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傅霆州王言卿 本章:第27章

    庄子是太监修建的,美则美矣,安全上却差很多。陆珩很少住这里,他一年来不了两三次,不值得重新改造。庄园中引入活水,草木葳蕤,移步换景,美自然是美的,但同样方便了藏人。

    果然今日盯着陆府的人禀报,看到一辆马车驶出陆家。傅霆州立刻猜出来里面是卿卿,但有一个意外,陆珩也跟出来了。傅霆州没料到陆珩竟然请假,他让人在皇城门弄出点动静,将陆珩引走,然后亲自来庄园营救王言卿。

    错过三月三,下一个能让女子出门的节日就得等七夕了。今天就是傅霆州最好的机会,他一定要见到卿卿,带她回来。

    截至目前一切还算顺利,他成功找到王言卿,接下来只需要杀掉那两个侍女。没想到王言卿到后面更衣,那两个侍女竟然没有跟进来。傅霆州颇为意外,但这总归是好事,陆珩的侍女都是特殊训练过的,就算是他,也很难在不惊动外面守卫的情况下将两人灭口。

    傅霆州看到王言卿静静走入内室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动容。她眉眼如画,神情安然,穿着一身莹白袄裙,闲静时如皓月当空,行动时如繁花照水。一别多日,她美貌分毫未减,身上并没有被折磨的痕迹,反而姝美动人。

    傅霆州心中的感觉难以言说,他以为她被迫和他分开,应当会消瘦抑郁,事实上她却活的平和自在。这是好事,至少,她没有受皮肉之苦。

    这一点上,陆珩还算个男人。

    傅霆州见外面没有察觉,就悄悄现身,来找王言卿。他料想过她可能会比较激动,但没想到她直接抽匕首朝他刺来。

    幸而傅霆州和王言卿相伴十年,她的一招一式都是和傅霆州学会的,两人过招已经成了本能。傅霆州及时躲开要害,用胳膊挡住刀刃,让王言卿看到了他的正脸。

    他怕这里的动静惊动外面侍女,只能用手捂住她的嘴。他注视着那双熟悉而美丽的眼睛,说:“卿卿,别喊,是我。”

    仅是说出这句话,傅霆州就浑身战栗,心痛不已。

    王言卿的眼神平静下来,傅霆州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没来得及多想,他见王言卿没有喊叫的意思,就慢慢放开自己的手。然而预想中久别重逢的拥抱并没有出现,王言卿获得自由后,先是往后退了一步,拉出社交距离,然后垂着手,对他行万福礼:“镇远侯。”

    傅霆州被这个发展搞迷糊了,他以为卿卿和他置气,再次说道:“卿卿,是我啊。”

    事态再一次超出傅霆州的预料,王言卿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喜悦、委屈甚至动怒,脸色反而愈发冷漠了。王言卿垂着眼睛,语气平静的让他害怕:“我当然知道你,镇远侯傅霆州。”

    傅霆州看着王言卿疏离漠然,宛如对待陌生人一样的眼睛,终于意识到出问题了。他拧着眉,问:“卿卿,你怎么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如果生气,回家我们慢慢谈,但现在没时间了,你要赶紧和我走。”

    王言卿心想二哥说的没错,镇远侯果然疯疯癫癫的。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用这种指使的语气和她说话?

    王言卿一动不动站着,虽然垂着头,脖颈却挺直,脊背绷出一条柔美修长的线条,并不似其他女子一样含胸驼背、弱不禁风,反而像杨柳,沉静中自带一股力量感。

    王言卿念及二哥和傅霆州都在京城,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她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闹得太难看,便说道:“镇远侯,感谢你的厚爱,但我蒲柳之姿,不敢高攀侯府。哪怕我家破人亡,无父无母,也容不得我给别人做妾。何况,陆府便是我的家,我不会离开的。”

    傅霆州看着王言卿,一时都怔住了。他眼神一寸寸冷下去,哪怕心里安慰自己她在说气话,也着实被激怒了:“卿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语含怒气,居高临下,颇有质问之感,王言卿听到心里也止不住生气。王言卿同样寒了脸,冷冷说道:“镇远侯,我和你并不熟识,劳烦镇远侯唤我名字,不要叫我卿卿。卿卿这个称呼只有我二哥能叫。”

    傅霆州终于明白那股违和感来自何处了,他紧紧盯着王言卿,因为惊怒,语气控制不住地抬高:“我不就是你二哥吗?”

