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太太啧啧称奇,同时她总觉得镇远侯、洪晚情、陆都督、陆夫人这四人间气氛有些诡异。许夫人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浑身发毛,她强行压住,笑着圆场道:“大好的日子,别说这些严肃的话。陆夫人,镇远侯夫人,我看那边的花开得不错,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王言卿应允,傅家小姐正对陆珩怕得瑟瑟发抖,闻言求之不得。其他人都同意了,洪晚情勉为其难笑笑,算是回应。
女眷们像朵香云一样飘走,等人走远后,陆珩和傅霆州再不必做戏,双双露出冷脸。
傅霆州面若寒铁,近乎咬着牙道:“陆珩,她明明说了想离京。是你强迫她?”
一阵风吹来,淡粉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宛若一团浅色的雾。陆珩拂去衣袖上的花瓣,不紧不慢道:“强迫?为何不能是她自愿嫁给我?”
第121章
强取
傅霆州想都不想冷嗤,道:“我上次见她时,她低沉脆弱,和我说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至今记得她的眼神,终不忍强求她。她语气中的悲做不得假,你还想装不知道吗?”
陆珩笑着摇了摇头,望着眼前流水桃花、融融春意,从容不迫道:“你为什么不敢承认,她喜欢的人是我,她是心甘情愿留下的呢?”
傅霆州冷着脸,断然否决:“不可能。”
陆珩轻笑一声,倏忽收敛了笑意,沉声说道:“你如果真的关心她,为什么不担忧她一个人上路会不会遇到危险?她回大同后能不能安身?你但凡用心,派一个人跟着她,就知道她没有离开。”
傅霆州下意识反驳,张口却说不出话来。陆珩占住了先机,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她十年前先遇到了你,你根本不会有机会和我争。你不了解她,不能给她真正想要的生活,甚至不能给她名正言顺的身份。你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若非命运强行将你们勾连在一起,若我们两人同时出现,哪怕没有失忆,她也绝不会选择你。”
陆珩的话狠狠踩中了傅霆州痛脚,傅霆州手背上迸出青筋,咬牙道:“你休要颠倒是非。你敢说你对她没有利用之心?”
“最开始我确实想过。”这里没有旁人,陆珩大方地承认了。他坦荡说道:“可是,她醒来后,我看着那双干净漂亮的眼睛,心想这样一个美人,送回你身边太可惜了。我倒是也想知道,如果我当初真的用她开条件,你舍得退让多少?”
傅霆州双手紧握成拳,额角都现出青筋:“你……”
不等傅霆州开口,陆珩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可是,天底下没有如果。就凭你需要旁人帮助才能拿到兵权,而我今日这一切全是自己得来的;就凭你主不了家族的事,而我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女人;就凭你需要委屈她做妾,而我不会让我的女人受丝毫委曲,你、我、她之间的事,就算重来一万遍,你也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当面被人抢女人,还搬出权势压他,对男人来说简直是双倍的耻辱。可是,傅霆州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从官职、功绩、地位各方面,陆珩现在确实比他强。
傅霆州心中宛如慢刀子凌迟,又硬生生忍下,将血泪全部吞回肚子里。他声音阴森,冷冰冰道:“夺妻之恨,不共戴天。陆珩,来日方长,我们走着瞧。”
陆珩失笑,他许久没有听过这么有趣的笑话了,他眼睛微弯,里面盈漾出浅琥珀色的波光:“好,我等着你。但我最后再提醒你一次,你并非她的良配,早日看开,于人于己都好。”
傅霆州对此只是冷嗤一声。陆珩夺人所爱,所以站在这里虚情假意,若被夺爱的人是他,傅霆州不信陆珩能看开。
陆珩也就是说一说,并没有多少真心劝人。陆珩整了整衣袖,转身朝后走去。他走了两步,越过傅霆州肩膀时,漫不经心低语道:“不过,有一点我倒要感谢你。你养了她十年,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这一点,我十分钦佩。”
傅霆州最后一丝理智崩断,忍无可忍握拳,朝陆珩袭去。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柄冰冷的刀抵住,陆珩单手握着绣春刀,架住傅霆州关节,似笑非笑道:“镇远侯,动手前想清楚。”
