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深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咱们不是要……那啥吗？为啥还要应付朝廷这帮人啊？”
按他的想法，直接捆了扔回去，或者干脆绑了做人质不就得了？何必这样好吃好喝的招待着？
陆言铮淡淡道：“我在等。”
“等？”秦深一愣，“等什么？”
陆言铮唇角微勾，“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名正言顺？”秦深眼眸大睁，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顿时拍着手道，“好啊！还是将军您想得周到长远！”
实际上边军几乎全都知道他们是要造反的，可陆言铮没提，其他将领自然也不会说出口，以至于底下的将士们其实现在是有些心里没底的。
可现在陆言铮说了这句话，秦深心里就踏实了。
从古至今，大多造反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也没太多人想跟着造反。
可他们边军对陆言铮信任绝对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一个人会不想跟着他干。
但好多人心里其实还是想着自己的家人，甚至他私底下听见有人在说，已经安排好了家里的老人和孩子的去向，如果他们失败，也不会连累到家里人。
那时秦深就在想，陆言铮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这会儿他完全明白了，不愧是他们将军，连造反也要找个好时机！
明白了这一点，秦深做事就更沉稳，面对朝廷那些人的时候，也能给出笑脸了。
琼州这边的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几天后，魏成忠推举的人就到了。
陆言铮直接亲自去了现在的琼州府尹家里，把正在给小儿子摆满月宴的府尹抓了，顺便当场让人念了一长串这位府尹的前科。
证据确凿之下，周围的人全都没敢吭声，只有府尹一家子哭哭啼啼的喊着饶命。
陆言铮自然是不管这些的，对一同前来的新任琼州府尹道：“卢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请务必将张志成贪墨的一切东西查抄清楚。”
“将军放心，下官明白。”卢耀拱手道。
对这位将军的处世手段，他真是相当佩服。
原本在接到魏成忠的信时，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次入仕，毕竟好友如今也只是一个县令罢了。
然后，就在刚刚，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来之前他还在想陆言铮要如何将张志成解决了，会不会需要他来收集各种证据啥的，结果人家直接上来就把人抓了，那些罪状听着多，实际上真正有用的也只有前面几条有证据的。
陆言铮既然用了他，就不会去干涉什么，交接好了后，带着人就走了。
可他刚回到军中，就有人送了京中的急信过来。
“将军，什么事如此着急啊？”秦深探着头问道。
陆言铮拆开信扫了一眼，随即眼眸微弯，将信递给秦深道：“机会来了。”
秦深不明所以，接过信一看，顿时瞪大眼，愕然的看向陆言铮，“永王降了朝廷？这……跟我们的机会有什么关系？”
陆言铮想扶额，但想到秦深的确不是那样心思细腻的人，便解释道：“永王降了朝廷，必定会交出手中的兵力，到时候朝廷就有多余的兵力，不管是派来威慑我们也好，亦或是增兵越河大营，他们都会有新的动作。”
秦深似懂非懂，想了一会儿才道：“将军的意思是，朝廷很快就要对付我们了？”
“目前来看是的，但也不一定。”陆言铮看着窗外道。
朝廷如今国库空虚，想要支撑一场战事很不容易，就看皇帝怎么想了。
秦深闻言，立刻道：“那我现在就下去，让弟兄们时刻做好准备。”
陆言铮没有阻止，毕竟他们的确随时都可能面临朝廷的刁难。
而他要的，就是朝廷对他们的压制。
这一次，他不会再像从前一样，默默的承受朝廷对边军，对玉康府百姓的不公，他要让所有被区别对待的百姓知道，他们在朝廷眼里是怎样的存在……
