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州文风盛行，再加上有成章书院在，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男子入学。
受家里兄弟的影响，女子也多少沾染了些文气。
如今成章书院新开的女子学院，让许多想要入学的女子喜极而泣，纷纷奔走相告。
除了那些完全重男轻女的家庭外，大多数人家都是愿意送自家女儿进学堂的。
更何况这还是成章书院，出过无数进士和举人的成章书院啊！
“这只是开始，女子学院想要办好，还需要许多人的不懈努力。”江沁语沉思道。
她那个世界，当初先辈们为了争取女性读书的权益，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和努力的。
希望这个世界能因为她的存在，让所有女子都能有更自由的生长空间吧！
就在这时，江沁语的马车外传来阵阵大声的喧哗。
“简直荒唐！女子如何能与男子一般入学？”
“对！这事儿我们不同意！”
“走走走，咱们去找山长去，无论如何我等顶天立地的男子也不能跟女子在一家书院，传出去像什么话？”
“齐兄所言极是……”
江沁语眉心微皱，掀开车窗帘往外看。
只见一群中年以上的男子气势汹汹的冲进了书院，看穿着，其中有好几位都是书院的夫子。
“夫人，这些人怎么能说这种话？”云竹气得不轻，“女子怎么了？难道他们不是女子生的？有本事让男子生一个给我瞧瞧啊！”
江沁语想了想道：“走，咱们去看看。”
她今日为了行事方便，穿得并不正式，除了一张脸外，走在人群也不算惹眼。
云竹连忙在车厢的柜子里找了个帷帽出来给她戴上，“夫人戴着，别被人冲撞了。”
她家夫人越加明艳，阿平今日不在，她得负责夫人的安全。
江沁语没有拒绝，戴上帷帽下车，跟着人群进了成章书院。
此时的山长办公室已经挤满了人，有夫子，有学子，也有学子的家长。
“秦大儒，您是不是被小人给蒙蔽了？成章书院怎么能收女学子呢？”
“是啊秦大儒，我们把孩子送进来，就是相信你们书院能教出好人才，可你们现在连女子都收，那我可就要怀疑你们还能不能把我家孩子教好了。”
“山长，学生不解，自古以来就有‘男女授受不亲’‘男女七岁不同席’等等的说法，若是书院来了女学子，这些古礼我们还要不要遵守了？”
“秦大儒，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秦子毅镇定的看着众人，不急不恼不慌不忙。
一大群人挤在这间屋子里，七嘴八舌的一通输出。
可是很快他们就发现，秦子毅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们，一声未吭。
“山长，您这样是何意？书院要收女学子的事为何没有提前告知我们？”成章书院最优秀的学子陈庆昂拱手问道。
其他人也发现秦子毅没有反应，于是渐渐安静下来，齐齐看着他。
秦子毅见众人不再开口了，他才淡淡道：“成章书院成立之初就是要培养于大越百姓有用的人才，然而这些年不止书院的夫子逐渐忘了这份初心，我也忘了。”
他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继续道：“何为人才？何为对大越有用的人才？”
陈庆昂道：“能考上功名，为官做宰，能替百姓谋福祉的，自然就是有用的人才。”
秦子毅看着他，眼底有些失望，“这就是你的理解？”
“学生惶恐，”陈庆昂立刻掀起长衫跪下，“请山长赐教！”
屋里的其他学子以陈庆昂马首是瞻，见他跪下了，他们也立刻跪下，齐声道：“请山长赐教！”
秦子毅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会儿，而后自嘲一笑，“枉我被人唤了半辈子的大儒，竟教出你们这样的学生……我有愧自己的初心啊！”
第349章
不拘一格降人才
屋里的学子都满眼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秦子毅看着陈庆昂问，“如你所说，只有为官做宰的，才是对大越有用的人才了？”
“这……”陈庆昂既然是成章书院最出众的学子，脑子自然不笨，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好像掉坑里了。
秦子毅却已经不再看他，而是看向其他人，“各位，我想请问，铁匠铺的铁匠，绣庄里的绣娘，庄稼地里的老把式，沿河的渔夫……这些算不算人才？”
只这一句话，陈庆昂蓦地如梦初醒，愣愣的看着秦子毅，“山长您的意思是，成章书院开办女子学院，是为了……”
“没错，”秦子毅接过话头，点头道，“女子学院不止是教读书认字，也不会跟男子一般着重科考的内容学习，更多的是会在实务上下功夫。”
这也是江沁语的意思，女子学院初开，必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时候若是同男子一样学科举的科目，其他学子的反对声肯定会变大。
而这个时代跟现代，甚至近现代又有所不同，女性意识并未觉醒，她就算想将一些现代的思想灌输出来，也未必会成功。
可自古以来有一种东西却是互通的，那就是：赚钱。
这其中又以女子为最，若女子书院除了教认字外，再附带开设一些技能培训班，让这里的女子也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银子，局面肯定又不一样。
反正在江沁语的时代，除了顶尖那一小圈层的资本外，女性的高收入人群在以一个恐怖的百分比逐年增加。