    王言卿简直忍无可忍,二哥说的没错,这个人脑子有什么问题吧?她眼中划过不屑,道:“镇远侯,请你自重。”

    外面灵犀灵鸾听到声音,走近了敲门:“姑娘,出什么事了?”

    陆珩的人就在一门之外,而傅霆州始终盯着王言卿,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险境。王言卿知道如果让灵犀灵鸾闯进来,事情闹到二哥面前,那就彻底收不住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给二哥再添一门仇家,所以没有声张,淡淡对灵犀灵鸾说:“没事,你们退下吧。我有些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会。”

    外面似乎停顿了瞬息,随即,女子行礼的声音穿过门窗,传入隔间:“是。”

    王言卿没听到走远的脚步声,她知道灵犀灵鸾就守在门外,她也不想再和傅霆州浪费时间,索性挑明了说道:“镇远侯,我不记得以前有没有和你说过这些话,但既然你今日来了,不妨一次性说开。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入了镇远侯的眼,只一次就让侯爷念念不忘。但强扭的瓜不甜,我不愿意,陆家不愿意,您的未婚妻洪小姐恐怕也不愿意。既然注定无缘,镇远侯何必执着?我们就此别过,以后我继续做我的平民女子,镇远侯迎娶娇妻,平步青云,双方相忘江湖,岂不是皆大欢喜。望镇远侯以后不要再做一些让大家难堪的事,若有下次,我便不再客气了。”

    傅霆州定定盯着她,声音冷若寒铁:“是他逼你这么说的吗?”

    王言卿愣怔:“什么?”

    “是不是陆珩逼你?你被他胁迫,或者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里?”傅霆州上前,试图握住王言卿的胳膊,“卿卿,没关系。你随我回去,后面的事我来处理。无论今日之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追究。”

    王言卿看到他竟然还想动手动脚,立刻后退一步,脸色倏地沉下来:“镇远侯,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自重,不要再缠着我。”

    不要再缠着我。

    傅霆州听到这些话,内心仿如刀绞。但语言再伤人,都不及她冷漠疏远、避之不及的眼神带给他的痛楚大。傅霆州不知道王言卿这是怎么了,他们只分开了三个月,她为什么像变了个人一样。

    陆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傅霆州还欲再说,如果实在不行,他今日就算将她打晕,也一定要带她走。傅霆州靠近一步,还没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侍女的声音。

    “指挥使。”

    一个熟悉的、从容的声音淡淡嗯了一声,问:“她人呢?”

    王言卿听到这个声音,眼神骤然亮起。她最后扫了傅霆州一眼,恪守礼节给他行问安礼,然后就绕开他,快步朝外走去。到门口时,她甚至小跑了几步。

    二哥回来的比她预料中快一点,王言卿没空再陪傅霆州发疯,赶紧出去拦住陆珩。王言卿和傅霆州对峙之地在屏风后,开门时不怕外面看到。但王言卿不敢赌,陆珩是干什么的,他一靠近绝对会发现。到时候闹起来,就完全无法收场了。

    王言卿光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头疼,哪怕陆珩说他遍地都是仇家,也不该闹得如此难看。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能少结一门仇是一门。

    所以王言卿想尽量私下解决此事。她不记得失忆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她再和镇远侯开诚布公地说一遍,她的话已经坦白成这样,傅霆州还纠缠不休那就太不要脸了。而二哥,最好不要知道。

    至少明面上不要知道。

    王言卿怕陆珩进来,赶紧跑出门,一出去就反手把门合上。王言卿觉得傅霆州既然能进来,肯定能自己出去,她把陆珩拦在外面,如果这样还被陆珩抓到,那傅霆州就别混了,活该被整治。

    陆珩去闹事之地,看了一会就明白了。他心想傅霆州倒也不完全傻,但是,太晚了。

    陆珩立刻出城,赶往京郊庄园。他按太监的指路来到水榭,一进门就看到侍卫在外面守着,灵犀灵鸾守在一间屋门口,表情似乎有些奇怪。陆珩一眼便懂了,他气到极致,心中都笑了出来。傅霆州,好样的,都闯到这里来了。

    当他是死人吗?

    陆珩语气平静,脸色如常,淡然的仿佛在谈论天气,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但这样往往最可怕,灵犀灵鸾连忙跪下,还不等她们说话,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一个冰肌玉骨的女子跑出来,仿佛生怕被人看到一样,赶紧关了门。

    王言卿状若无事地笑着,主动迎向陆珩:“二哥,你怎么来了?”

