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丫鬟去收拾净房,另一队服侍王言卿梳妆。他们完婚已将近一个月,但对王言卿来说,今日才是他们婚后第三天,王言卿难得换了全套亮色衣服,上身是茜色竖领对襟衫,下穿绛红凤穿牡丹妆花马面裙,外罩正红色竖领大襟长衫。
外衫袖摆、前胸绣着精致的宝相璎珞纹,衣摆长及膝盖,两边分叉,露出里面华贵的妆花裙阑,最后,王言卿在脖颈挂上一个轻巧精致的金锁,将红彤彤的衣衫压住。
王言卿这一身从里到外都是红色,稍不注意就会变成俗气,但王言卿皮肤白,压得住鲜亮的红色。而且她衣服选得也好,里衬、长裙、外衫虽然都是红,但明暗深浅不同,对襟衫做内衬,颜色是偏粉嫩的茜红色,哪怕被罩在外衫里面,袖口处也能看出明亮不一,显得庄重又有层次;她内衬活泼,下裙就用了深沉内敛的妆花缎,衣料上压着暗纹,霎间使整个人沉了下去,不会显得头重脚轻;外衫是面积最大的衣服,王言卿选了最中规中矩的正红色,就算她脖子长,套两层衣领也太臃肿了,所以她挑了无领的大襟衫,露出里面内衬纯白色的领口,侧面有暗扣,在不失端庄、稳重的情况下,将身体线条勾勒出来。
王言卿衣服穿的这么隆重,发饰不能露怯,但也不能太堆砌,要不然就落于庸俗了。王言卿盘起头发,挑了几样金饰点缀在发髻上,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美貌。
丫鬟们在旁边看着暗暗佩服,新嫁娘一般都要穿一个月红,虽然喜庆,但看久了不免艳俗,可是王言卿纯靠衣料质感和光泽度搭配出一套衣服,庄重得体,又不失轻灵窈窕,站在屋里当真是金玉满堂,明亮照人。
王言卿装扮好后,丫鬟问:“夫人,要用饭吗?”
王言卿经历昨夜那么久的消耗,早就饿了。她点头,说:“传吧。”
灵鸾福身,转身出去安排饭菜。这顿早饭极其丰盛,多半是陆珩走前交代过。王言卿用完早膳后,抬头看看天色,竟然才巳时。
她又是收拾房间又是洗澡,她还以为折腾了很久呢。
正常女子出嫁后,圆房第二天就要去给公婆敬茶了,之后晨昏定省,不得懈怠。但是陆珩独自住在京城,陆府里除了她,没有第二个女主子,所以王言卿也不用担心起早起迟,只要她自己不怕在丫鬟面前丢脸,睡到日上三竿都没人管她。
但王言卿肯定不会做这种没体统的事情,她不用在人际关系上花心思,吃饱喝足后就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陆珩书房里有很多书,天文地理,阴阳历史,皆有涉猎。王言卿在镇远侯府读过书,但那时候她为的是讨好傅霆州,傅霆州看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并没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她有充足的时间,尽可补充她需要的知识。
她这些日子跟着陆珩办案,明显发现她的知识储备和陆珩比起来差远了。陆珩每次都能做出准确的判断,除了聪明细心,读的书多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
王言卿下午窝在书房看书,累了就去花园中散步,想吃什么随便吩咐,厨房很快就能送来。不知不觉,光线变暗,风中也泛起凉意,灵犀挑亮灯芯,说:“夫人,这边暗,您小心眼睛。”
王言卿正好看累了,她合上书,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申时三刻,朝廷散衙了,王言卿正要问陆珩,赶巧外面传来侍卫的通报声:“夫人,都督回来了。”
还真是巧了,王言卿咽下嘴边的话,起身向外走去。
她今天一下午都在书房看书,他们起居在正院,距离这里有段距离。书房已经属于外院范畴,按理女眷是不能随便出入的,以免撞上外客。但陆府里没有其他人,王言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并不担心别人说道。