以至于她穿越前，姐弟恋盛行。至于原因……不怕麻烦的可以细思一下。
“实务？”陈庆昂愣住。
秦子毅解释道：“比如比普通人家略高级的女红，烹饪，针对管家里事的算账等等。”
江沁语曾告诉他，女子精通其中的任一样，在这世上就能独自活下去，他也深以为然。
当然了，在江沁语的计划中，那些都是基础，还有一些别的，他就不现在说了，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原来是这样啊？”有人立刻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让女子读书，是让她们也去考科举做官呢！”
“是啊是啊，哪有女人做官的道理？自古以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事，咱们大越就别开这个先例了。”
“就是就是……”
江沁语在人群后听到这些话，暗暗摇头。
若陆言铮有一天真的坐上那个位置，她从中斡旋，就真的在朝中设立一些适合女子担任的职位又如何？
正这般想着，就听见秦子毅在点她的名，“各位，女子学院的筹办多亏了将军夫人，不如咱们让她来给大伙儿说两句？”
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到了江沁语身上，她只得抛开脑中发散的思维，微笑道：“秦大儒言重了，能为钦州百姓做点实事，将军和我都很高兴。”
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可秦子毅又道：“不知夫人以为，真正的人才是什么呢？”
江沁语顿住，抬眼看他，虽然不解他为何如此问，但她想了想还是道：“我曾在书上见过这样的话，‘不拘一格降人才’，想来这便是最适合咱们老百姓的人才的定义吧？”
她的反问让屋里的学子们一愣，秦子毅都讶异的看着她。
“不拘一格降人才？”秦子毅洗洗咀嚼这句话，片刻后抚掌笑道，“妙！妙啊！夫人此话中‘不拘一格’几个字用得真是太妙了！”
江沁语汗颜，赶紧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书上看来的。”
抄袭是可耻的，她还没那么厚的脸皮，非拿别人的东西说是自己的。
可秦子毅却不管那么多，他这个年纪的人，说博览群书都不能概括他看过的书，连他都没见过这句话，江沁语这个说法直接被他看成了托词。
“无妨无妨，”秦子毅摆摆手，看向屋里的其他人问，“你们可明白了？”
好歹也是成章书院的夫子和学子，这话如此直白，哪有不明白的？
“明白了！”众人齐声对江沁语拱手，“多谢夫人解惑！”
江沁语被这阵势搞得背上的汗都要下来了，端着笑脸频频点头。
这会儿她是不敢再说啥了，免得更难收场。
秦子毅很快就把来闹事的人全部打发走，而后冲江沁语眨眨眼，小声问，“丫头，刚刚那一句不止一句话吧？其他的是什么？”
江沁语闻言微愣，随即真是哭笑不得，怎么秦子毅也跟陆老爷子似的，像个老顽童啊？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江沁语在脑子里把那首诗过了一遍，确认没记错才开口，“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首诗出自清代龚自珍的《己亥杂诗》中的第125首，因为清代的特殊背景，他支持改革，这篇是为天神做的祭文。
秦子毅将她念的诗细细咀嚼，眼睛越来越亮，“丫头，这诗是你作的？”
时下更流行作赋，诗词的数量相对要少一些。
江沁语可不敢认下这话，连忙道：“不是，真是我在书里看来的……”
“对对对，只不过你忘记书名了，甚至可能那本书也找不到了，对吧？”秦子毅朝她挤挤眼，一脸“我都明白”的表情。
江沁语真是啼笑皆非，只能无奈的看着他。
“今儿老夫被人围堵一回，能得了这首诗也是值了，”秦子毅当即就把这首诗写了下来，写完抬头看着江沁语笑问，“丫头可还满意今日之事？”
书院这边，知道女子学院会开的人都被他压着，没人会在今天出来闹事，就是想替江沁语省些麻烦。
江沁语颔首，“多亏了秦老，之后的事还得劳秦老多费心了。”
“哈哈哈……小事小事，你要是什么时候再想起看过的诗词可一定要记得告诉我。”秦子毅哈哈笑道。
他低头看纸上的诗，真是越看越满意。
江沁语见状，只能由他去，没过多久就告辞离开了。
成章书院要开女子学院的事，没过两天就传得人尽皆知。
也正是这个时候，陆言铮回来了。
第350章
盼儿的异常
江沁语今晚睡得不太踏实，只因盼儿说，她在书院里和别的女子好像不太对付。
“姑姑，有时候那些姐姐们让我做的事跟你说的不一样，我告诉她们那样做不对，但她们就是不听我的，还让我也必须跟她们做一样的，为什么会这样啊？”
盼儿的疑惑转移到了江沁语这里，她倒是知道该怎么办，可孩子还小，她怎么跟她解释千年后的思想和如今的封建思想相冲突的地方呢？
正头疼着，江沁语忽然感觉屋里有些不对劲，一个激灵立刻睁开眼，侧头看向屏风外。
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屏风那边有人。
可她向来不让云竹和琥珀守夜，她的屋子里除了她就没别人了，外面的人又是谁？
极其细微的脚步声缓缓逼近，江沁语翻手就已经握住了一把匕首，动作轻微的坐起身。
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双眼在黑暗中紧紧的盯着床前。
怎么会有人进她的屋？虽然她没让人守夜，但阿平每晚都会巡视，难道阿平今晚偷懒了？