绣春刀乌黑刚硬,修长的刀鞘横在衣服上,威胁感十足。傅霆州被嫉恨冲昏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今日是上巳节,来往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他出一时之气容易,但一旦真的动手,那就是给陆珩送了把柄,之后陆珩借题发挥,就算闹到圣前傅霆州也没理。
陆珩见傅霆州想明白了,心里无趣地叹了声,眼中的笑更加浓郁。他收回刀,用帕子擦了擦刚才触碰到傅霆州的地方,轻轻一松,帕子随风飘入水中:“婚礼时我好心请镇远侯来喝喜酒,镇远侯却送了我这么份大礼。我给镇远侯记着,等来日我和卿卿的孩子办满月酒,定然再给你送请帖。”
陆珩说完,含笑看了傅霆州一眼,转身离开,明晃晃将后背暴露在傅霆州眼前。傅霆州死死盯着陆珩的背影,手指紧握成拳,忽的转身,重重一拳挥在树干上。
花瓣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淡粉色的雪。落花飘在水上,顷刻被流水打湿,打着旋沉没,再无先前的纯洁美丽。傅霆州看着这一幕,骤然响起他和卿卿说上香那天,也是下了场雪。雪花一半纯白无暇,一半被踩入泥土,如眼前一样。
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已经失去她了。
许太太陪着王言卿、洪晚情去河边看花,但走出许久,队伍中的气氛却有些奇怪。
许太太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王言卿始终温柔浅笑,无论许太太说什么她都含笑听着,脾气教养之好,根本看不出是京城最有权势的锦衣卫都督夫人。而傅家小姐们都低着头,一路上一言不发,未出阁的女子要贞静,这样做绝不能说错;洪晚情也不失侯夫人的体面,只不过少言寡语了些,脸色臭了些。
没人捧场,许太太就算再健谈气氛也热不起来。许太太独角戏唱不下去了,说道:“走了许久,我都累了。我看前方有个亭子,我们去坐坐吧。”
王言卿笑着应好,洪晚情和傅家小姐不发表意见,许太太就当她们同意了。一群人带着丫鬟侍从,叮叮当当在凉亭中坐下。
许太太坐好后,发现王言卿身边两个丫鬟上前,麻利地将石凳擦了一遍,放上锦垫,然后退到王言卿身后,静静站在能观察到出入各个方向的位置。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王言卿扶着长裙施施然坐好,没有流露出丝毫炫耀,仿佛这是她见惯了的事情,根本不值得在意。
亭子中安静刹那,大家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太太,谁不是奴仆成群、一掷千金,可是落座时,只有陆府的丫鬟给王言卿放了锦垫,对比之下,显得她们是粗人一样。
许太太笑道:“陆夫人真是讲究,不愧是陆府出来的人,办事就是伶俐。夫人是如何教调的,能否给我传授些秘诀?”
王言卿听到,这才意识到许太太在说灵犀灵鸾。她微笑道:“我哪有这般能耐,她们一直跟着夫君,是夫君在管。她们各个身怀绝技,却因为我困于内宅,我还觉得对不住她们呢。”
许太太浅浅“哦”了一声,是陆珩培养出来的啊,那没事了。许太太见王言卿自然而然地称呼陆珩为夫君,陆珩也把精心训练的女探子交给王言卿使唤,不由调侃道:“陆夫人和都督感情真好,一口一个夫君,听得我都牙酸。果真是少年夫妻,蜜里调油。”
王言卿脸皮薄,被别人当面调笑,她的耳尖很快红了起来:“太太说笑了。他说称呼官职太过生疏,我才改成夫君的。”
许太太忍不住大笑,她在京城名利圈中打滚,见过多少名流贵女,大家都是一团和气热热闹闹,还是第一次见一本正经解释的。
许太太见惯风月,一双眼睛老辣的很。夫妻间的细节骗不了人,陆府丫鬟对王言卿十足恭敬,王言卿提起陆珩时眼角眉梢全是信赖,夫妻感情不好,做不出这么自然的姿态。相反,另一对就有些貌合神离的味道了。
没想到,陆珩心狠手辣,却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但许太太转念也能明白,越是狠毒自私,越向往纯然的白,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
许太太心里透亮,面上却不戳破,依然笑吟吟说着玩笑话:“陆夫人,您无论叫陆都督什么都是闺房情趣,没必要和我们解释。我们喜不喜欢不重要,陆都督喜欢就够了。”
王言卿越抹越黑,在众人的笑声中红了脸,再不肯接话了。
自从王言卿出现后,许太太的重心就明显转向王言卿,对洪晚情冷落许多。洪晚情冷眼听着那边说笑,越听越觉得气堵。
轻浮,放荡,不检点。妻子又不是供男人消遣的玩意,出门在外,哪有当着客人的面叫夫君的?