王言卿正在系披风,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陆珩竟然已经过来了。王言卿惊讶,示意丫鬟不用系了。丫鬟刚刚退开,门帘就被掀起,一个颀长张扬的人影走入门槛,清风和亮光同时从他身后流泄,宛如一道光穿入书房。
王言卿迎上前,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朝廷规定官员卯时上衙,春分后申正散值,秋分后申初散值。但实际上朝堂对按时上朝上纲上线,但对于何时下衙并不严格,一般只要当日该办的事情完成,就可以自行散衙,好些朝廷大员中午过了就不见人影。
只不过锦衣卫繁忙,陆珩又尤其忙,自从壬寅宫变后,皇帝越发倚重他,半夜把他叫到宫里议事也是常态,陆珩根本没有假期,在正常时间内下值更是罕见。
提起这个陆珩也很不满,他一边解披风,一边说道:“旁人婚假多少都能消停四五天,而我婚礼第二天就去卫所点卯,如今连陪新婚妻子都要抽时间,真是不讲道理。”
王言卿知道他也就是在家里说说,在外面绝不会提这种话,她便也笑笑,说道:“能者多劳,你无假可休,正说明圣上器重你。何况,我总会在这里,早回晚回都没有妨碍。”
陆珩听到她的话,心仿佛被一阵春风轻轻撩拨,软的一塌糊涂。以往他披星戴月,刀光血影,鼻尖永远弥漫着血腥味,只觉得住哪里都没有区别。现在,家里有一个等着他的人,他风筝一样的生活仿佛突然有了线,无论走多远,总是要回家的。
陆珩将披风交给侍从,握着王言卿的手往里走去:“我倒没什么,只是担心冷落了你。”
“我没关系。”王言卿说,“你这里这么多书,我光翻书都能翻许久,哪会无聊?”
陆珩将刀放在刀架上,闻言笑道:“那我可得把这些书藏一些出去了。要不然你每日看书,都不记得想我,我可怎么办?”
他嘴上就永远没个正经的,王言卿瞪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少贫。”
两人次第坐下,王言卿给他倒了盏茶,说:“我不知道你要回来,没来得及迎接你。以后下午我就带着东西回正院看吧,省得让你扑空。”
陆珩回家时没有人,还要他来书房找,显然是王言卿这个做妻子的失职。陆珩端起茶盏,挑挑眉,说道:“这有什么,这是我们的家,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必要等我。再说,正好我有些事在书房办,一道过来了。”
王言卿一听,忙问:“怎么了?”
“还是倭寇的事。”陆珩也不避讳王言卿,直接说道,“皇上粗拟了几个人,让我私下查一查,等过几日早朝上举荐平倭主帅的时候,他心里好有数。”
王言卿目露了然,一个皇帝要想当得好,就得事事走在臣子前面。皇帝得了解底下人的情况,将来各派系门生众多、家族庞大的臣子,就需要陆珩这种千里眼和顺风耳。
王言卿暗暗感慨,她以前一直觉得当皇帝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事情,天下所有财富、美人都属于他,还有什么不顺心?直到认识了陆珩,她才发现,皇帝不好当,天子近臣更不好当。
皇帝需要的信息都是陆珩递上去的,能不能查出来,查出来后送哪些上去,都是学问。
王言卿知道陆珩忌心大,当即打算起身:“既然你还有公务,那我先回去了……”
陆珩握住她手腕,笑道:“你急着回去做什么?我难得见你,好不容易回家,你都不陪我?”
王言卿犹豫:“可是,这应当是机密吧……”
王言卿知道锦衣卫在各大官员府邸中都有眼线,秘密记录官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张庞大的情报网将信息汇总到陆珩,由陆珩筛选、整合后,提取出精华,再上呈给皇帝。
这里面涉及锦衣卫的内应,甚至包括很多朝廷高官的秘密,她在旁边看着,真的可以吗?