这一刻，江沁语脑子里冒出了各种念头。
不过，没等她想出什么，屏风后的人影终于绕了过来！
“沁沁？”陆言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怎么还没睡？”
江沁语一愣，脱口道：“铮哥？你怎么来了？”
陆言铮原本小心翼翼的进来，就是不想吵醒她，现在既然醒了，自然也就不必那般压着了，当即大步上前，一把将江沁语抱在怀里。
“沁沁，”他在江沁语脖颈间深吸了口气，“我……好想你。”
这种话若是放在从前，打死他都说不出来，可现在嘛……
秦深说过，军中那些老油子传授的夫妻相处之道，心里有话一定要说出来，否则家里的婆娘整日里找你闹，那日子过得不就糟心了吗？
对陆言铮来说，说出这句话不容易，但当真的出口后，好像也就没那么难接受了。
他说完就松开江沁语，额头抵上她的，低声问，“你想我了吗？”
江沁语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她以为他们俩都是搞事业的，但陆言铮忽然要走恋爱路线，请容她先换换脑子。
脑子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闪过后，江沁语才后知后觉的有些脸热，小声嘟哝了句，“每天都忙死了，哪有时间想你啊？”
“哦？是吗？”陆言铮的吻忽然就压了下来，好一阵之后才放开她，低哑着嗓子问，“真的没有想我？”
江沁语被他吻得嘴唇发麻，听到这话连忙道：“有！有想过……”
“唔……”话还没说完，她就又被吻住了。
……
翌日清晨，书凡和盼儿照例来寻江沁语一起吃早饭。
可他们刚踏进院子，就看见陆言铮在打拳。
“姑父？”书凡愣住，“您何时来的？”
盼儿可不管那么多，飞奔着朝陆言铮跑来，笑得极其可爱的抱着他的胳膊，“姑父，盼儿好久没看见您啦！”
陆言铮在见到孩子们时，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盼儿跑过来，他顺势将盼儿抱起，掂了掂，“盼儿是不是又不乖，没有好好吃饭？”
被陆言铮点了一下额头，盼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小声道：“我吃了呀……就是……吃得没有那么多而已。”
“你哦，”陆言铮又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姑姑为你的身体操心得睡不着，你还不想法子多吃些。”
盼儿眨巴着大眼，惊讶的问，“姑姑因为我太瘦睡不着吗？”
“不然呢？”陆言铮把她放下地，“你看看你跟书凡的个子，他如今已经比你高出半个头了。”
准确的说，书凡不但比盼儿长得高了半个头，小身板看着也壮实了许多，早就不是陆言铮最初见到的样子了。
反观盼儿，小姑娘依旧是那副玲珑可爱的模样，除了脸圆润了些，身高也就比同龄的孩子高了一丝丝，身形却还是非常娇小。
现在两个孩子走出去，都不会有人猜到他们是龙凤胎。
盼儿咬着手指，可怜巴巴的看着陆言铮，“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吃饭嘛……”
陆言铮将她的手拿出来，“手上脏，别把手指放嘴里，”提醒了这句话后，他才道，“我记得你从前可是很贪吃的，怎么现在就不喜欢吃饭了呢？”
书凡也有些不解的看向盼儿，因为他的印象中，盼儿就是个吃货，好像最近她还真是吃的饭越来越少了……
盼儿不吭声，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陆言铮倒是也没在意，对两人道：“姑姑还在睡，今天姑父陪你们吃早饭。”
两人去成章书院读书的事，阿平早就传信告诉了陆言铮，因此这会儿他也没耽搁，带着两人就去了饭厅。
这座将军府比边城那座更像真正的将军府，因为府上总算找齐了各种伺候的下人。
厨房那边听说陆言铮回来，紧急加了好几个小菜，并五笼精致可口的小包子，又熬了个山药粥端上来。
几人很快就大快朵颐，特别是陆言铮，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书凡都看得咋舌，盼儿更是睁大眼瞧着那么多包子都被陆言铮吞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姑父也太能吃了吧？可他为什么不胖呢？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今早是没法知333360643632道了，因为屋外负责接送他们上学的侍卫已经提醒他们该走了。
“姑父，我们去书院了，晚上再见。”书凡礼貌的同陆言铮说再见。
陆言铮将两人送出门，很快又折返回来，吩咐厨房给江沁语留饭，而后就又进了卧室。
沉睡中的江沁语唇角微微扬着，也不知做了什么美梦，看得陆言铮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江沁语梦到自己继承了某个不知道一表几千里的亲戚的遗产，正在库房里数金子呢，突然觉得嘴上麻麻的，手里的金子蓦地消失。
“唔……我的金……”江沁语睁眼，就看见陆言铮的俊脸在她眼前放大，而后才猛然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又赶紧闭上眼。
直到陆言铮的轻笑声传来，江沁语才迷迷糊糊的意识到，不对，她干嘛闭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