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依旧静静躺在病床上,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天气渐渐变得有些热,宋祁然像是养成习惯,每天下课也不回家玩游戏了,就往医院跑。
“喂。”宋祁然坐在病床前托着脸,趁着宋南枝下楼买饭,他言语也大胆起来,“你干嘛一直不醒,你是不是要跟十几年前一样,抛妻弃子啊!”
宋祁然自言自语许久,最终不想自讨没趣,“拜拜喽,你爱醒不醒,我走了。”
他提起书包,扭头想走。
“然然。”
背后突然传来男人虚弱低沉的嗓音,温柔喊他的名字。
宋祁然脚步一顿,猛的回头,瞪大眼睛看他,“你,你你你!”
“......瘦了”,薄远慎上下打量他一番,心疼开口。他关心问,“你妈妈说你发烧了,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宋祁然一愣,显然没想到薄远慎醒了第一件事是关注他瘦了还是胖了,还问他发烧还没好。他不自在的吸吸鼻子,“你都躺这么久了,我要是还发烧,早被烧死了。”
“很久了吗?”薄远慎皱眉,“你妈妈呢?欢欢呢?安安呢?他们还好吗?”
“能有什么事儿,我妈买饭去了,我妹回京城上学去了,我哥要中考了,哪有心思管你。”
薄远慎放下心来,突然道,“然然,我现在醒了,没有再昏迷了。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抛妻弃子了。”
他把“妻”和“子”咬的很重。
宋祁然脸一红,知道薄远慎这是听见他说的话了。他恼羞成怒狠狠按了几下病床前的铃,叫来医生。
宋南枝也在此刻回来,她看着醒来的薄远慎一愣,手里的粥险些滑落。面上却保持着冷静,“你醒了。”
宋祁然见状关了门出去,说等医生来。
“嗯,醒了。”薄远慎撑起身子,心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没管,只是眼神柔情万分看着宋南枝,“昏迷的时候,梦里都是你和孩子,美好的不想醒过来。但我想这不行,这都是假的,你和孩子肯定还在等我。”
“这不,让我猜到了,你们真的在等我,还好我醒了。”
“还好,没有让你一直等。”
宋南枝把粥放在床头,特地偏过头去不看他,眼泪在暗处不争气掉下,嘴硬道,“......谁等你了?我那是良心不安。”
薄远慎听出了她声音中的不对劲,嘴角笑意更大,拉过宋南枝坐在自己腿上,将她揽入怀里,“担心我吗?”
“没有。”宋南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无论谁替我挡了刀子,我都会这样。”
她毫无杀伤力的警告薄远慎,“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宋南枝的语气已经没有从前那么剑拔弩张,反倒听着薄远慎心里有些痒,好似一个小猫在他心口抓挠,他嘴角笑意更浓,“你也会在那人病床前天天陪他说话吗?”
宋南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都攀上了一抹粉,这段时间她在薄远慎病床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薄远慎拉起她的手,真诚问,“女儿想我了,你不想我吗?”
“宝宝,你想我吗?”
“不想。”宋南枝闷声道。
“小骗子。”
宋南枝甩开他的手,“谁骗你了?”
“嘶”,薄远慎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变得苍白。
“怎么了?怎么了?”宋南枝紧张道,“是不是我刚才甩手扯到你伤口了?”
薄远慎趁机把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对,好疼啊,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啪!”医生突然开门进来。
宋南枝快速把手抽出来,尴尬的轻咳两声道,“医生来了,让医生给你检查吧。”
薄远慎深深看了后面的医护人员,无语的扯了扯嘴角,来的真不是时候!
“妈妈,他怎么样了?”宋祁然见宋南枝出来,别扭问。
“生龙活虎的,别担心。”
“谁担心他了?”宋祁然扭过头去,“还不是宋时欢天天打电话问,我替她问的。”
医生检查了一番出来,告诉宋南枝没什么大事了,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宋南枝这才放下心来,告诉了家里说薄远慎醒了。
宋时欢说想回来,宋南枝想了想,给她请了明天周五的假,连着周六让她回来待上两天。
薄家派了司机给她送回来,她看见宋南枝就立刻瘪了嘴,“妈妈~”
“不哭啊,小哭包~”,宋南枝宠溺的揽过她,轻拍她的后背,“妈妈去开个药,进去看看你爸爸吧!”