“没关系。”陆珩说,“我要是连枕边人都信不过,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些事情你比我擅长,就当帮你夫君偷个懒吧。”
王言卿依然迟疑,陆珩是一个知道某种蘑菇有毒,那就再也不吃任何蘑菇的人,他真的会放心她吗?他会不会在故意诈她?陆珩见状,只能说得再明白一点:“我都和你在一张床上睡觉了,你要是想对我不利,趁我意乱情迷的时候动手不是更好,何必等到现在?”
“你住嘴!”王言卿吓了一跳,慌忙去捂陆珩的嘴。陆珩没有躲,任由王言卿的柔荑捂在他脸上,眼眸含笑看着她,甚至在她手心轻轻啄了一口。
一股火仿佛从手心窜到身上,烧得她站立不安。王言卿羞恼瞪了他一眼,板着脸说:“我留下来可以,但你不许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这有何难,陆珩点头,毫不犹豫应下。
陆珩这个人,认真诚恳时说出来的话基本都是假的,但荤话倒全是真的。搁在两年前他绝对不会让人接近他的书房,但现在,他和她同起同居、同食同宿,最亲近时甚至在她身体里面,她要是真有二心,平时有无数机会杀他。他要是连情报都不敢给她看,那夜里如何在她身边入睡?
她在刚恢复记忆、最恨他的时候,都没有做过背刺他的事情,他也愿意给予她最高程度的信任,与她共享自己的生命与权势。
她在识谎方面天赋异禀,虽然不能面谈,但让她去看记录高官言行的谈话簿,依然能更快发现重点。锦衣卫网罗天下异才,不拘出身过去,不拘男女老少,罪犯都可以,何况他的夫人呢?
侍从又搬来一张座椅,安置好灯光和茶水后鱼贯退下,恭敬地守在门外,不放任何人靠近这件屋子。王言卿坐到桌案边,有些忐忑地从密箱中拿出一本册子,说:“那我开始了?”
陆珩点头:“锦衣卫要求内应事无巨细,将目标所做之事一一记录下来。看这些册子可能会有些累,你把你觉得有价值的话记在纸上,如果不清楚他们的身份关系,随时来问我。”
王言卿郑重点头,脸上严肃极了:“好。”
都说灯下看美人,陆珩看着自己温柔美貌、倾国倾城的妻子,有点想亲她。这样想着,陆珩就伸手扣住她脖颈,在美人唇上深深一吻:“有劳卿卿了。”
王言卿手扶住陆珩肩膀,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别闹,还有正事呢。”
言下之意,他就不是正事了?陆珩放开她,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王言卿之前跟着陆珩去过几次现场,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正式接触到锦衣卫的工作。陆珩信任她,她更不能让陆珩的期望落空,王言卿心中颇为看重,翻开册子,逐字逐句读里面的记录。
锦衣卫的探子也真是无孔不入,这么大一个箱子,全是在京官员的情报。每本册子对应一个人,按时间纪录了官员从起床到入睡的所有行动,有些时候甚至连梦话都记着。王言卿佩服非常,她感叹了几句,很快收敛心神,查看里面的信息。
王言卿对人的表情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连皇帝、陆珩这种在人精堆中打滚的妖孽都比不过她,他们需要靠脑子判断,而王言卿靠直觉就获得了答案。隔着纸张,王言卿的天赋大打折扣,但人的行为、话语是自成规律的,除了疯子傻子,其余人按理来说都可以总结出一套行为逻辑。
只要有规律,王言卿就能找出破绽。王言卿认真地看,时不时在纸上记下页码、关键词。她乌发雪肤,认真的样子都有一种神性,陆珩心想,若世上真有观音,应当就是她这种模样吧。
陆珩欣赏了一会,勉强务起正业,拿起另一人的记录,从头翻看。
因为情报繁杂,他们连晚饭都是在书房吃的,王言卿吃完后迅速又投入到筛选中。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连眼睛都有些花了。她揉了揉眼睛,正要去旁边拿新的一本,却被一只手握住。
陆珩起身,将她面前的纸张都收走,说:“这么多册子,不是一时半会能看完的,今日的进度已经比我想象中快多了。你看了一晚上,该歇歇了。”
王言卿问:“皇上不是急着要吗?”
