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德运笑道:“陛下的皇子公主,自然个个都是极为聪明的。”
“哼,朕瞧着太子就是个蠢的,有人在他府中算计庆宁,他竟一点没发觉,好在庆宁自已机灵。”崇晟帝说到这,面上在笑,眼神却有些冷。
太子算计商行聿自食其果,怀王妃和云嘉又是如此……
由不得他不多想。
伴君如伴虎,苏德运在崇晟帝身边呆了多年,很快意识到他的话,并不只是表面上的意思。
回想起陛下一直以来对庆宁公主的态度。
……防备又忌惮?
没来由跳出的两个词,就连苏德运自已都吓了一跳。
他埋低身子,自从得了庆宁公主送来的药膏,他的左腿便好了许多,如今快到了梅雨季,也没有要复发的迹象。
他抿了抿唇:“公主是个感恩的,知道陛下爱用桂花,这凉汤中放了桂花的香蜜,公主还特意叮嘱过,凉汤虽好,却不要在睡前服用。”
崇晟帝闻言从方才的沉思中拔出。
前朝后宫皆知他偏爱桂香。
但也只有苏德运这些陪伴在他身边的老人,才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爱桂花,相反,他对桂花尤其厌恶。
宣扬在外的,只是迷惑旁人。
庆宁连这点都看不透……
崇晟帝心情又放松下来,摆摆手,示意苏德运将药膳端走:“用了吧,回头告诉庆宁,朕很喜欢。”
“是。”苏德运端着药膳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盛知婉自然知道崇晟帝不会用。
这种可以调理身体的药膳,她本也不想要给他用。
如今祖母身体康健,盛知婉为她把完脉,嘱咐她一定不要碰丹药类的东西。
“那些都是透支身体的毒物,服用之后短时间人看着精神,时间长了,毒素却集聚在身体内无法排出。”盛知婉再三叮嘱。
太后被她念叨的耳朵疼:“行了行了,上次你来也是说这些,哀家问你,你这身子……可有动静?”
盛知婉:“……”
盛知婉收回手,耳垂微红:“太早了。”
没有成事之前,她并不准备要孩子,至于之后,再看吧,她前世没有孩子,也并不觉得是什么太遗憾的事。
商行聿知道她的想法,也支持她,日常也一直服用着男子避孕的药物……
“哪里早?你现在都快十九周岁了,这时候怀孕,二十岁左右生产刚刚好,女人越早要孩子越好恢复,以往祖母觉得商行聿不靠谱,但现在看你一日比一日好脸色,祖母也放心了。”
“女人的脸呐,就是夫妻的照妖镜,既然人家对你好,你也要收收心……”太后意有所指。
盛知婉顿了顿,有些无语:“祖母说什么呢?”
“祖母是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过去的人也没必要惦记。”太后还是有些担心盛知婉放不下旧人,毕竟是年少所爱,倾尽所有,哪能说放弃便放弃了?
盛知婉也听出她的意思:“祖母尽管放心,您也别提他,恶心。”
那件衣裳,她到最后还是让人处理掉了。
上好的料子,真是可惜!
但没办法,谁让被祁书羡碰过,她再看见就想到他看自已的眼神,令人厌恶。
“那就好,哀家看商行聿挺好的。”比祁书羡好多了。
祖孙二人说了会话,盛知婉留下用了午膳。
临走之前,太后终是没忍住抓住她:“婉儿,你之前说的那件事,可又有了什么消息?”
盛知婉抿了抿唇,不愿欺骗她老人家:“暂时还没有,但是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之前,商行聿的人去临州清河郡调查唐家案时,无意中发现了另外一件蹊跷事——
几乎是在唐家被灭门同时,一清河郡破落户族,元家,曾出过一个丑闻,元家唯二还活着的独子寡母一同撞破妻子与奸夫偷情。
妻子羞愤之下,当场撞柱而亡,但与她偷情的奸夫却一路奔逃到了清河郡险崖上,最后坠崖,又被下头的急流冲入地下河中。
元家独子愤怒之下,竟散尽家财请了几十人手沿地下河出口往上寻找。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奇怪的是,几十人找了将近一个月,居然没能找到那所谓的奸夫。
元家本就落魄,人丁凋零,在此事后,那元家独子和他的母亲也在之后两年相继去世。
元家的宅子成了死宅,又因当时的唐家灭门案甚嚣尘上,此事也少有人提及,现在还记得这件事的也只有当时与元家同住一条街的几户人家。
因商行聿吩咐无论巨细,只要是在唐家灭门案前后发生的事都要调查,因此这件事便也被连同信件一起寄了过来。
商行聿和盛知婉看后,都觉得这元家很不寻常。
什么样的奸夫,值得元家散尽家财寻找?