宋时欢点点头,进病房的时候眼睛跟小兔子眼睛一样,又圆又红。“爸爸~”,她委屈叫了一声,坐在病床前,豆大的泪珠就跟钱串子一样啪嗒啪嗒无声往下掉。
“诶呦小宝贝”,薄远慎心疼坏了,柔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还哭上了?是在奶奶家不好吗?是不是薄叙程欺负你了?等爸爸出院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宋时欢摇摇头,再也绷不住了,趴在病床上大哭,嘴里呜咽着,“我害怕呜呜呜,爸爸,好吓人,他拿刀捅你,都是血呜呜呜,我好害怕,我怕你出事儿......”
“爸爸这不是没事儿吗?很快就能出院了。好了,心肝儿,不哭了,都过去了,咱们不想了”,薄远慎轻拍她的后背安抚,“有你这句话,爸爸这辈子都值了。”
宋时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病床上的被子都哭湿一片。她哭够了,抬起红透的眼睛看薄远慎,脸上都划着好几道泪痕。
“给我们家小公主都哭成小花猫了”,薄远慎拿纸轻轻给她擦眼泪,开玩笑似的打趣,“小姑娘没白疼,知道担心爸爸了,以后不愁没人给我哭丧。”
宋南枝一进来就听见这话,无语道,“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薄远慎嬉皮笑脸,“这不是想让她开心一点嘛!”
宋南枝偷偷勾唇,打开保温桶,“吃点粥吧!”像是想到什么,她说,“不是我做的,我妈亲手给你煮的。”
第
94
章
宋南枝:“你可真是个好爸爸”
薄远慎眼神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岳母亲自给我煮的?”
“......谁是你岳母?”
“你妈妈就是我岳母啊!”
说曹操曹操到。林梅和宋如海敲门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众人,容琛年婳,还有几家的老爷子,傅竞川和傅华强。
宋如海看这祥和的画面,忍不住冷哼一声,开口让宋时欢离开,“三三,郑参谋在外面等你,先跟他回家。”
宋时欢看见这场面,点点头,没有多问,跟着门外等着的郑参谋走了。
薄远慎一一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知道要谈正事,脸色也严肃起来。
宋如海开门见山问,“听说你这些年也在调查季方城?”
“是的,伯父”,薄远慎诚实道,他指了指容琛,“这是我表弟容琛,三年前被季方城雇人制造车祸,险些丧了命。”
“这我们深感抱歉。”傅华强突然道,“三年前小琛和我女儿在一起,算是被我们牵连。”
容琛这几天已经和傅家见了面,连忙道,“爸,您别说这些,婳婳这几年也不容易,我们现在就挺好的。”
薄远慎注意到他的称呼,十分羡慕。
“季方城是我曾经下官的儿子。”宋如海道。
“您下官的儿子?”容琛疑惑,他问,“您下官的儿子?为什么会去贩毒组织?为什么要害你们?他爸不管的吗?”
“因为我爸亲手杀了季方城的爸爸。”年婳平静放出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容琛和薄远慎同时开口。
“不要惊讶,这是真的。”傅华强攥了攥拳,“季方城的父亲是我曾经的下属,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缉毒警。”
秦老爷子接着道,“云城黑老大的贩毒集团,是边境最猖狂的,我们几个从年轻时就开始剿灭,先后派出了不少缉毒警,剿灭了大大小小的窝藏点。但老巢还在,生生不息。”
“三十多年前,部队和警方同时派出了两名卧底,一个是婳婳的父亲,我丈夫的下官,年建国;一个是季方城的父亲。”林梅陈述,“当时我父亲还担任着京城市长,这一任务是市局,警方和部队联合进行,我父亲,老傅,还有我丈夫他们亲手签字盖的章,同意了这一任务。”
薄远慎眉心隐隐在跳,这些事情是他未能查出来的,被隐藏的秘密。
他已经猜出大概,“在卧底时季方城的父亲被黑老大发现了身份,而年婳父亲被怀疑,所以年婳的父亲只能杀了他获取黑老大信任?”