“皇上就算急,也不至于无理取闹。”陆珩说,“十日内递上去就行,不急。”
王言卿听到,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按现在的进度,十日完成绰绰有余,而且她总结出技巧,接下来看只会更快。王言卿回头看窗户,喃喃道:“都这么黑了呀……”
“是啊。”陆珩说,“今日多谢卿卿。我本来都做好准备多熬几宿了,有了你帮忙,总算能正常睡觉了。卿卿想要什么谢礼?”
王言卿听到这话却不高兴,认真道:“夫妻一体,谈什么谢。能帮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可不行。”陆珩将自己的座椅推开,单臂撑在王言卿身侧的扶手上,煞有介事说,“锦衣卫中最要紧的就是赏罚分明,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卿卿屡次帮我,立了大功,不行赏我心中过意不去。我想了许久,能抵得上卿卿这些功劳的,恐怕唯有一种途径了。”
王言卿在他推开椅子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听完他的话,她已经明白他想干什么了。王言卿脸羞得通红,用力推他的胳膊:“我不用!”
“不用和我客气。”陆珩图穷匕见,借着高度优势,熟练地解开她的衣襟,“卿卿的功劳无价,用金银太俗气了,只好由我这个指挥使以身相报。”
陆珩早就想干这件事了。他一回来就眼前一亮,这么漂亮的红衣裳,他竟然是最后一个看到的。真是岂有此理,他只能亲手把衣服脱掉,以解他心头之恨。
漂亮之物维护需要耗费许多功夫,摧毁却再快速不过。王言卿原本庄重又灵巧的衣服很快被陆珩扯得七零八落,陆珩将王言卿的腿抬到扶手上,认真道:“太矮了,看来明日得订做一套高点的桌椅。”
作者有话说:
卿卿:我留下来可以,但你不许再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陆珩:我明白,意思是我可以做。
#中文理解十级#
第119章
新婚
王言卿被这个姿势羞得脸要滴血,用力锤他的胳膊:“你放手,你做什么?”
可惜日常用的扶手椅太矮,檀木也太硬了,陆珩怕硌到她,抱着她坐起来,转身放到书桌上。陆珩有意调动了位置,说:“应当就是这个位置,卿卿,我没记错吧?”
王言卿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差点晕过去。他说的是在书房险些擦枪走火那一次,他竟然还惦记着这件事,甚至蓄意恢复和当日一模一样的位置!
王言卿贝齿咬着唇,羞愤道:“我刚刚还心疼你,认真想帮你忙。”
“我知道。”陆珩失笑,单手握住她脖颈,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别咬,咬破了我会心疼。我知道你想帮我,因为这样,我才更想和卿卿亲近了。”
说来说去,他的目的只有一个!王言卿气结,干脆松开牙齿咬他。陆珩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不躲,依然无所顾忌地在王言卿嘴唇上肆虐。王言卿到底不舍得下死口,只是轻轻咬了下他的嘴唇,连皮都没蹭破。
陆珩放开她的嘴唇,手掌还握着她的脖颈,鼻梁抵住她的,两人气息相闻。陆珩有些遗憾地说道:“就这么点力气,能成什么用。怎么不咬了?”
王言卿轻嗤一声,说:“咬了也是你占便宜,才不如你的愿。”
“你这句话说对了。”陆珩目露赞许,道,“今日许多人都问我嘴唇怎么了,我思及卿卿脸皮薄,没有告诉他们实情。但是袭击锦衣卫,怎么也该有个说法。卿卿,你觉得呢?”