更何况这种丢人的事,元家张扬出来也很不对劲。
如今那位元家独子早已去世,当时的真相暂时无法查到,但商行聿和盛知婉都觉得,那些人要寻找的恐怕并不是什么奸夫,而是另外一个无法公开身份的人。
而在那时同样在清河郡,又同样无法公开身份的,除了先太子盛琰胤,应再无旁人!
盛知婉也是因此,推断出元家要找的人很有可能便是父亲。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是生是死?
若是死了,为何无法寻到尸骨,若是活着,人又在哪里?还在临州吗?
想起临州,盛知婉便想起还有另一件事迫在眉睫……
回到公主府,商行聿恰好也从外头回来。
商行聿先汀兰一步将她从马车上扶下来,二人并肩入府。
盛知婉直到入了后院,才问道:“如何了?”
商行聿点点头,“都已经按公主说的准备好了,只是那些虫子……当真会乖乖听话?”
“先试试,这种方法最为隐蔽,若是不成,再按照你说的找奇石。”
第347章:天降祥瑞
傍晚。
朝明寺外。
一个穿着破烂僧服的老和尚盘腿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支着个颇显寒酸的摊子。
摊子上只有几个大字——八方神算。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破烂的摊子前头,却已排了几十号人。
“他怎么又来了?”
朝明寺的和尚看见他都觉得很是晦气。
前段时间,因为这个叫八方的野和尚,来朝明寺的香客多了不少,可人多有什么用?许多人根本不是冲着寺庙来的,而是冲着这个神出鬼没的八方神算子!
因为他,朝明寺的香火生生少了一半。
多少原本想来寺庙上香的香客,听闻他也在,都跑去他的摊子排队。
“我就不信了,这八方真能算这么准?连人家丢失的狗什么时候回去都能算到。”
“听闻被他批过命的人,没有一位活过他说的时间。”
“就前段时间那个梁员外,几个月前被他批了活不过半年吃新稻,果然前几日,便死在了自家小妾的肚皮上。”
“还有那金铺的王掌柜……”
众人议论纷纷,八方笑呵呵的似乎对别人的质疑毫不在意。
直到一连看了十几个人,在下一位老妇人走上前,抽出签文的时候,他面上乐呵呵的笑容忽然一收,目光一转,朝着京城方向看去。
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神情满是凝重。
刚抽出签文的老妇人心中打鼓,她只是想问问自家儿媳生出的孩子是男是女,可看八方师傅这神情,难道……难道这孩子有问题?
“八方师傅,您可是算出什么了?没关系,您尽管告诉我老婆子……我,我老婆子承受得住!”老妇人一咬牙。
八方却没有转过头,而是紧紧眯起眼。
紧接着,他忽然身子一转,对着南方手中掐动。
指法很快,看得老妇人心中越发惶恐,其他排在后头的也忍不住上前来听听到底怎么回事。
直掐动了二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八方才猛然停止手上动作,紧接着他睁开眼。
“噗——”一口鲜血吐出。
老妇人瞪大眼,惊愕地脸色都白了,“师傅……这是怎么回事?”她听了无数关于八方神算子的传闻,从没听闻对方为谁算完,还会吐血的啊!!
完了完了,难道自家儿媳肚子里怀的是个什么祸害孽种?
老妇人又开始脑补。
然而八方却根本没看她,只是目光紧紧盯着南方,良久,他忽然从老妇人手中的签筒中抽出一支签文。
而后念念叨叨,将解签之言快速写在了纸张上:
“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最后一字落下,八方猝然起身。
“大灾!大灾啊!”他再不理会面前惊愕的众人,拿着纸张,卷起地上的摊子摇摇晃晃撞进山林之内。
众人还有想追问的,他的身影已飘忽远去。
山林内只有悠悠不断的声音传来——
“大灾将至!大灾将至啊!”