钦州，将军府
江沁语刚送走来交账册的人，琥珀就过来了。
“夫人，奴婢已经统计好了之前的所以账册，您先过目。”
和钦州这边管事的人相处久了，江沁语等人的一些语言习惯都改了不少，最明显的就是，云竹他们几个说话越来越文绉绉了。
还好江沁语从前看的古装剧不少，这样的对话倒也能习惯。
“你先放下，把新送来的拿下去核对一下，等全部账册都齐了，咱们再来对。”
陆老爷子那边交过来的东西实在太多，大大小小的账册数不胜数，江沁语没办法一个个的看，只能先让琥珀整理，她再看个统计结果。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嘴，在江沁语将云竹他们接到钦州来的时候，云竹和琥珀就主动跟江沁语签了死契。
原本她们两人都是陆言铮让陈伯找的丫鬟，签的是活契，可现在他们走上了这条路，很明显已经不能再随便信任活契的人了。
也是因为这样，江沁语才更放心的把看账册的事情交给琥珀。
琥珀刚走，云竹又来了。
“夫人，陆老爷子请您去前面见客。”
江沁语微微诧异，“老爷子请了自己的友人来府上做客吗？”
第344章
第一个女学子
云竹摇头，“奴婢也不清楚，不过这会儿公子和小姐也被请过去了。”
江沁语一听这话，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起身就往前院去。
老爷子既然叫她和书凡盼儿都过去，来的必定不是一般的客人。
果然，她刚到花厅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老者的声音。
“不错不错，这孩子果然有灵性，可愿到我成章书院来读书啊？”
江沁语听到成章书院的名字，眉梢微挑，来的莫不是书院的夫子？
没等她细想，就听到书凡脆生生的开口回绝了，“多谢先生好意，不过家中长辈恐另有安排，小子现在不敢答应您。”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会说话，你可知道我成章书院是多少学子想进都进不来的地方？”
“成章书院自然是最好的书院，但小子只愿听家中长辈的话，还望先生莫怪。”
江沁语都很诧异，书凡竟然能应对得这样好？
这般想着，她也踏入了花厅中。
“呀，丫头你来啦？”陆老爷子一见她，立马笑呵呵的对她招手，“快来快来，我介绍我的老友跟你认识认识，他可是大人物……”
江沁语脸上挂着笑上前，先对老者点了点头，等着陆老爷子介绍。
“丫头，这位就是钦州最好的书院，成章书院的山长，秦子毅。书凡和盼儿不是到了该念书的时候了嘛？我就想着让这老家伙给行个方便，把两个孩子收进去。”
他这几天跟两个孩子早就混熟了，知道书凡很想读书，盼儿则是一切都要跟哥哥同步，不想跟书凡分开，所以他才会有这个想法。
“两个孩子？”江沁语反问，不解的看向秦子毅，“可我听说成章书院不收女学子。”
秦子毅洒然一笑，“将军夫人所言极是，我成章书院的确不收女子。”
“那……”江沁语看了看盼儿，意思不言而喻。
秦子毅笑道：“小姑娘可以穿男装进学，陆老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更何况她还有个极其适合走科举之路的哥哥，就当我破例一次吧。”
盼儿有点怕生，这会儿正藏在江沁语身后，只探出了半个身子，好奇的看着两位老爷子。
江沁语拍着她的背，沉默片刻后才道：“多谢秦大儒，不过若是要盼儿穿着男装去成章书院的话，那就不必了。”
秦子毅脸上的笑僵住，转眼就去看陆老爷子，眼里有不解，也有一丝丝的怒气。
他的确是看在陆震霆的面子上才愿意破例收下盼儿的，可人家居然还不领情！
这在秦子毅这么多年的人生中，还是头一遭。
“丫头，这话可不敢乱说，”陆老爷子先给了秦子毅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才对江沁语道，“成章书院里都是很优秀的先生和学子，盼儿进去里面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的。”