    看到王言卿后,陆珩唇边浅浅挂了笑。他含笑看着她,就当没发现王言卿语言中的漏洞:“说好了来陪你,我怎么能失约?”

    王言卿怕陆珩深究,她尽量装作随意地搀上陆珩手臂,笑着带他往外走去:“是吗?二哥,你衙门里的事办完了吗?”

    陆珩由着她的小伎俩,随她朝外走去。转身时,陆珩眼角似有似无扫过后方紧闭的隔扇门,淡淡说:“一些小苍蝇而已,不足挂齿。卿卿,听他们说你一进来就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王言卿硬着头皮道,“二哥你不在,我一个人没兴致,在这里等你而已。”

    陆珩听到这话终于笑了,他不再关注后面那扇薄薄的门,握住王言卿挂在自己臂弯的手,说:“那如果我今日不来,你便一整天苦等着?”

    “对啊。”王言卿这回倒没有夸张,想都不想说道,“我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凡事有二哥才有意义。”

    王言卿自然说话,没有刻意遮掩声音,屋里的人只要留神都能听到。陆珩握紧她的手,含笑道:“那可不行。佳人美景,岂能虚待?庄子里有一处花圃很好看,我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陆珩内心:这只狗子。

    傅霆州内心:这只狗子!

    第52章

    真假

    庄园果然修建得极漂亮,西南角种着一大片草木,时值初春,桃花、杏花、樱花、海棠争相绽放,花树高低错落,花瓣从深红到浅白,应有尽有。有些地方绯红和雪白强烈冲撞,有些地方深浅不一的粉连绵成一片,远远看去像一团粉红色的云。

    花园搭配得讲究,但春风不解意,一阵风吹来,淡妆浓抹的花瓣被一齐吹落,混在地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毯。沿着小路走,每一步都有不同的景致,不像是庄园中种了一片花林,更像是在花海中安了一个家。

    陆珩践守承诺,带王言卿看完花后,又去河水边祓浴。哪怕王言卿刚刚经历了一场惊险的“捉奸”,置身此情此景,慢慢也忘了紧张。陆珩见王言卿兴致高,又在庄园里留了一会,用了饭后才回城。

    回到陆府后,时间已经到申时。今日王言卿在水边待了许久,不免荡了一层尘土。她先回自己房间更衣,等换下出门的大衣裳,穿上家常衣服后,她看了眼外面天色,最终还是往主院走去。

    陆珩也换了身深青色圆领袍,坐在案前翻东西。他听到王言卿进来,静静朝门口瞥了一眼,问:“还没到饭点,你怎么来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找二哥说话。”王言卿将自己外面的披风解下,交给丫鬟,款步朝陆珩走来,“我打扰二哥了?”

    “怎么会?”陆珩笑着将手里的卷册合起,让丫鬟收走,不紧不慢说,“你愿意来找我说话,我高兴还来不及。难得清闲,我们把上次那半盘棋下完,怎么样?”

    王言卿点头应好。侍女去取棋盘,王言卿坐到陆珩对面的罗汉床上,顿了一下,才开口:“二哥……”

    她甫一出声,陆珩就抬头,琥珀色的眸子精准地攫住她。他一言未发,面色如常,唯有一双眼睛波光粼粼,悠悠笼罩着目标。王言卿对上那双眼睛时,不自觉屏住呼吸。

    王言卿莫名觉得,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中午的事情王言卿一直没提过,她不说,陆珩也不问,仿佛没有丝毫怀疑。王言卿犹豫,不知道要不要把遇到傅霆州的事说出来。

    其实王言卿本来不该犹豫的。她在庄园支走陆珩是为了避免冲突,给三方都留下颜面,等僻静无人时,她合该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二哥。可是,下午在田庄游玩时,王言卿几次想张口,都被一股莫名的心悸拦住。

    她总觉得,她似乎搞错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可是直到回家,她也没想通哪里错了。

    她主动来找陆珩,本就存了开诚布公的念头。可是此刻面对陆珩的眼睛,她再一次想起傅霆州的话。

    傅霆州说,我不就是你二哥吗。

    王言卿当时听到觉得傅霆州疯了,后面越想越诡异。他就算心存不轨,死缠烂打,也不该用这种低劣的借口骗人。她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会分不清谁是她的哥哥吗?