陆珩想做什么从不妥协,他早上出门前说了要和她算账,那连本带利,他一定要讨回来。
王言卿感觉到了,他是铁了心要做,她抿唇,不服气道:“你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他另一只手已经握在王言卿腿弯,缓慢又不容置喙地分开她的腿,“那你认吗?”
王言卿想到昨夜,直觉告诉她,她要是拒绝,这个禽兽肯定又要使出许多花样折腾她。王言卿知道陆珩吃软不吃硬,她僵持片刻,放弃了没用的羞赧,双手主动揽住陆珩脖颈,柔声道:“我什么都听你的,但至少回卧房。”
王言卿见他不动弹,环住他脖颈,继续撒娇道:“哥哥,夫陆珩不由感叹,卿卿学东西真是快,这么快就拿准他的命门了。如果是其他事,陆珩肯定不舍得拒绝她,但在这种事情上,陆珩还是不愿意委屈自己。
陆珩笑着揽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推近:“好,你说的,回卧房后你什么都听我的。”
王言卿好容易做好的心理防线瞬间溃败,她咬牙,瞪大眼睛道:“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陆珩不回复,专注地剥她剩下的衣物。真可爱,竟然和锦衣卫讲道理。对他们这群豺狼来说,对方招供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怎么理解。
陆珩又选择性听不懂人话了,王言卿努力拽着衣襟,还是眼见自己身上的衣料越来越少。她索性也放弃了,直接躺在桌子上,说:“随便你吧,反正别指望我配合。”
“有骨气。”陆珩笑着环住她的腰,猛不防在她腰眼上按了个穴位,“看来是为夫做的还不够好,才让夫人没兴致。”
陆珩不知道按到了哪里,王言卿脊背一阵酥麻,口中差点泄出声音。她慌忙咬住嘴唇,用力扣住他的手臂,连耳垂都红了:“你,你……”
陆珩体贴地帮她把剩下的话补全:“禽兽,下流,龌龊。卿卿,你骂人的话太斯文了,翻来覆去就这几个词。”
王言卿被陆珩气得不行,对上这种厚脸皮的人,时常他还没怎么样,王言卿就被气得半死。陆珩忽然捞起王言卿,抱着她往一个地方走去。王言卿惊讶,陆珩竟然转性了,今日要放过她了?
但很快事实证明她想多了,陆珩把王言卿放到书架前,精准从上面抽出一本书,说:“卿卿,我必须得教你几个骂人的词汇了。来,打开看。”
王言卿身上只剩下一层中衣,勉强蔽体。她一点都不想看陆珩给她的书,可是陆珩站在她身后,将她挡在书架和身体之间,她一后退,脊背就抵上陆珩的胸膛。即便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他体温火热。
陆珩呼吸扑在王言卿耳尖,哑声道:“怎么不打开看?”
王言卿感觉到他的手,迫于威胁,只能翻开这本看起来朴实无华的书。然而第一页才一入目,她就羞红了脸。
这是避火图。
王言卿窘得视线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然而他的手逐渐深入,王言卿试图阻止,尽量严肃地说道:“这里面都是画,哪有骂人的词。”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嗓音发颤,已化成一滩春水,陆珩俯在她身边,低低笑道:“有。找不到就要罚你了。”
最后王言卿也没找到不雅词汇,反而被他逼着看了好些不雅图画。王言卿终于回到他们的卧房时,膝盖都青了。
陆珩屏退丫鬟,握着王言卿的腿,一边帮她活血,一边怜惜地说:“你也太容易留痕迹了,轻轻一碰就青了一大片。”
王言卿鬓侧乌发刚湿过一次,现在嗓子都是哑的:“你那叫轻轻一碰吗?”
陆珩想了想,诚恳认错。他垂眸看着身下暖玉,本该是美玉无瑕,偏偏横亘了许多青紫,看着让人怜惜,但更想在上面留下更多破坏的痕迹。
陆珩伸手,完美贴合到一处指印,说道:“是我的错。我们接下来小心一点。”
王言卿一听,眼睛不可置信瞪得滚圆:“接下来?”