江沁语摇头，“多谢老爷子和秦大儒的好意，但我让盼儿去书院的目的不是学多深奥的知识，而是想让她能自己去感受去体会跟不同的同窗如何相处，若她穿着男装去，这个目的恐怕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还是要多谢两位的好意。”
秦子毅在听完江沁语的话后，眼底的那一丝怒气忽然就消失了，整个人开始沉思起来。
陆老爷子还想继续劝，但看见江沁语眼中坚定的神色，他就没好开口，转而去问书凡，“小子，妹妹不去成章书院，你总得去吧？”
书凡摇头，“我也多谢两位祖爷爷的好意，但我想跟妹妹一起，我是哥哥，要保护妹妹。”
既然要保护，当然不能分开了。
“诶，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呢？你妹妹有你姑姑保护呢，你去成章书院读书又怎么了？”陆老爷子急得差点跺脚。
可江沁语姑侄三个却完全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这时，一直沉默的秦子毅开口了。
“夫人所言极是，”秦子毅对着江沁语的方向拱手行了一礼，“学子们进学不仅要学书本上的知识，更应该学习如何与人相处，怎么为人处世……不能死读书，读死书啊！”
江沁语躲闪不及，被迫受了这位大越少有的大儒的礼，听见他的话后连忙道：“秦老言重了，我不过是妇人之见。”
“夫人不必自谦，”秦子毅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所言乃如今学子们所需，成章书院从前不收女学子的规定，如今看来乃是陋习。”
江沁语完全没料到还有这样的神展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只能牵着两个孩子的手讪笑着。
不是她看不起成章书院，实在是她的观念跟人家不一样，就算书凡在里面读书，她估计以后跟书凡都得生分，所以并不想把孩子送进去。
秦子毅微笑着看向盼儿，放轻放柔了声音问，“小姑娘，你愿不愿意做成章书院的第一个女学子啊？”
刚才盼儿还有点怕他，可这会儿却觉得这个老爷爷好慈蔼，让她不由自主的就笑出了脸上的小梨涡，甜甜的点头道：“愿意！”
江沁语却被这话弄懵了，啥意思？成章书院这是要收女学子了？
“丫头，还愣着干啥？赶紧谢谢秦山长啊！”陆老爷子笑眯眯的提醒道。
他也没料到老友竟然会有这样的决定。
江沁语回神，立刻对秦子毅行了个大礼，“多谢秦老。”
秦子毅摆摆手，“是我该谢你才是，是你提醒了我，学子们进学不管是学知识还是与人相处，不能只是跟男子，人生在世，和女子的相处也同样重要。”
这是他和家中老妻相处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从前还在苦恼要如何让子孙后代也明白这个道理，现在好了，只需要让书院同时招收男女学子，这个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江沁语敬佩的看着秦子毅，“秦老不愧是大越的大儒，眼光和境界实在是高。”
放眼未来，可不就是男女同校嘛。
而且人家还能说出“和女子的相处也同样重要”这样的话来，可见是真的开了窍，愿意招收女学子了。
“夫人先别夸我，招收女学子这事儿，还得请夫人出谋划策，你可别推辞啊！”秦子毅笑眯眯的看着江沁语道。
江沁语：“……”搞了半天，她这是又给自己揽了件事在身上？
第345章
笑纳了
陆言铮的推测没有错，在永王降了朝廷的半个月后，朝廷就大张旗鼓的下旨夺了陆言铮护国大将军的身份和权利，且派出了由靖阳侯率领，兵部侍郎督军的五万大军，前往西北接管边军和琼州府的一切事务。
靖阳侯是大越开过功臣战家所世袭罔替的武将世家，如今的老靖阳侯还没退位，因为战家新的这三代都没有一个能撑起门楣的，只能老靖阳侯苦苦支撑着家族。
原本他这个年纪自然是不可能再被派出来的，可景清帝无人可用，再加上战家在军中还有几分威望，且又急需皇恩来使战家保住家业，于是景清帝和老靖阳侯一拍即合。
可惜……朝廷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天公不作美。
开春以来，就一直大雨小雨不断，对才经历过各种灾难的大越百姓来说，哪怕春雨贵如油，也无法浇灭他们心底的忧心。
朝廷大军还没出发，就被百姓们堵在了锦州。