“是,这是迫不得已,大局为重。”陈老爷子点头,“季方城的父亲被追封为烈士,我们对烈士遗孀和孩子进行了补贴,季方城那时候才八岁,后来季方城跟着他妈妈出国过的很好,再后来不知道怎么,他回国了,跟了黑老大。”
薄远慎沉声道,“我查到季方城九岁时跟着母亲出了国,没多久母亲就病逝了,他在外国长到十岁,这才回国,进了黑老大贩毒窝,化名刘瑞。”
容琛十分不理解,“父亲是缉毒警,却进了曾经迫害自己父亲的贩毒集团。他进了境内,完全可以寻求你们帮助。”
“因为他觉得是我父亲杀了他父亲,是宋叔他们间接害死了他爸爸,他恨我们。”年婳解释,“你们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没的吗?季方城进了贩毒窝,第一件事就是揭发了我的父亲,获取了一定地位,我父亲在贩毒集团被注射毒品,终日折磨而死,我母亲当时怀着二胎,难产而亡。”
容琛瞪大双眼,一句话说不出,只是满眼心疼的握着她的手。他曾经一遍一遍质问年婳为什么不告而别的时候,是不是也把她的伤疤一次又一次的揭下来。
“我没事的,阿琛。”年婳回握住他。
众人也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薄远慎打破了沉默,接着道,“后来季方城22岁又回到了京城,是黑老大为他办了假身份。他与京城的女友谈恋爱多年,感情很好,很快就结婚生子,但妻子和儿子莫名双亡,三十岁他又回了云城,继续效力黑老大。”
梁老爷子突然震怒,“这都是放屁!”
宋南枝一直沉默着,她抬头望着薄远慎摇摇头,“你查到的时间是真的,事情却不是。他的妻子和孩子不是莫名死亡,是季方城亲手杀死的。”
“他亲手杀了自己的老婆孩子?为什么?”薄远慎猛的抬头,蹙起眉唾弃道,“虎毒尚不食子,他这个人渣。”
“你还有资格说这种话?”宋如海气冲冲道。
薄远慎沉默,心里泛着酸水,他当年何尝没有要打掉自己的孩子,“当年是我糊涂。”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先说正事”,梁老爷子拦住他,缓和好一阵才沉痛开口,“......季方城,杀的是我女儿,她叫梁怀静。她发现了季方城的是黑老大的人,所以被残忍杀害,只留下五岁的儿子,出事后季方城直接失踪了,我们并不知道是他干的。”
梁老爷子情绪有些激动,陈老爷子接过他的话继续道,“我们都以为他是想不开才失踪。怀静头七过后,她五岁的儿子找到我们,拿着怀静留给他的遗物。那是季方城电脑里的几张秘密聊天。仅仅只有三张简短的聊天,我们剿灭了黑老大在云城的十个据点,解救了几百名受害者。但很可惜,季方城跟黑老大很隐蔽......”
梁老爷子突然狠狠砸了几下墙,激动道,“他这些年为黑老大揪出来了32个缉毒警察,32个!他认为他父亲因此而死,他也要所有的缉毒警葬身于此,他想要为他的父亲报仇,”梁老爷子痛心疾首,“他要报仇冲我们这些老家伙来啊!为什么要虐杀我的女儿!为什么要害那些年轻的生命!他们都是孩子,都是孩子啊!”
梁老爷子说的太过激动,说完浑身颤抖咳嗽不停。宋南枝赶紧上前扶住他,扶住他颤颤巍巍的身子。
梁老爷子老泪纵横,“他把我女儿杀害,抛开了她的肚子,挖空了她所有的器官,抛尸在了我们家的大门口。他还让缉毒警都染上毒瘾,终日折磨葬身于云城。那天在陵园里的一排又一排的墓碑,没有一座下面埋着完整的尸骨。”
薄远慎眸光微动,那天他看到了,一排排的墓碑,他很难注意不到。但他没想到那些墓碑主人的死亡是如此壮烈。
“您节哀。”薄远慎开口,他看向屋里的一众人,再次沉重开口,“节哀!”
