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烬述的脑海中闪过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绝望啊……”犹格的声音感叹，“是个好东西。”

    “召唤了祂的人被变成了克系生物，只获得了这样一条模棱两可的信息，”旁边的人接话道，“召唤过后，我们思考了这句话很久，终于得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答案。”

    一个任何人都不能接受的答案。

    “黑暗”之所以出现，是因为这个星球上的绝望太少了。

    是因为他们实现了数据永生，是因为他们消灭了所有的不平等，是因为这可星球上的所有不理解，所有争端，所有战火，全部都被抚平了。

    “你能想象吗？”他开口，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在这样一个宇宙中，过多的美好、善良、理解，统统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黑暗”是这个宇宙的底色，就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之后会让世界灭绝的阿撒托斯，祂也是构成这个星球的一部分，是游走在宇宙中的克系生物之一。

    就像是人类天生逐光而行一样，祂也喜欢那些温暖的，美好的情感，祂以这些东西为食。

    世间万物一体两面，于是在这个星球上大部分人成为数据生命，彻底进入了伊甸园后，绝望越少，希望越多，这里对祂的吸引力就越大。

    于是，他们被盯上了，就像人类路过步行街时顺着好闻的香味看到了橱窗里精美的小蛋糕。

    “你们的意思是说……”白烬述沉默一瞬间，“过于美好的情感其实才带来了毁灭？”

    他很难接受这一点。

    “我们知道这很难相信，”左边的那个人苦笑一声，“但是事实就算是这样，是美好的情感吸引祂来了这里，如果世界依旧像之前一样充满压迫充满苦难充满战火充满争端，恰恰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白烬述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不要说什么好。

    【啊……？】

    【所以这个世界不允许美好存在吗？】

    【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不允许绝望不存在。】

    【虽然大家平时经常说克系世界中绝望才是底色，但是你们这……】

    顾强挠挠头，接过话头：“当时，其实我们有两个办法。”

    第一个就是彻底放弃地球，所有人类全部变身成为数据生命，乘坐飞行器逃离星球，承载数据的服务器没有很重，带上足够的燃油，他们甚至可以在宇宙中漂浮到世界尽头。

    但……

    “但这样，人类不就会变成黑暗豢养的家畜了吗？最终还是会灭亡。”白烬述眉头紧蹙。

    “是啊，”中间的人叹了一口气，“所有人生活在无知无觉地生活在伊甸园中，在这片虚幻的世界里进行着虚幻的人生，产出美好的情感，等待着“黑暗”蚕食完宇宙尽头最后一片星球，转过头来享用这块美味的小点心。

    “所以你们选择了方案二，”他低声，“你们开始试图，把绝望重新遍布这片土地。”

    一切的一切忽然有了解释。

    这些生活在九区中，痛苦的挣扎的没有任何光明前路的人们，那些死在理想路上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利用的学生，还有更多生活这种朝不保夕生活中的人们。

    能让人们做出这种选择的，会是怎样的绝境？

    要怎样才能制造出足以让“黑暗“离开的绝望？

    战火、争端、分歧。

    痛失挚爱、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信仰崩塌、日暮途穷、同类相残。

    生活在数据世界中的人们被洗去记忆，重新投入沉重的躯壳中，重新经历早已被他们抛却的痛苦和绝望，宛如被抛出伊甸园，离开永乐乡的亚当和夏娃。

    只不过没有谁偷食禁.果，没有任何一个人有错，只是这个宇宙容不下更多的美好了。

    没有人有错，但滚滚而来的命运将他们全部裹挟，然后朝着末路一往无前。

    太沉重了。

    不管是哪一个选择，都太过于沉重。

    就连投资者们也沉默。

    【啊……】

    【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

    【怎么会这样。】

    “学长你都不知道，”顾强出声打破了这种沉默，努力活跃着气氛，“你忽然到zone01的时候大家还不知道你要干嘛，结果你开始倒计时的时候，大家都吓死了！”

    谁都没想到佘莫楚会忽然自爆威胁“天上人”告诉他真相，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十秒时间，根本不够他们找出属于这个身体的意识。还没等大家准备好，他就直接选择了自爆。

