜左道:“那你还看什么?”
“……”陈月江道,“怕你买的枕头质量太好了不行吗。”
本来陈月江准备毕业后就进他大三时实习过的那家互联网公司,姜左也知道他的计划,但有一天她下班回来,看到陈月江一个人坐在窗户边发呆,玄关的拖鞋被动过,有人今天来过他们家里。
姜左走近了,陈月江才发现她,他直起身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他站起来穿上拖鞋,一边说“我去把饭给你热一下”,一边匆忙进了厨房,看起来并不打算跟姜左细说。
姜左也就没问。
等过了一周,周日的某个下午,陈月江才找了个姜左没在忙的时间,周周正正地坐过来,坐到她面前,欲言又止了一下,才开口道:“我有事跟你说。”
“嗯?”姜左关上电视,“什么事宝宝?”
“陈清泉上周来找我了。”陈月江说,“就你回来得很早的那天。”
陈清泉倒是个蛮久违的名字了。
自从三年前陈清泉的那起车祸案判下来以后,陈家的公司就受了影响,虽然依旧是业内知名的大手企业,但很难再继续做垄断的白日梦。
这些年陈月江都没和陈清泉有过联系,所以姜左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然后呢?”
“他说……”陈月江道,“他说我马上要毕业了,问我打不打算自己创业开公司,他可以给我一笔资金。”
“……我爸,去世了,陈清泉说他最后得了什么癌,这两三年间还跑去国外治过病,但最后还是回来了,上周日,在医院里走的。”
“你上班去了……我就和陈清泉去见了他最后一面。”他的手指放在身侧慢慢蜷缩起来,“人死的时候……还挺可怕的,像怪物一样。他最后没跟我说什么,我也没跟他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问他后不后悔当初那样对我妈妈,但他无论怎么回答我其实都已经无所谓了。”
“陈清泉说,他给我的这笔钱是作为一个哥哥给我的,跟我爸没有关系。”陈月江用手指抚了一下额头,低着头说,“我不知道他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跟我说这些。”
他说这些话时嗓音沉沉,蹙起的眉梢似乎含了几分迷茫。
“可能因为他觉得他终究是你哥哥吧。”姜左淡道。
陈月江不说话。
“你自己怎么想的?”姜左说。
“我不知道。”陈月江慢腾腾地说。
“那就慢慢想吧,反正你哥现在也不会有大业务要忙了,你没事了可以去见见他跟他聊聊天。”
陈月江依旧没有答话。
不过就像姜左开头说的那样,陈月江将来要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管是开公司还是去当白领,还是在这个他们的父亲去世后的时间线上和他哥重新建立起某种新的联系。
这都是陈月江自己可以选择的东西。
而且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
“那我……想想吧。”陈月江说,“我挺喜欢敲代码的,当老板也好像还不错。”
“怎么就不错了?”姜左问。
“你不就是当老板的吗。”陈月江说,“对这个职业有点滤镜不行吗?”
他这么理直气壮的姜左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笑了笑说:“行啊,宝贝干什么都行。”
“……”陈月江凝重的表情缓和了那么一点点,“姜左,有时候觉得你太纵着我了……”
“有吗?”
“我现在又不是十八岁了。”
“几岁都一样的。”
“你看,”陈月江抬起头,“就是因为你每次都这么说,我现在都被你惯成那种很天真很没脑子的人了。”
“哪里没脑子了?”姜左说,“上学期才拿了奖学金呢。”
“我不是说的这个没脑子……”
陈月江沉默了几分钟,低声道。
“过几天,我去见一下陈清泉吧。”
“行啊。”姜左说,“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陈月江点头,慢腾腾地唔了一声说。
“你看吧,”他低道,“还说没有纵着我。”
61
?
第
61
章
◎她和他的第五年◎
陈月江去和陈清泉聊完那天回来以后给姜左提了几个他们公司的礼盒回来,
都是些吃的喝的,陈月江说是陈清泉让他带给姜左的。
“你哥没说别的了?”姜左问他,“还让你给我带东西过来?”
陈月江坐上副驾关上车门,
嗯了声说。
“他问我是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儿……我说是。”
“他没说什么。”
陈清泉当初那么极力反对,
现在却搞这一出,姜左未免有些想笑。
可能是因为那事已经过去三年了,这几年陈清泉自己也想了很多,姜左不知道他什么心态,
不过由于姜左总体而言是一个温和和平的人,
所以她说:“回头你要再过去把我屋里那盒茶叶给他拿去吧。”
陈月江没吭声,
过了几秒才含糊了声说:“看吧。”
陈月江对和自己的这个哥哥重新建立起某种联系的事情还有犹豫,
因为不完全是排斥,
所以才在各方面都有点不自在。
不过那天晚上他们聊得应该还可以,姜左就没有多问什么,
只知道在那之后陈月江时不时会和陈清泉出去吃个饭、谈谈事之类的。
姜左其实都没有很操心过他的未来职业规划,但陈清泉看样子是真的操心。
中途有一次她出去和许音喝下午茶,
许音问起陈月江马上毕业了以后准备干什么,姜左回了句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被许音吐槽说她像个放养式的家长。
“我反正负责给他兜底就行了。”姜左笑了笑,一副完全不打算反驳的样子。
许音说:“……你记不记得很久以前,你跟我说智者不入爱河?”