    但很快王言卿就意识到,她失忆了,她真的分不清。

    王言卿被这个想法折磨了一路,她当然不是怀疑二哥,但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做任何事都有他自己的逻辑,傅霆州作为一个能越级袭爵的人,总不会是个疯子傻子吧。

    傅霆州为什么这么说?他的诉求是什么?

    王言卿百思不得其解,终于打算来二哥这里探探口风。然而话到口边,她又犹豫了。

    一念之差,王言卿将要说的话转了个向,笑着道:“二哥,我和镇远侯是怎么认识的?”

    陆珩一直看着王言卿,他唇畔笑意更深,但眼睛中却没多少欢欣。这时候棋盘取来了,陆珩一边复原上次下了一半的残局,一边淡淡开口:“很简单,见色起意而已。”

    王言卿噎住,仅是如此?她笑道:“是吗?我不过中人之姿,何至于让堂堂侯爷见了一面就念念不忘。之前是不是还发生过什么?”

    陆珩半垂着眸子还原棋局,玉质棋子落在盘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声音就在这种韵律莫名的玉石声中响起:“卿卿,你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娶你吗?”

    王言卿放轻呼吸,认真看着陆珩。陆珩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好,淡淡拿起一旁的帕子拭手:“因为他觉得可以借助你来挟制我。见色起意是一个方面,毕竟哪个男人不好色?利益考量,是另一个方面。”

    陆珩这么一说,王言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总觉得只见了一面就要死要活非卿不娶很扯,见了傅霆州本人后,这个说法更站不住脚了。如果这其中还掺杂了政治因素,那就说得通了。

    王言卿疑虑打消,难怪傅霆州过分执着,原来如此。但这依然无法解释他的反常,王言卿今日看得很明白,他听到她提起二哥时,瞳孔放大,眼睑提升,是实实在在的惊讶。

    这种身体反应是装不出来的。王言卿闷声想了一会,陆珩敲敲棋盘,说:“该你了。”

    王言卿下意识拿棋,等触碰到冰冷的圆润玉石,她才发现,陆珩不借助任何帮助,谈笑间将一整盘棋复原了。

    甚至连王言卿放错的棋子也完美重现,纹丝不差。王言卿咋舌:“二哥,你记性这么好?”

    陆珩淡淡嗯了一声,随意道:“还行。”

    王言卿心想这可不叫还行,她不记得上次的思路了,想了一会,才在一个角落放子:“二哥,你和镇远侯到底有什么仇怨呀?”

    “没什么仇,就是看不顺眼,隔阂越积越多,慢慢就变成现在这样。”陆珩手指夹着棋子,忽然抬头,笑着睨了王言卿一眼,“出去一趟,你怎么不叫他傅贼了?”

    王言卿身体僵住,以为陆珩发现了什么,但陆珩说完后就继续下棋,仿佛完全是随兴一问。王言卿不敢再试探,她低头笑了笑,掩饰道:“原来如此。”

    王言卿心思不专注,下棋下得很慢,陆珩坐在对面,也不催促,静静等待王言卿落子。他看了一会,悠悠问:“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王言卿哪敢说原因,含糊道:“没什么,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吗?”陆珩手指夹着一枚黑棋,慢条斯理在棋盘边缘敲击,“你进来说了七句话,其中三句都在问他。这倒让我觉得,你来找我说话是假,借机询问他才是真。”

    王言卿完全没注意她说了多少句话,她没想到陆珩的记忆力竟然好到连临时发生的琐碎事情都能记住。王言卿慌了一瞬,很快稳住心神,说:“哪有,我是来找二哥的。”

    “那就好。”陆珩手臂自然搭在腿上,姿态放松,眼中含着稀薄的笑意,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我不喜欢在我的地方,听你提起另一个男人。尤其是你我独处的时候。”

    陆珩带着笑,但王言卿立马意识到他生气了。王言卿垂眸,不敢再提傅霆州的事,默默想下一步该放在哪里。因为这个岔子,王言卿越发没法提她和傅霆州相见的事。

    有些话,一旦犹豫,就说不出来了。

    最后,王言卿走时,也没有告诉陆珩今天的真相。她离开后,屋子里的馨香淡去,室内又重归寂静。陆珩手搭在桌沿上,看着面前跳跃的火芯,冷幽幽地想,她没有坦白。看来,她已经不再相信他的话了。

    她到底恢复记忆了没有,或者说,恢复了多少。

    ·

    傅霆州铁青着脸回到镇远侯府,陈氏本来想问今日见到永平侯府没有,有没有和洪晚情游春,但是她看到傅霆州的脸色,莫名瘆得慌,一句话都不敢说。

    出入门时都该去长辈屋里问安,傅霆州走完了流程,就大步流星回到自己的院落。他一进门,没有耽误,立刻说道:“唤太医来。”

    管家一听吓了一跳,连忙问:“侯爷,您受伤了?”