    还是最后倒计时结束的一瞬间，他们废了很大力气用一种并不成熟的技术把他的意识拉了上来，才有了这段对话。

    顾强的话没能活跃的起来气氛。

    “我以为你们……是信奉犹格的邪.教徒。”白烬述沉默了很久。

    他选择降神是因为他以为这些邪.教徒有办法阻止这个进程，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可能“幕后黑手”并不具有阻止他的能力。

    在那最后的十秒钟，整个太空站兵荒马乱。

    “没事我们理解，毕竟这样是在太像反派了嘛，你没做错，没有人会想到真相，所有和真相有关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全部毁掉了。”有人接话道。

    如果他不以自爆威胁，他在地下永远找不到任何一个真相。

    因为所有线索早已被销毁干净。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任何一个发现端倪的人都无法从地上找到任何答案，只有佘莫楚决绝的孤注一掷撕开了这场盛大计划的一角。

    如果没有这场“自爆”，这个世界或许会成为永久被封存的废弃项目，真相将会永远被掩埋。

    “再说了，什么制造痛苦，暗中操控政权，故意让人们死亡什么的……真的很像反派或者□□徒……”有人小声吐槽自己的行为，“这么多年下来，感觉我也要变态了。”

    “……不，”白烬述沉默了更久，“很伟大。”

    他看向周围，忽然有一种极深极深的庆幸捕获了他。

    他忽然开始庆幸任何一段绝望和痛苦都是朝着希望而生的。

    “其实在我们开始试图制造绝望，把观测星球情况的太空站升上天空之后，我们才发现，原来宇宙中还有不少这样的存在。”

    密大的学生之一轻声道：“我们发现宇宙其实很喧闹，充斥着各种智慧种族。”

    每个种族发展到最后的目标都是让自己的生活越过越好，于是“黑暗”就会找到他们。

    “不过现在只剩下我们了。”顾强默默。

    顺着他们看向的方向，白烬述也看向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是一个很大的落地窗。

    “那个是太空站的舷窗，”顾强主动道，“最开始是我们用来观察宇宙中其他种族的，不过……”

    人群朝着舷窗走去。

    白烬述一个人走到窗边，在这片巨大的舷窗外，宇宙一片漆黑。

    或许并不算是漆黑，在这片黑暗里，隐约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

    是“黑暗”。

    他在宇宙中翻涌，捕获每一颗星球，吸取上面所有的美好与生机。

    太空中漂浮着无数灰白色的星球，那些是已经被祂“杀死”的星球。

    “那些星光，其实都是他们的空间站，”身后有人给他指道，“有些种族一开始就选择了逃离，乘坐着飞行器离开自己的星球，然后试图逃到宇宙的尽头。”

    “有些种族和我们一样想要通过制造绝望来对抗黑暗，”顾强指了指边缘一颗灰白色的星球，“那个曾经是火星，上面生活着一些像是人类一样的种族，他们的生命很长，技术比我们先进很多，在我们进入太空站之前。他们就已经发现‘黑暗’的存在了。后来他们崩溃了，他们不想再在这种痛苦中生活下去，那天我们看着他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星球。”

    成为了漫天星点中的一员。

    “太过漫长了，”有人低声说道，“谁也不知道黑暗哪一天会走。”

    谁也不知道以情感为食的生物什么时候会吃饱离席。

    这片宇宙中曾经都是闪烁着文明和美好的星球，但是现在，星球们一个个暗淡下去，到了现在，只有他们还在坚持。

    不是因为他们更加坚韧，而是因为他们发展出了上传意识的技术，人们一代一代轮回，将痛苦和绝望抛在上一世，然后投入下一世的苦难中。

    在这片漆黑的宇宙里，只有地球尚且亮着微弱的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

    他们不应该生活在这样一个克系宇宙中的。

    怎么又会有人想到呢，他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宇宙中。

    在这里，世界充满绝望，世界才会充满希望。

    未来如果一天比一天好，未来就会一天比一天糟。

    没有邪.教徒，没有叛道者，有的只是一群穷途末路的人们。

    白烬述看向窗外。

    他透过舷窗看向宇宙，在太空站连成的暗淡银河里，还没有被寄生的地球才像是启明星一样。

    这已经是最后的守望者了。

    而没有人知道黑暗哪一天离开。

    它可能明天离开，也可能希望永远不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封面就是最后的远景插图，原图是横插，为了适应晋江封面改成了竖着的还裁掉了一些，wb