洪晚情一时气王言卿装模作样,一时又气许太太聒噪逢迎。她坐不下去了,正要找机会告辞,忽然见路上走来一道朱紫色的修长影子。春风拂柳,草长莺飞,他踏着落花长阶走来,满园春色仿佛都比不过他眉梢的三分笑意。
亭中女眷见到他,都不知不觉站起身来。陆珩对着众人颔首示意,说道:“打扰各位谈兴,十分对不住。但她体质寒,不能在石头上久坐,我先带着她走了。”
许太太活了这么多年,只见过母亲交代女儿,还是第一次听男人提醒妻子防寒。许太太像见了什么稀奇生物,问道:“都督还知道女子体寒?”
陆珩完全不觉得不好意思,坦然说道:“不算知道,只是因为夫人体寒才了解了一二。她以前没注意,留下一些毛病,现在必须多讲究些,不然不容易怀子嗣。”
王言卿尴尬至极,连忙提着裙子跑下台阶,暗暗拧他的胳膊:“当着这么多人呢,你乱说什么。”
陆珩笑着抓住她的手,揽着她站到自己身边:“她脸皮薄,许太太谅解,我们先走一步。”
许太太了然,王言卿眉眼温柔湛然,皮肤莹润生辉,看得出来夫妻两人正在努力怀子嗣。许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被秀了一脸,笑道:“行了行了,我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小年轻。你们快走吧,莫被我耽误了。”
王言卿脸颊绯红,勉强装着镇定和众人告辞,大方离开。但是许太太没漏过,陆珩一直握着王言卿的手。
等那两人走后,许太太重新坐下,感慨道:“少年夫妻真好啊,整天有说不完的笑话,黏不腻的热情。”
傅家小姐们亲眼见王言卿和陆珩又是拥抱又是牵手,都红着脸垂头,不敢细看。洪晚情坐在一边,生硬牵了牵嘴角,忽的站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些事要去找侯爷。许太太慢坐,我先告辞。”
许太太站起来,热情相送。等人走远后,她看着洪晚情的背影,收敛了笑意,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旁人家夫妻的事,与她何干呢。
洪晚情对上巳节期待了一个月,她本来兴高采烈出门,但中途遇到了王言卿,她所有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尤其是找到傅霆州时,她发现傅霆州手受了伤。
洪晚情忍耐了一路,等回府后,她再也忍不住,和傅霆州爆发道:“侯爷,您的手是怎么回事?”
刚才去见陈氏的时候傅霆州就说过,他心情本就不好,听到洪晚情吃了火药一样质问他,也冷脸道:“刚才我说了,不小心在树上刮的。”
在树上刮的?那么深的伤口,不是用力砸什么东西,能留下这种痕迹吗?洪晚情想到陆珩从那个方向走来,她找过去时傅霆州失魂落魄盯着水面,种种迹象结合,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今日种种闷气纠集在一起,洪晚情忍不住刺道:“是在树上刮的还是和什么人起冲突了?侯爷,您是镇远侯,担当着镇远侯府的颜面。我舅舅对你给予厚望,你可不要做有伤两府体面的事。”
洪晚情刚说完就后悔了,她疯了吗,竟然对傅霆州说这种话?洪晚情眼见傅霆州的脸色冷下去,心中悔恨不迭,立刻红了眼睛道:“侯爷,我一时气狠了,才会口不择言。我也是见你太关注她,一时吃味……”
可惜在永平侯府百试百灵的手段对傅霆州并不起效,他站起身,冷冷道:“你是武定侯和永平侯的掌上明珠,我如何敢亏待洪家女?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总不会叫傅家人伤了你永平侯千金的体面。”
傅霆州说完转身就走了。洪晚情眼泪倏地涌出来,匆忙去拉傅霆州的手,但还没碰到就被他推开。大门一开一合,外面的风趁隙吹了进来,洪晚情呆呆站在地上,如坠冰窟。
陪嫁嬷嬷见傅霆州出去的时候脸色不对,慌忙进来查看。她看到洪晚情时咯噔一声,忙问:“侯夫人,这是怎么了?”