以前王言卿还感叹过,陆珩对查案真是热爱,他像是不需要睡觉一样,全天待在南镇抚司,现在王言卿才明白,他不是热爱,而是天生精力充沛。他不把精力发泄在工作、查案上,就总要发泄在其他地方。
王言卿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更迟了,连陆珩什么时候出去她都不知道。她手腕无力搭在床沿上,缓了许久,才终于坐起身。
王言卿唯独庆幸昨夜他在床上折腾,屋里不像上次一样狼藉,要不然,她是绝没有精力再收拾一遍了。
王言卿起得迟,等梳洗完毕、用毕早饭,时间都快中午了。记录高官言行的密册还在书房,王言卿本想去书房继续做正事,但是她一进去,看到素雅大方的檀木椅,低调内敛的书桌,以及后方整整齐齐的书架,实在没脸待下去,强装镇定带着两本册子回卧房了。
她窝在罗汉床上,背后靠着松软的引枕,蔫蔫翻看记录。她熟悉流程后,查找信息的速度翻倍,很快就从一些看似琐碎的日常记录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官位越高越不会说确定的话,他们知道锦衣卫的德行,即便在家中也不会说的太明显。可是,王言卿天生擅识人,即便隔着纸张,也能判断出他们哪句是虚话,哪句是真话。
王言卿翻着这些记录,心想陆珩每天接触这种东西,难怪他之前不想成亲。他行走黑暗中,每日看到的都是人性的自私龌龊,却依然能保持一颗磊落的大丈夫之心,实在难得。
这样半躺着看书最容易困,王言卿第二本很快就要看完,她觉得眼睛有些累,靠在枕头上想休息一会,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等醒来时,她发现身上盖着毯子,手里的书已经被抽走了。
她的肩膀稍稍动弹,旁边就传来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醒了?”
王言卿看到是他,重新倒了回去,手背遮住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酉时正。”
“你回来很久了吗?怎么不叫我?”
“没有,刚回来。”陆珩抱住妻子纤细柔软的腰,搂着她坐起来。
王言卿少年时学过武,四肢拉得修长,身上肌肤细腻紧致,纤秾合度,不像普通闺阁小姐那样全是松散的软肉,也不像一昧节食饿出来的骨瘦嶙峋,她身段匀称修长,抱在怀中手感极好。而且小时候拉伸过韧带,她身体柔韧度尤其好,摆什么姿势都可以,这一点深得陆珩欢心。
陆珩怀中抱着刚睡醒慵懒无力的娇妻,连声音都不自觉变柔和了:“饿了吗?”
王言卿靠在他胸膛上,有气无力点头。陆珩怕她刚睡醒冷,将毯子拉到她身上,说:“这几天辛苦你了。”
王言卿眉梢细细动了动,睁开眼,清凌凌看着他。陆珩在她的视线中怔了下,反应过来后失笑:“我说的确实是辛苦你帮忙。不过,那方面也辛苦夫人了。”
没皮没脸,王言卿没好气推开陆珩,自己坐好,道:“先用饭吧。”
两人吃饭时,王言卿和他说了今日的进展,她说:“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可能有些地方不准,我在纸上记录了页码,你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不用。”陆珩按住她的手,说道,“你经手的东西,我信得过。别想这些了,先吃饭。”
用饭后,王言卿陪他去书房办了会公务,然后一起回房。王言卿一直担心他又搞花招,幸好,今夜陆珩安分极了,一直到入寝都规规矩矩的。
王言卿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好生睡一觉。