“这野和尚还真能唬人!”一个朝明寺的小沙弥撇撇嘴。
然而无论众人信或不信,八方方才吟诵的那首诗,很快便在朝明寺外的香客口中相传开了。
“洪涝祸苍生……难道八方师傅算出哪里要有洪涝了吗?!”众人议论纷纷。
“那最后两句什么意思?什么是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难道是说……”说话的人一顿,不敢再将口中的话说出。
但众人面面相觑,很快便明了各自心中意思。
与此同时,玄月湖外。
随着天色暗下,点点萤火在湖畔的芦苇丛中飘荡。
七月流萤。
每到七月,尤其快到临近乞巧节几日,许多男子便会来玄月湖为心爱之人捉一捧萤火虫做成萤火灯。
虽起不到什么真正照明的作用,但亲手捉来的萤火,既浪漫又可显示诚意。
此举尤其受到一些书生的喜爱。
今日各大书院休沐,玄月湖旁边便来了许多捉萤火的男子。
众人跃跃欲试,天一暗下来,黑暗中闪烁起的光点便吸引着他们。
蒋清也是来捉萤火的人之一,他身形纤弱,个子也不如其他人高大,站在芦苇丛中,几乎看不到小小的身影。不过与其他人不同,他捉萤火并不是为了送姑娘,而是为了自已带回去看书用。
他一连来了好几日,便是为了省下买灯油的银子。
但今日,萤虫似乎比往日少了许多。
难道是都被抓完了?
蒋清正想着,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快看快看!那是什么?”
“那些流萤怎么都聚集在一处?”
“不对啊……你们快看,这些流萤摆出的图案,是不是字?”有人发出更大的声音。
蒋清本来不想理会,但听着众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便忍不住走了出去。
几乎是在离开芦苇荡的一瞬间,蒋清的目光便被湖中心的情形吸引。
只见成千上万只飞舞的流萤密密聚集在一处,从他所在的角度看去,它们所摆出的,的的确确像是几个大字——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他一字一字念出。
更多的人,也看出湖中央的大字。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什么意思?”
“这是天降祥瑞吗?”
“什么祥瑞?这两句中哪里是祥瑞了,反倒像是警示!”
“快快!快去报官!”
一人大喊,其他人便也跟着动起来。
很快,玄月湖的书生们都朝着城门巡逻处跑去。玄月湖距离城门不算远,如今还没到宵禁时候,呼啦啦一群人冲来,正在守值的官兵吓了一跳。
直到听到这群人七嘴八舌说了,依旧不信。
“什么虫子还能摆出字?”几个官兵蹙眉跟去。
然后,他们也看到了那飞舞在玄月湖上头的大字。
虽然不怎么工整,但的的确确,是几个字没错!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官兵们面色难看,一边让人去上头禀报,一边有人征用小船往湖中心划去。
小船晃晃悠悠到了湖中心,惊起一片流萤。
然而平静的湖面之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原本就伫立在湖中心的巨石孤零零立着。
第348章:你气不气
巨石上玄月湖三个字一如往常。
乘坐在船上的官兵们相互对视一眼,被稍冷的晚风一吹,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原本他们还觉得这样的古怪定是什么人弄出来的把戏,但如今湖面上空空荡荡,就算真有人弄鬼,也该有点动静吧?
众人越想越怕,当即将小船重新划回岸边。
翌日早朝。
玄月湖中心出现警言一事便被人奏报上去,同时奏上的,还有朝明寺外神算子写出的那首诗:“南云翻墨浪,洪涝祸苍生;无道违天意,惊雷惩恶行!”
“水厄南乡,恶子天诛!”
“陛下,天降警言,必有大祸啊!”
“胡言乱语,清明盛世,何来天灾?何来无道?臣看此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目的便是要引起民乱!”
“如今京城内外都在传这几句诗,有不少人都在揣测所谓的南云、南乡是何处,还有人揣测那无道之人……”
商行聿站在百官之中,忍不住为老头子捏了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