洪晚情见到陪嫁嬷嬷,像找到了主心骨,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嬷嬷,我好像说错了话。”
等陪嫁嬷嬷听洪晚情说完,头皮都麻了。这何止是说错了话,这简直是把夫妻情分扔在地上踩啊。
亲兄弟之间都受不了拿着恩情天天说事,何况夫妻。洪晚情和傅霆州这桩联姻是各取所需,现在武定侯推傅霆州,将来傅霆州势力壮大后,又会反哺武定侯。京中见惯了这种联姻模式,洪晚情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话说穿,还把武定侯牵扯进来。
但事已至此,陪嫁嬷嬷还能说洪晚情做错了吗?她只能劝着洪晚情,一昧往好的方向开解:“侯夫人莫急,嘴唇还有磕到牙齿的时候,夫妻两人面对面的,哪能不闹别扭?您和侯爷都年轻,气劲儿大,等侯爷缓过这阵气,您去送些糕点,服个软,这件事就掀过去了。”
洪晚情泪眼婆娑,期待地问:“真的?”
陪嫁嬷嬷又不是傅霆州,她哪里知道呢?但陪嫁嬷嬷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信誓旦旦道:“真的。”
洪晚情终于安心了。她放下对自己未来的担忧,又记恨起今日白天的事。洪晚情愤愤不平道:“嬷嬷,你今日没看到,他一见着那个女人,连眼睛都不眨了。不就是长了张略有姿色的脸吗,侯爷和陆都督怎么那样肤浅,一个个都捧着她。”
陪嫁嬷嬷已经听随行丫鬟说了外面的事,也知道傅霆州念念不忘的那位青梅,如今成了陆珩的正室夫人。嫁给陆珩后就由不得她们贬损了,锦衣卫神通广大,要是被锦衣卫听去,有的是她们好果子吃。
所以洪晚情即便在气头上,都不敢明说王言卿的名字。陪嫁嬷嬷也不敢提,含含糊糊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关起门来谁知道呢。您也别太记挂了,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清楚。”
洪晚情发泄了半晌,慢慢平静下来。是啊,谁说王言卿嫁给陆珩就得了好,陆珩那种人,私底下不知道怎么折磨人呢。她有娘家撑腰,有舅舅爱护,终究是她过得更好。
如今陆府里,王言卿确实在防着陆珩折磨她。
王言卿叮叮当当解开首饰,她从镜中瞥了陆珩一眼,道:“提前和你说好,今日之事我一无所知,你一会可不要借题发挥,又扯到我身上。”
陆珩坐在一边看王言卿卸妆,听到这话,他失笑,放下茶盏朝王言卿走来:“我知道。你也不至于这么防着我,我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吗?”
王言卿笑笑,并不说话。他要是讲道理,那天底下就没有无赖了。王言卿将两边固定发髻的玉钗卸下,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陆珩挑起一缕,爱不释手地摩挲。
“卿卿,今日见了故人,有什么想法吗?”
王言卿从妆奁中拿出犀角梳,划过发丝,漫不经心道:“我能有什么想法。不是你故意安排的吗?”