“不记得了。”
“骗鬼!”
后来的那一年,
陈月江毕了业,跟着陈清泉去他的公司学了半年,然后就试着开始经营自己的企业。
但他很少会问姜左这方面的事,
每天晚上回来基本只会聊聊今天干了什么,
认识了什么人。
他的那些大学同学,
余白进了姜左的公司,
墩子回家继承家业,小页准备继续升学,幸运的是他们毕业了都还在一个城市,所以时不时还能聚一聚。
不过陈月江自从决定开始搞自己的公司以后就很忙了,有时候姜左回家了他都不一定回家,通宵熬夜睡在公司里的情况比较多,姜左一般起来了会给他打个电话喊他起床。
有一天,应该是有个很重要的客户,陈月江特意提前给姜左打了电话跟她说自己会晚点回来,姜左让他结束了给自己打个电话。
结果半夜两三点,那边给姜左打电话来,姜左开车去接的人,陈月江一身浓重的酒味,路都走不了,被姜左扶进门的。
陈月江以前的酒量喝两瓶啤酒就醉,一直到他大学毕业之前其实都没怎么喝过酒。
结果那人跟她说陈月江今天喝了一瓶半的白酒。
她问陈月江难不难受想不想吐,陈月江人是醒了,就是眼睛里还没什么焦距。
“喝那么多干什么?”姜左皱着眉,打开浴室的水龙头把毛巾沾湿了递给他,“我听他们说也没人劝你酒。”
“姐……”陈月江哑着声音说,“我难受。”
“喝那么多能不难受?你都不会喝酒。”
“不是喝了酒难受。”陈月江垂下头扶着自己的额角,他闭着眼好几秒才说,“我只是感觉……很累。”
“我……不是故意要喝那么多的……”
姜左沉默两秒,拿过他手里的毛巾,让他把脸抬起来擦拭他脸上的汗水。
陈月江没有动,整张脸都被酒意熏得很红,眼下还有一点点因为熬夜留下的淡青色。
“姜左,当大人好累啊。”陈月江低声跟她说。
“那就不当了。”姜左说。
“不能不当……”
“想当以后就别喝那么多酒,知不知道每年酒精中毒死的人有多少?”
“……”陈月江不吭声了。
姜左把他脸上的汗擦了,把毛巾扔到后面的洗手台上,陈月江抿了抿嘴唇,嗓音有些干涩地再次开口:“……姐姐,你抱抱我吧。”
“我以后不喝那么多了……”
姜左还是不说话,陈月江抓紧了手指,姜左走过来伸手,陈月江自己就凑上前顺着她的手臂抱住了她。
“下次再喝那么多就不抱你了。”
“嗯……”陈月江声音低低地说,“不喝了……对不起……”
“慢慢来,陈月江。”姜左说,“我不急,你也不用急。”
“……”不知道陈月江是不是轻轻抽了下鼻子,只知道他又“嗯”了一声,把脸埋进她的肩膀里。
那年的陈月江刚满二十三岁。
才刚毕业一年,干什么都还很生疏,能做到的事远远比想的还要少。
所以姜左在那之后让他休息了一整天才重新放他去工作,姜左基本不会干涉陈月江要干的任何事,只有那个时候,她觉得他有点拼过了头。
两个人那一年连节日都没怎么一起过过。
虽然那时候在一起也快五年了,不会像刚交往时那么有仪式感,但过节过生日还是会一起吃个饭。
说来姜左还挺怀念一开始会把满屋子都挂满彩带给她过生日的陈月江,虽然现在已经简化到默契地一起去买蛋糕再一起去吃饭,但刚开始有刚开始的过法,现在也有现在的过法,很难说更喜欢哪一个。
姜左大概是都可以的类型。
“因为你本来就没有仪式感这个概念。”许音是这么吐槽的,姜左觉得她完全是胡说八道。
毕竟她高中过生日,姜左可是翻墙去校外给她买了六罐啤酒回来。
相当的有仪式感了。
时隔五年,许音又开始准备搞同学聚会,要找一个大部分人都有空的日子比较难,日期就调整了很多次,最后定在了两天后的晚上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