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陆言铮的船队已经进入了越江流域。

    “王爷，再过两天咱们就能进越河，朝廷在云顶度有巡航船和水师驻守。”陆言铮新提拔上来的副将赵奇上前汇报道。

    陆言铮看着江面，良久才道：“传令下去，备战。”

    赵奇猛地睁大眼看着他，“可是王爷，您之前说……”

    当初琼州水师建立之初，陆言铮就说过，不会主动发起战争，就算是打仗，也会尽量减少伤亡和损失，比如遇上朝廷的水师，就要尽量保留他们的船只，以便日后他们接手了再改装。

    但现在陆言铮说的“备战”，那就是要认真打，他们水师的实力对上朝廷的人，要是认真打的话，说是杀他们个片甲不留都不为过。

    陆言铮淡淡道：“速战速决，何况……朝廷水师中大多都是各个世家子弟吃空饷的地方。”

    从前他就了解过，朝廷水师里，绝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且纨绔子弟居多，那些人花天酒地强抢民女的事情层出不穷，朝廷却从未管过。

    既然朝廷没人管，他也不必对那些人留手。

    赵奇闻言，忽然就懂了。

    王爷还在为那些被屠村的百姓不值啊！

    老百姓一年到头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存的粮食，不但一夕之间被抢，还被人屠了村，更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朝廷既然敢放任永王，就要承受他们该承受的后果。

    再加上朝廷水师里几乎都是纨绔，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实在对他们同情不起来了。

    “属下这就去办。”赵奇拱手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陆言铮继续看着江面，想到特地去看过被屠村的两个村子的惨状，他闭了闭眼。

    安息吧，你们的仇，我会挨个报。

    ……

    萧瑞和暗十七也在这次南下的船队中，不过他们不在最大的战舰上，而是混在后勤船队里。

    “主子，来吃饭了。”暗十七端着个盒子进到舱底。

    萧瑞胡子拉碴的靠在船上，眼神空洞。

    这里是给那些会晕船的士兵准备的休息舱房，加入水师的人自然都经过训练，不会晕船，但有些人在水上航行时间长了，还是会晕，萧瑞就属于这样的人，被安排到了这里。

    也不知该说他是幸运还是不幸运，目前这个舱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萧瑞没什么反应，暗十七叹了口气，端着盒子蹲在他面前，担忧道：“主子，您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吃饭了，求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自从发生了永王军屠村的事，萧瑞就沉默成了现在这样。

    暗十七知道，对主子来说，他肯定会自责，认为如果他能早些反抗朝廷，早些推翻现在这个腐败的朝廷，那就不会出现屠村这样的事情了。

    萧瑞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看着暗十七，嗓音有些沙哑，“大军到哪里了？”

    “快进入越河了。”暗十七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合盖，将饭菜递过去，“主子，您先吃饭。”

    萧瑞没有拒绝，接过来，沉默的开口扒饭。

    西北水师的伙食很不错，每顿都有肉有菜有米，不过还会掺杂一些红薯等粗粮。

    萧瑞没胃口，但他不会浪费粮食。

    等他吃完，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暗十七很高兴，主子今天居然吃了这么多，前两天都只吃一餐饭，如果他端来，主子不吃，就会变成自己下一顿的饭，今天他总算不用吃剩饭了。

    “十七，晚上跟我去见王爷吧！”萧瑞忽然道。

    暗十七瞪大眼，急急道：“万万不可啊！”

    主子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

    “您现在在别人眼里已经入土为安了，而且也把所有的资源全部交给了西北王，若是您出现在他面前，万一他……”暗十七急得不行，但又只能压低声音对萧瑞说话。

    萧瑞摇头，“我相信他。”

    陆言铮不是那样的人，而且他之所以找他，也是为了另一件事，一件可能会影响战局的大事。

    暗十七见他神色坚定，就知道自己劝不住，只能妥协道：“主子想去见他可以，但属下不赞成您拿掉人皮面具。”

    只要不暴露身份，主子就不会有生命威胁。

    虽然这段时间他也觉得西北王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可在巨大的权势诱惑下，谁能保证呢？

    如果主子用真面目去见他，万一他为了那些到手的资源生了杀心怎么办？这船上可全是西北军，他和主子两个人，哪怕身手不错，也不可能逃掉啊！

    萧瑞沉默了片刻，而后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他信陆言铮，但如果可以不暴露他的身份，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原本他诈死就是为了远离纷争，让陆言铮接手一切，但后来进了西北水师，他渐渐的对陆言铮的做事方式起了兴趣，便一直留在军中。

    直到几天前发生的屠村事件，让他猛地意识到，要想没有纷争，首先就要解决制造纷争的源头。

    既如此，那他就必须要竭尽全力的去帮助陆言铮。

    暗十七还是有些不放心，可自家主子的脾气他清楚，最终也只能暗暗叹气，开始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怎么才能在不取掉人皮面具的去求见陆言铮。