“求皇上睁开眼看看老百姓吧！求求你们不要再起战事了，我们都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啊！”
“连年天灾，边关也不安稳，地里种下去的粮食十不存一，朝廷还要收走超过一半的粮税，如今又要起战事，哪里给我们普通百姓活路啊！”
“老天爷啊，求您让皇上看看我们吧！我们不想打仗，我们只想好好的活下去……”
百姓的哭求声直冲云霄，集体跪在大军的必经之地，让队伍里那些才征召上来的新兵红了眼眶，主动停下脚步，以至于靖阳侯的大军完全无法通行。
“侯爷，您看这……”兵部侍郎看见眼前的一幕，心里也发寒。
他也是寒门出来的，哪里不懂百姓的艰难？
如今皇上执意要修摘星楼，还非逼着将士们去将边城和琼州府接管过来，他只是一句话，可底下的人却要想尽办法，筹备粮饷和一应后勤物什。
户部那边发牢骚都不是一两天了，可他们兵部也没办法啊！
靖阳侯盯着跪了一地的百姓，拉紧缰绳，苍老却浑厚的声音蓦地扬高，“皇命难违，所有人立刻让开！否则本侯手中长刀可不长眼了！”
兵部侍郎听得此话一惊，张了张嘴想要劝阻，可靖阳侯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啊！”
“大伙儿快跑啊！官兵杀人啦！”
“杀啊！杀了我们！反正我们也活不了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有人被活生生的踩在马下，有人则被马匹冲撞得被人踩在脚下，不提别的，光是踩踏事件就已经让这些来请愿的百姓折损了一小半。
靖阳侯却像是看不见这一切似的，扬声命令道：“再有阻拦者，杀无赦！”
他既然与皇上商议好了，这件事就绝对不会变，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保住战家的荣光！
后面的将士没有靖阳侯这般疯魔，但也不得不听令行事，骑马的冲在前面，步兵在后，硬生生的将这群百姓冲散，扬长而去。
兵部侍郎忍不住的频频回头去看，只见百姓们跪在地上痛哭失声，无数人抱在一起悲恸的大哭。
他再看前面靖阳侯苍老却依旧挺直了的背影，在心中长长一叹。
看来，他得立刻给家中去信，让家里人想法子把家里的几个小的送去陆言铮的地盘。
……
“将军，锦州传来消息。”秦深拿着密报进来。
陆言铮立刻放下手中的公务，迅速的浏览了一遍，而后抚掌轻笑道：“自作孽不可活，这下咱们可以师出有名了。”
秦深探头去看，“将军何出此言？”
“你自己看。”陆言铮将信纸递给他，“靖阳侯此举，已经让朝廷大失民心。”
秦深看完都震惊了，“靖阳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出自秦家，和战家一样，都是大越的老牌武将世家，他们虽然是武将，可很多时候却比文官更加爱护百姓。
秦深实在想不通，为何靖阳侯临到老了还要坏了自己的名声？
“人在高位过得久了，就容易忘记自己最初的心，那颗为了百姓谋福祉的心一旦被权利和金钱腐蚀，就再也回不去了。”陆言铮也很是感慨。
他之所以极其佩服秦元帅，不止是因为秦元帅对他亦师亦友亦父，还因为秦元帅数十年如一日的那份对百姓的心。
只不过秦元帅也有许多身不由己的时候，所以此前边军之中也有陋习，比如闾营。
他不是秦元帅，不会受那些束缚的约束，所以他上位后直接将秦元帅不敢动的所有东西全部拔除。
秦深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过来，甩甩头道：“那些咱们就不去多想了，如今这情况，咱们要如何应对？”
“自然是……”陆言铮轻轻一笑，“不客气的笑纳了。”
“啊？”秦深满头雾水，“什么意思？”
陆言铮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让你准备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秦深听他提起这件事，马上就把之前的疑惑抛在了脑后，反而很是不解的问，“将军，您真要在这个时候去钦州吗？”
前几日将军让他收拾点东西，他这两日要去钦州。
陆言铮反问，“为什么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