    傅霆州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管家吓住,霎间不敢再问。小厮赶紧行礼,正要出去请太医,又被傅霆州叫住。傅霆州沉着脸想了想,说:“算了,换民间郎中。”

    侯爷显而易见心情不好,下人们办事都很麻利。很快,一个江湖郎中就被带到镇远侯府。傅霆州屏退侍从,单独在屋子里问:“你可知有什么药能让人认知错乱吗?”

    郎中被这种奇怪的描述弄晕了:“认知错乱?”

    傅霆州换了种方法描述:“比如记忆错误,本该是和某人做过的事情,却错认成另一个人的。”

    郎中紧拧眉思索,片刻后迟疑道:“这种药闻所未闻,小人行医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病例。”

    没有这种药吗?傅霆州皱眉,他突然想到什么,问:“如果从高处坠落呢?”

    郎中想了一会,捻着胡须缓缓点头:“如果是摔跤时不慎撞到了头,倒可能出现记忆混乱、认不出人、记不起事的情况。侯爷,府上有人受伤了吗?”

    傅霆州脸色冷肃,根本没心思和郎中说话。他看到王言卿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等后面,他完全确定有些事情脱轨了。他最开始以为陆珩用什么药物控制了王言卿,把她当傀儡一样养在身边,但这种药物太玄乎了,看王言卿今日的表现也不像被操纵。多半,是她从山崖摔下去时不慎撞到了头,遗忘了一部分记忆。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说得通了。难怪王言卿看到傅霆州却不回应,几次对他视若无睹,主动亲近陆珩,还称呼陆珩为二哥。

    狗屁二哥,陆珩算她哪门子哥哥?

    傅霆州被陆珩气得头晕,他以为他已经了解陆珩了,但陆珩每一次的所作所为都能刷新傅霆州的认知。这个缺德玩意,竟然趁卿卿识人不清,顶替她的兄长身份。

    傅霆州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行为,不缺八辈子大德,想不出这种主意吧?

    郎中问完后,许久没听到傅霆州回话。他壮着胆子朝上瞥了一眼,只见那位年轻英武、仪表堂堂的侯爷坐在桌案后,脸色冷厉,眼神冰冷,周身凌厉的能化出刀来。

    郎中害怕,赶紧垂下眼睛。傅霆州不断控制自己情绪,好容易勉强压制住,能正常说话:“这种病能医治吗?”

    郎中面露难色,他从未见过这种病例,仅仅在医书里看到过,而且是作为怪谈,寥寥一语带过。连先例都没有的病,谈何医治呢?

    但郎中不敢说,他感受到屋里的气氛,直觉他要是说出实话,上面那位侯爷绝对能撕了他。郎中打了好几遍腹稿,斟酌地说:“看病讲究望闻问切,没有看到病人之前,小人不敢擅自开药……”

    傅霆州沉默,脸色逐渐恢复平静,淡淡挥手示意郎中退下。等人走后,他又在座位上呆坐良久,忽然疲惫地长叹一声,仰头靠在椅背上。

    他眼前,似乎又浮现起白日那一幕。

    她头也不回从他身边跑开,奔向另一个男人,口中还甜甜喊着:“二哥。”

    她依然还爱着他,却忘了她爱的人是他。他听到那声“二哥”时,宛如五雷轰顶,晴天霹雳。

    陆珩怎么敢鸠占鹊巢,窃取他们十年的情谊,卑鄙地挤入她心中?她怎么能忘了,他才是她的二哥。

    ·

    进入三月后,天气转暖,春风绿岸,处处生机勃勃。但是某一天,蒋太后的病情忽然急转直下,不可挽回地恶化起来。

    蒋太后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陆珩置办了家室,还玩起金屋藏娇这一套。蒋太后很高兴,连精神头都好了三分,要见见陆珩的家眷。

    陆珩头疼极了,但这是蒋太后临终前最后的心愿,他实在不忍,也不能推脱。陆珩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带王言卿进宫。