陆珩一听,大呼冤枉。他从王言卿手中接过梳子,像捧着一泓流水般,从她发根滑到发尾:“我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故意带你见他。遇到他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陆珩是想带着王言卿昭告全城,但这些人中并不包括傅霆州。陆珩刚看到傅霆州的时候,特别想扭头就走,碍于人实在多,才勉强忍下来。
天知道陆珩在心里嫌弃了多少次晦气。
陆珩的话只能信一半,王言卿从镜中望着背后人影,毫不留情戳穿他的心思:“可是依我看,你分明得意的很。”
她们离开之后,不知道陆珩单独和傅霆州说了什么,但接下来一路他神采飞扬,眼角眉梢俱是春风得意。这就还跑来她跟前卖惨,未免太不要脸了。
陆珩笑着将梳子放在梳妆台上,手指穿过王言卿长发,虚虚划动,似笑非笑说:“卿卿,我和你真二哥相逢,你都不问我们谈了什么,就一昧指责我?”
“我哪里敢指责你?”王言卿懒得理他,她从镜前起身,绕过陆珩往净房走去,“我说不过你,自己认输。能放我去沐浴了吗?”
流水一样的发丝从陆珩手心抽走,陆珩站在梳妆台前,看着王言卿绕过他,头也不回朝浴室走去。他面不改色走回原来的位置,将剩下半盏茶喝完,这才不紧不慢起身。
王言卿脱去衣服,刚浸入水中,忽然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她暗暗骂了句无耻之徒,但没了衣服天生气短,她来不及披衣,只能从旁边抓了把花瓣,胡乱洒在水面上,好歹能遮挡些许。
然后,王言卿挺直脖颈,刚正不屈道:“上巳节是你带我去的,偶遇镇远侯府也是你带的路,我又没做错什么,你凭什么发作?”
陆珩已经绕过屏风,走到浴桶边。王言卿感觉到他的视线,默默往水下沉了沉。陆珩撑在浴桶边,手指轻轻撩起一捧水,将沾在王言卿锁骨的红色花瓣冲下来。
陆珩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你没有任何过错,我又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卿卿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上巳节。”
王言卿听得莫名其妙,但以她对陆珩的了解,无论陆珩提起什么,目的都唯有一个。王言卿用手护着胸,戒备地往另一边靠去:“你……你不要乱来。”
陆珩悠然含笑,气定神闲地看着王言卿不着寸缕,目光惊慌,还强撑着姿态威胁他,像极了兔子龇牙,从老虎的左爪跑到右爪。陆珩心情愉悦,也有心思讲究些情趣:“卿卿,你知道上巳节女子为什么要去水边沐浴吗?”
王言卿想了想,道:“兰汤辟邪,去灾祝福。”
陆珩噗嗤一声笑了,他勉力忍着,还是觉得好笑的不得了:“你竟然还回答我。行吧,那就把这个问题说完。上巳节虽为了祓禊除病,但最开始,却是为了祭祀高禖。知道高禖是什么神吗?”
王言卿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陆珩要在浴室内和她进行这种学术问题。陆珩陪皇帝看了那么多书,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用在这种地方。
陆珩从容脱起自己的衣服,一边慢悠悠给王言卿解惑:“高禖是婚姻和生育之神。但我觉得,求神不如求己,这种事情,我来更方便一些。”
王言卿听着无语,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了原点。她气道:“这和上巳节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做,没有理由我也会创造理由的。卿卿,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喜欢在前面还是后面?”
作者有话说:
陆珩:今天我是学术狗。
(字面含义,并没有对学术科研人员不敬的意思)
第122章
共眠
王言卿才不上他的当,怒道:“我不选!”