事情的真相是伟大壮烈且伴随着鲜血。
32名缉毒警葬身他乡,终日折磨而忘。
这些词汇太过惊心残忍,薄远慎只是听着这些描述,就感觉到了浓浓的悲哀。
但生而为人,他悲哀的发现只能节哀。
薄远慎眼神晦暗不明,他开口问,“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他不觉得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能让眼前这群人像现在这样对他以礼相待,也不觉得自己救了宋南枝,就能让他们将这些机密的事情毫无隐瞒、如数告知。
他没这个资格也不配。
他环视一周,又重复一遍,“需要我做什么,我会全力帮您们。”
秦老爷子道,“就喜欢和薄总这种爽快人打交道。”
“太客气了,您叫我远慎就好。”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说了,”宋如海直白到,“我们希望你帮我们找到季方城。”
“可以。”薄远慎没有任何犹豫。
“你猜到了?”宋如海意外道。
薄远慎诚实点头,“一开始就猜到了。”
不然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关于季方城的一些事情。
宋如海深深看他一眼,如果不是自己女儿被他伤害过,他会很欣赏这个人。
梁老爷子解释,“自从贩毒窝被剿灭,我们就联系了全国各地的公安进行人口调查。但季方城这些年在混迹云城,是隐藏行踪的一把好手,加上云城那边他的势力横生,假身份假信息对他来说信手拈来,强龙也压不过地头蛇,我们自销惭愧,要是只依靠官方渠道找他,很难。”
梁老爷子意思隐晦却又直白,依靠官方渠道不简单,所以想找一些别的渠道。就想到了薄远慎,薄氏在z国多年基业,各地人脉和关系网庞大又复杂,利用起来也很方便。现在季方城没了黑老大的庇护,让薄远慎帮他们去找,相信很快就能有线索。
最重要的是,薄远慎不会拒绝他们,且嘴会很严实。
“我会尽我所能。”薄远慎承诺。
“听说警方前一段时间已经将黑老大贩毒集团剿灭……”薄远慎开口,“被抓获的人呢?有审到什么信息吗?我需要知道。”
“那些人都是黑老大的走狗!”秦老爷子呸了一声,“整整一个月什么都没说。”
“黑老大的走狗?”
薄远慎若有所思,将季方城亲手杀了黑老大的事情告诉他们。
闻言,大家都有些震惊。
“这季方城,还真以为他多忠呢!”
“其实也不难理解。”薄远慎冷笑道,“季方城能恨你们,也能恨黑老大,毕竟这才是害死他父亲的源头。”他阴阳开口,“这人倒是孝顺、聪明,就是用错了地方,也恨错了人。”
薄远慎让林越送来证据和材料,“那些人既然是黑老大的走狗,我不信他们看到这些会不说点什么!”
他将资料递给宋如海,恭敬道,“伯父,这算是我孝敬您的。”
宋如海接过,“谢谢薄总好意,只是我们之间还谈不上孝敬。”
“伯父不必太客气。”说完,薄远慎有些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说吧。”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忽略了什么地方。”薄远慎慎说开口,“这个问题也许有些冒昧......”
薄远慎点到为止。
梁老爷子攥紧手中的拐杖,“你是想问我的外孙吧,他确实是被季方城杀的,五岁就没了。”
薄远慎确实是想问这个,前面说季方城杀了妻子和儿子,但他们后面并没有提到那个孩子到底是如何没的。
他抿唇道,“抱歉,提到您的伤心事。您可以不回答我这个问题。”
毕竟整件事情脉络已经明了,这个孩子也只是卷入了大人的漩涡。
“我可以回答。”梁老爷子道,“只是这件事你可能不会想知道......”
薄远慎皱起眉,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可能不会想知道?薄远慎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很强很浓。
他问,“为什么?”
宋南枝突然起身,平静开口,“这件事我单独和他说。”
宋南枝今晚情绪不算好,一晚上都没怎么开口,这会儿身上更是弥漫着浓浓的悲伤。薄远慎心里那股儿不对劲蔓延全身,他语气有些慌,“枝枝,什么事儿啊,还要单独跟我说。”
没人回答他的话,林梅叹口气,对众人道,“都出去吧!两人是孩子的父母,让他们两个说吧!”
更不对劲了,薄远慎想,跟孩子有什么关系?薄远慎心里慌乱愈演愈烈,冥冥之中他感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逃不出他的孩子。
众人都已经出去,薄远慎慌乱牵住宋南枝的手,“枝枝,这事儿不会跟咱们的孩子有牵连吧!”千万不要,他宁愿自己遭罪,也不想他的孩子们吃一点苦。
宋南枝没回答,只是问,“你和宋祁安什么时候见面的?”那天在陵园,薄远慎见到宋祁安显然没有一点惊讶,但当时场面慌乱,她也没多想,后来才后知后觉。
薄远慎有些心虚,他还记得自己答应过宋祁安,只能硬着头皮装出疑惑,“什么宋祁安?宋北延的孩子吗?我没见过啊?”
“还装!”宋南枝打他的手,“宋祁安他们全都交代了,薄远慎,你嘴里有没有真话,你总是骗我。”
她这话意有所指。
薄远慎急忙解释,“媳妇儿,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骗你,媳妇儿。但我答应安安了,他不让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