    ——“他透过舷窗看向宇宙，在太空站连成的暗淡银河里，还没有被寄生的地球才像是启明星一样。

    这已经是最后的守望者了。

    而没有人知道黑暗哪一天离开。

    它可能明天离开，也可能希望永远不会来。”

    第408章

    血肉苦弱（完）（一更+二更+41.6w营养液三更）

    大屏幕中，

    宇宙中黑暗翻涌，有一瞬间朝着前方涌去，又随之左右摇摆。

    就像是某个未知的存在朝着前面伸出了一个触手左右摇晃一样。

    “等一下，

    ”白烬述还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的时候，

    身后忽然有个人往前一步，“不太正常。”

    他身后的几个调查员纷纷往前。

    落地舷窗前，

    “黑暗”缓慢地移动着，

    似乎正在宇宙中盘旋。

    “怎么了？”白烬述转头看向他们。

    “好像不太对啊学长，”顾强喃喃了一句，

    脸上划过一丝凝重，

    “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经过了。”

    经过？

    “等一下我们要和地球上的九区联系一下，

    ”左边一个调查员匆匆离开，

    “宇宙不太对劲。”

    留下的人向他小声说明道：“根据我们观察，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其他克系生物来到这片宇宙了。”

    “黑暗”似乎在克系生物群体中并不是很受欢迎，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见的。

    毕竟在祂看来，祂只是走在路上，被一块美味的小蛋糕吸引了视线，

    在食用完蛋糕之后，

    盛装蛋糕的盘子自然就被扔到了一边。

    而在其他生物看来，

    顺着宇宙中生物们散发出的情绪寻迹而来的“黑暗”则是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盘踞在星球上，寄生在土地中，等到汲取完了这里一切的生机，留下一个荒芜的星球之后，

    就毫不留情地把它丢在一旁离开，寻找下一个目标。

    于是在克系生物内部，

    也少有愿意接触“黑暗”的。

    毕竟就算大部分高位格的存在不会在意人类的存亡，

    但如果你邻居家的小孩是个每天下午都会提着开水壶去烫蚂蚁窝的神经病，

    那多半你也不太想理他。

    于是在祂盯上这片宇宙之后，这里就少有其他的克系生物出现，宇宙内的星球们一个一个暗下，一个又一个失去生机，到了现在，竟然只有地球还在等待。

    等待着他们也撑不下去的那一天，或者等到“黑暗”离席。

    而就在刚才，“黑暗”似乎动了动。

    这并不是错觉。

    因为就在调查员们注意到这点的时候，黑暗没有触及到的地方骤然有未知的气流翻涌，下一秒，某种无法言明的立场骤然铺开。

    这股立场骤然扫过整个星球，甚至朝着太空站内留守的调查员们而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感觉背后一毛。

    太空内留守的调查员不算多，大部分人都是在zone08内死亡之后回到这里的，在注意到佘莫楚的打算之后，以顾强为首的几个人过来向他解释真相，而在其他地方，更多人则是还在忙碌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人全部下意识一个寒颤。

    早已经变成一段数据的调查员们自然不会被扣除san值，但是在这一秒，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件事。

    有什么东西从宇宙中路过了。

    黑暗先他们一步意识到了这个存在，于是迟疑地往前好奇看了看。

    “什么东西？”白烬述身后的一个调查员脸色瞬间白了，“地球上有谁召唤了什么吗？”

    不然又有谁会路过这样一片荒芜的星球呢？

    银河系在宇宙中的位置非常偏僻，再加上“黑暗”正在这里进食，如果不是召唤，谁会没事干来这里？毕竟地球上也没谁会莫名其妙路过一片不在公路边缘的荒山烂尾楼吧？

    “不可能，”有人一口回绝，“地下所有的动态都在我们的检测内，所有特定指向对象的信众都会被我们处理掉，算是现在正在培养的那个邪.教反叛组织，信仰的也不是任何一个具体的对象。”

    那是怎么回事？

    人群慌张中带着茫然。

    白烬述：……

    白烬述：“……你们还有办法把我弄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