有王言卿帮忙,只用了五天,陆珩就把皇帝交代的人调查清楚了。他照例进宫做口头报告,至于具体选谁做主帅,就不归陆珩操心了。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壬寅宫变的阴影渐渐淡去,朝堂上正式筹备起征讨倭寇一事。京城中的变动影响不了王言卿,她的生活安宁又规律,除了要适应陆珩夜里层出不穷的花样,被迫承受他仿佛永远发泄不完的精力,其他没什么不满的。
二月底,皇帝力排众议,敲定时任南赣巡抚的右副都御史朱纨改提督浙、闽海防军务,巡抚浙江,防御倭寇。朱纨家境贫寒,是真正意义上的寒门子弟,既不属于郭勋这种老牌武将体系,也不属于以文官担任武职的南方士林体系,本人还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和朝中任何一派都不交好。
现成的肥肉落到了外人口中,朝中许多臣子都不满意,一时吵吵嚷嚷,争辩不休。
朝廷斗争永远不会平息,朝臣们为了倭寇争得面红耳赤时,京城女眷们已经欢欢喜喜准备起上巳节。上巳节是女眷难得能出门的节日,京中早就兴起踏青潮流,各金楼、布庄争相推出新品,出入各家府邸,一个个吹的天花乱坠,拼命吹嘘主顾貌美,夸赞自家衣服。
镇远侯府内,一个媳妇头发梳得油亮,不住笑着说道:“侯夫人面皮白,这身遍地金极衬侯夫人气色,旁人穿大红显得局促,也就您新婚燕尔,气血丰盈,压得住这种霸道的颜色。”
苏记布庄媳妇知道镇远侯夫人刚刚完婚,最近在京城中风头正劲,于是卯足劲恭维洪晚情。屋里传来低低的笑声,许多嬷嬷脸上露出了然的笑意,洪晚情在这种视线中微红了脸,但眉宇间很受用,施恩般说道:“那就留下来吧。”
苏记布庄媳妇一听洪晚情要买,喜不自胜,更加一箩筐往外倒好话,无非是夸赞洪晚情高贵美丽、受夫家宠爱云云。毕竟云锦号称寸锦寸金,遍地金是云锦中最贵,刚进门的新媳妇就敢花这么大手笔买衣服,就算京城中多豪门也少见。
北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高官贵戚,公侯小姐更是一抓一大把,任你闺中再受宠,出了阁,就得受婆婆管制。婆婆和亲娘到底不同,亲娘愿意花大价钱打扮自己闺女,婆婆可未必。
洪晚情定下了大红遍地金做上衣,之后又挑挑拣拣,在剩下的布料里挑裙子。上衣都这么贵了,裙子总不能露怯,洪晚情挑了许久,都没找到满意的布料。
贵族人家讲究面子,哪怕囊中羞涩,在外做客也要把台面撑起来。洪晚情拖了许久,险些被拖成老姑娘,今年二月终于和傅霆州完婚了。她不肯让曾经的闺中蜜友看轻,对上巳节铆足了劲打扮,务必要艳惊四座。
镇远侯府里有会做衣服的丫鬟,永平侯府也给她陪嫁了绣娘,可是,自家养的,如何比得上苏记这种从南京、苏杭高价聘请来的巧手。所以京中私库宽裕的夫人太太会从苏记挑布料、花样,然后让苏记绣娘量体裁衣,专门订做完全合自己心意的衣服。
洪晚情在闺中就见识过这种架势,只不过以前都跟着姐姐妹妹一起匀布料,如今终于轮到她当家做主。洪晚情刚刚能自己管钱,满满都是新鲜感,压根不在意价钱,一心只想着美。
洪晚情始终找不到完全合意的料子,她问苏记媳妇:“我记得前几天传言,南京织造织出来一种雪光缎,一共只得了两匹,高价送到京城了。听说这种雪光缎像红梅映雪,站在阳光底下每个角度光泽都不一样。这两匹布料听说就在你们苏记,今日怎么没带来?”
洪晚情是新婚,要全身穿红。婚礼一生只有一次,哪个新嫁娘不希望自己美美的?雪光缎珍奇又漂亮,最难得的是两匹都是正红色,洪晚情自从听说后,就一直到处打听,想把雪光缎买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