    他觉得可能不用等王言卿回忆起来了,眼看他自己就要玩脱。

    第53章

    演技

    三月二十,王言卿早早就醒了。她今日要进宫探望皇太后,探病自然不能穿鲜艳衣服,但要穿一身素白去也不妥。更糟糕的是王言卿还失去了记忆,对宫廷礼仪一片空白,幸好有陆珩把关,在灵犀灵鸾的帮助下,王言卿艰难搭好了进宫的衣服。

    今日不是正经觐见,不必穿的太正式,所以王言卿换了身藕荷色暗花纱长袄,通身素净,没有任何绣花装饰,但长袄色浅紫而微红,又不至于惹长辈忌讳。长袄对襟立领,用金纽扣整整齐齐系到脖颈,膝盖两侧分叉,露出里面的白绫纱马面裙。

    陆珩今日没有去南镇抚司,一早就等在陆府。王言卿穿戴整齐后,不敢耽误,立刻去主院找陆珩。陆珩看到她严阵以待,扣子足足系到脖颈,不禁失笑。陆珩轻轻理了理她的领口,说:“不用紧张,兴国太后是个很和气的人,她最近身体不太好,召齐小辈一起见见。你进宫后一切照常就好,不必担心。”

    王言卿应是,陆珩说着不用紧张,但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怎么可能不慌。陆珩手指将王言卿的衣领整理好,顿了顿,然后放到她的肩膀,略略握紧:“兴国太后从去年冬天开始,病情就反反复复,连太医都没什么法子。我怕太后担心,没告诉她你的事。”

    陆珩手指上的力道似乎别有所指,王言卿马上了悟,蒋太后不知道她失忆的事。王言卿点头,道:“我明白,我尽量少说话,不会惹太后担心的。”

    陆珩欲言又止,最后心里无声叹气。现在该担心的人是他,陆珩可以和皇帝坦白实情,但蒋太后一片长辈慈心,身体又到灯枯油尽,陆珩实在不敢告诉蒋太后真相。在王言卿心里她是陆家收养的孤女,曾沐蒋太后恩泽,而在蒋太后心中王言卿是陆珩的女人,被他带到陆家金屋藏娇。陆珩都不知道一会进了宫,他要如何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两头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次王言卿跟着陆珩进宫,每一步都顺畅极了,宫门口的侍卫看到陆珩连忙行礼,都没有盘查就让他们过了。王言卿上次入宫走的是东门,可是这次,他们从右顺门进宫,顺着夹道一路往北走。

    王言卿悄悄打量两边的建筑,这里有很多太监出入,和王言卿想象中卑躬屈膝、阴阳怪气的太监不同,这里的人各个文质彬彬,若不是身上穿着宫使衣服,说是读书人她也信。来往的太监见了他们,远远就躬身行礼,陆珩见王言卿往旁边看,低声提点:“这就是司礼监。”

    王言卿恍然大悟,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司礼监。从永乐皇帝起,宫廷开始重用太监。皇帝设立东、西厂的初衷是牵制锦衣卫,他们虽然合称厂卫,但东、西厂和锦衣卫向来不对付。不过现在看来,至少在陆珩面前,东厂、西厂还是很恭顺的。

    在这一点上王言卿尤其佩服陆珩。陆珩加入锦衣卫以来没有办不成的差事,这种记录已经够笑傲群雄了,但他真正的能耐却是让周围所有人都配合他办差,并且不留任何话柄。

    把事做明白不难,但能把人做明白,却是世上最难的题。

    在甬道上走了很久,慈宁宫终于到了。王言卿曾去过慈庆宫,慈庆宫很靠近外廷,规制、格局各方面都更像太子的居所,而非寝宫。但慈宁宫却相反,这里是历代皇太后居住之所,皇帝登基后还重新修缮过,非常雍容端贵。

    陆珩一进宫门,就有人到里面禀报。宫女恭敬地给陆珩掀开门帘,王言卿跟在陆珩身后,一进门,就被里面的阵仗狠狠晃了晃眼。

    皇帝今日也在,皇后张氏带着众妃来慈宁宫侍疾,一水年轻美貌的宫妃侍奉在榻前,她们身后还跟着伺候她们的宫娥内侍,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站在一起简直壮观极了。

    王言卿本以为她只是来单独给蒋太后请安,哪能料到这种阵仗,她只扫了一眼,都看不清谁是谁,硬着头皮给一堆影子行礼:“民女参见皇上、兴国太后、皇后及诸位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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