“那就都来一遍。”陆珩从浴桶中撩起一捧水,水雾裹着红色花瓣从他指间流泻,他手指修长,骨节鲜明,看着干净又有力,平日总握刀的手做这种动作,有一种禁断的风流感。
随着陆珩动作,水轻轻晃动,花瓣沾在她若隐若现的起伏上。雪肤和鲜红交相辉映,丽色惊人。陆珩一直盯着那一处,忽然不顾身上的衣服俯身,精准从水下捞住她的纤腰,用力收紧。
王言卿惊呼一声,屏风后传来哗啦的破水声,绯红色的花瓣四溅。屏风上映出一道女子侧影,楚腰纤颈,丰盈窈窕,腰肢被一双手臂禁锢,下弯出一道柔韧的弧度,宛如月坠花折。
水珠从冰莹的肌肤上滑落,王言卿还没来得及感觉到冷,陆珩已然俯身,吻住了那片花瓣。陆珩肩膀宽阔,手臂有力,环臂时几乎完全将王言卿包裹。她感觉到水珠滚落的凉意和撕扯研磨的温热,她身体细细发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
等陆珩放开,王言卿已经喘息得说不出话。陆珩将她放回温水中,手指拽住衣领,随意一扯就将扣子崩落。
“我比较喜欢在前面的姿势。不过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水流激荡,是阻力也是冲力,等陆珩抱着王言卿从净房出来,水已经凉了。而陆珩带她回卧室也不是因为结束,而是换一个地方。
等他终于折腾够了,王言卿旧青未愈,又添新的痕迹。王言卿再好的体力都吃不消了,陆珩见她站直都费力,主动请缨帮她沐浴。王言卿哪敢再让他进来,坚决固辞。
等再次清洗完,王言卿已经累得只想闭眼就睡。她套着雪白的中衣,侧身靠在枕上,明明倦极还强撑着眼皮。直到身边覆下一道阴影,身边床榻微微下陷,陆珩没料到她还醒着,问:“怎么没睡?”
王言卿半阖着眼,声音又细又娇:“等你。”
陆珩的心瞬间被这一句话攫住,温温软软一小团,自己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说在等他,这叫他怎么不窝心?陆珩将她的被子拉高,温声说:“好,我回来了。睡吧。”
王言卿全身都是软的,但还是坚持捶了他胳膊一下:“都怪你,还要再洗一遍。”
陆珩失笑,包住她的拳头,诚恳认错:“好,都怪我。”
丫鬟们已经退出去了,只留下床前一盏昏灯。陆珩将灯吹熄,放下床帐,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王言卿听到身边的声音,她费力支开眼睛,辨认出陆珩的方位,自然而然朝他靠来。
陆珩也含着笑,任由她藕臂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
夫妻同床,按礼应该睡两床被褥,可是自从新婚夜后,他们床上另一张锦被就再也没用过。
最开始是陆珩肆意过头了,她完全昏迷过去,陆珩抱着她入睡,两人共枕而眠。但之后,这种方式就被默认下来,怀里抱着温香软玉的感觉谁试谁知道,陆珩尝了滋味后再不愿意独眠,而王言卿同样喜欢抱着他。
陆珩肩膀宽阔,体温炙热,倚在他怀里可靠极了。陆珩也感觉到了,相比于真刀实枪,她更喜欢单纯抱着他。
床笫之欢来源于原始欲望,哪怕没有感情的男女也可以激烈交融,可事后相拥,才是真正的感情延续。
陆珩收紧了手指,将她更深地拥在自己怀里,满意睡去。
三月万物复苏,是一年生计之始。大明开国就很注重农事,哪怕如今礼崩乐坏,商人横行,农桑依然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根基。
壬寅宫变后,皇帝已经一个多月不上早朝了,但他依然去天坛主持了拜祭大典,祈求农神保佑今年风调雨顺。皇帝如此重视农时,方皇后也不敢懈怠,由钦天监择了一个吉日,率领内外命妇在先蚕坛举行亲蚕礼。
王言卿作为正二品都指挥使夫人,同样要参加亲蚕大典。这一天权贵云集,京城内外命妇都穿上品级大礼服,一大清早肃容入宫,跟随皇后六肃、三跪、三拜,按部就班地行礼。
等一整套繁文缛节结束后,从后妃到命妇,都悄悄松了口气。今日进宫的除了王言卿这种小年轻,还有许多七老八十的老封君,她们的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方皇后明白轻重,亲蚕礼一完成,就放众人自去休息了。
老封君们长松一口气,在儿媳、孙媳的搀扶下,各自去宫殿里休息。除去那些身体实在坚持不下来的,剩下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更愿意留在大殿里交际。
方皇后带着侍从去后面整理仪容了,剩下的人散落在大殿里,各自找地方交谈,气氛轻松很多。洪晚情如今是镇远侯夫人,跟着舅母坐在勋贵夫人堆里。她远远望了眼对面的武官队伍,毫不费力就看到了王言卿。
锦衣卫,是一个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也不敢结交的存在,众人一致让王言卿坐在首位,却不敢贸然和王言卿说话。王言卿也正好觅得安静,清清净净养神。
哪怕没人簇拥,她依然能轻而易举成为全场焦点。满殿女人都穿着冠服大衫,可那些浓重的颜色落在王言卿身上,就是比别人醒目。
她端正坐在梨花木椅上,脊背挺得笔直。她发髻上戴着华贵的翟冠,四翟翅垂在她颈后,上面的珍珠、宝石微不可见地晃动。发冠盛大,而她的脖颈却纤细白皙,几乎让人疑心会折断。从侧面看她的脖颈线极为漂亮,柔美的线条很自然地过渡到肩膀,雪白肌肤上,盖着一层层妥帖挺括的衣领,最外面是一袭正红色大衫,广袖对称垂下,深青色的霞帔压住大衫直领,笔直盖在她的膝盖上。阳光从她身后落下,霞帔上蹙金绣云霞翟纹振翅欲呼,散射出朦胧的金光。
明眸皓齿,雪肤红唇,颇有种雪却输梅一段香的清艳感。
满堂命妇都在或多或少地打量她,眉眼官司有来有去,全在讨论这位神秘的陆夫人。
武定侯夫人自恃辈分高,一直等着王言卿主动问好,可是她在勋贵首席上坐了许久,始终不见王言卿朝这边投来视线。武定侯夫人沉不住气了,主动开口道:“听说前段时间陆夫人遇袭,不慎伤到了头。陆夫人可好些了?”
王言卿听到声音,终于朝她们这边看来,洪晚情不自觉挺直腰杆,可是,王言卿的目光虚虚落在武定侯夫人身上,完全没有向旁边的洪晚情看。
王言卿细声慢语,道:“我好多了,谢武定侯夫人关心。”
“没大碍就好。”武定侯夫人微微点头,意味不明叹了一句,“果然是年轻人啊。”
武定侯夫人这话耐人寻味,她是想说年轻人身体好,还是年轻人不懂礼数?王言卿温柔笑着,就当听不懂武定侯夫人的话,依然不接腔不搭茬。
武定侯夫人气堵,陆珩是个滑不溜手的笑面虎,他夫人怎么也闷嘴葫芦一样不声不响的?这世上不怕多说,就怕不说,因为不说话,就不会出错。
武定侯夫人正要再试探,冷不防被坐在她身后的洪晚情抢了白:“陆夫人深居简出,想是天生冷美人,不爱说笑吧?陆夫人此般品貌,难怪陆都督千金买美人一笑,南京织造仅有两匹的雪光缎,也愿意拿来讨陆夫人欢心。”
王言卿微顿,终于仔细看了洪晚情一眼。男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一掷千金是风月常态,可是放在台面上说,那就是女人不对。只有褒姒才天生不爱笑,洪晚情这些话看似是为王言卿解释,其实是给她安红颜祸水的名。
而且,南京织造是官营,理论上官营坊织出来的东西都属于国库。现在世风不比开国,官商勾结,好多官营之物落入私商之手,丝绸尤其是重灾区。南京织造织出来新东西,还没进贡宫里就送到京城巴结高官,这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但拿出来说就犯忌讳。
抢在皇帝前面享用贡品,这种罪名可大可小。洪晚情在亲蚕礼典礼上,当着众多宫妃的面提起雪光缎,用心就有些险恶了。
王言卿被陆珩下套下久了,很懂这些话术。她没有顺着洪晚情的选项走,而是柔柔笑了笑,一脸迷茫地问:“什么叫雪光缎?”
王言卿这一招四两拨千斤,霎间轮到洪晚情下不来台了。对啊,王言卿今日穿的是朝廷品级礼服,雪光缎没穿在她身上,凭什么说她用官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