    是夜，陆言铮处理完船上的例行事务，准备睡下，就听到船窗被敲响。

    他眉梢微挑，沉声道：“进来。”

    此人不敲门却敲窗，显然不是他手下的人，且对他没有恶意，不然就不是敲窗，而是破窗而入了。

    下一刻，陆言铮的舱房门被推开，两名陌生的面孔映入眼帘。

    “见过王爷。”进门的两人单膝跪地向他行礼。

    陆言铮绷着唇角看向他们，“二位不是我西北水师的人吧？”

    “王爷别误会，”暗十七拱手道，“我和弟弟是通过西北水师招考，从正规途径进入西北水师的。”

    萧瑞点头，没有开口。

    暗十七又道：“我兄弟二人今日前来，是有重要情报想告知王爷。”

    陆言铮眉梢微挑，“哦？什么情报？”

    暗十七自以为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萧瑞，实则都被陆言铮看在了眼里。

    “我兄弟二人的来历，王爷可以随时去查，我要说的情报则是跟苏丞相有关的……”接着，暗十七就把萧瑞告诉他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期间陆言铮一直静静的听着，视线不时从两人身上扫过。

    暗十七终于说完了，“事情就是这样，还请王爷早做准备。”

    陆言铮扯了扯唇角，没有看一直说话的暗十七，反倒是将目光落到萧瑞脸上，“安二公子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一切听从王爷与兄长安排。”萧瑞拱手垂眸道。

    陆言铮心下了然，点头道：“你们说的事我记下了，不过既然此事是你们兄弟提出来的，那就交给你们去办吧！”

    暗十七讶然的看着陆言铮，怀疑自己听错了。

    萧瑞也愣了下，而后不解的看着他问，“王爷真的要派我们兄弟去？”

    第427章

    议和吧

    陆言铮轻笑，“为何不可？这个消息是你们兄弟提供的，现在交给你们去做不是应该的吗？还是说……”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萧瑞，“这消息是假的？”

    “自然不假，”萧瑞脱口而出，随即连忙垂眸应下，“属下遵命。”

    陆言铮眉梢再次一挑，却没有多问，“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出去吧，待下一次靠岸，我会派人给你们。”

    他挥挥手，看上去像是不耐烦似的。

    萧瑞和暗十七对视一眼，萧瑞微微摇头，暗十七便也没再做什么，主仆两人一起退出了陆言铮的舱房。

    从陆言铮那出来后，两人回了萧瑞临时住的舱房。

    “主子，西北王什么意思？咱们提供给他这样大一个消息，他居然在怀疑您吗？”暗十七有点不忿的道。

    萧瑞摇头，“应该不是，但人有防备心也很正常，既然他想让我们去，我们便去吧！”

    若是有人给他提供这样的消息，他也会让提供消息的人去办，既能让人带路，又能随时看着对方，避免被骗。

    更何况陆言铮还要安排人手跟着他和暗十七，这就说明他内心还是有些相信这个消息的。

    “可……”暗十七想反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唇动了好几次才闷闷的开口，“主子就当真甘心吗？”

    甘心将自己唾手可得的一切拱手让人？甘心从此后隐姓埋名做个无名小卒？甚至是甘心……将自己喜欢的女子彻底放手让人？

    萧瑞沉默了许久，而后缓缓开口，“没什么不甘心的。”

    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有生之年只要能看见百姓安居乐业，他的放手就是值得的。

    更何况……他喜欢的人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他也不是那种会勉强人的性子，如今这样就挺好的，他知道她在这个世上的某个地方好好的生活，而她以为他已经逝去，心底不会有一丝挂念。

    暗十七看着萧瑞这模样，心下又是着急又是替他不值，可偏偏自家主子就是这样的性子，他就算说破嘴，或者主动跑出去捅破他诈死的事，也不能改变主子的决定。

    到得最后，暗十七只能发出一声轻叹，“主子早些歇息，属下明早再来您跟前伺候。”

    说完，他便行礼告退了。

    萧瑞看着关上的门，出神了片刻，扯出个无奈的笑，摇摇头也躺下了。

    或许世人对他的决定会有诸多猜测，可他心口如一，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就是他心中所想。

    另一厢，陆言铮在他们走后，叫来了赵奇。

    “王爷，这么晚了，您找属下来有何吩咐？”赵奇看着沉思的陆言铮，好奇的问。

    大伙儿现在在大江上，除了吃喝拉撒生病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能在大半夜把他喊来了吧？

    陆言铮看向他，问道：“后勤队里可有安达和安尔这两兄弟？”

    “后勤？”赵奇一愣，摇头，“属下对后勤的人不熟，王爷若是想知道，我这就去把名册拿来。”

    陆言铮点头，“那你去拿吧！”

    赵奇应声退下，心里却好奇王爷为什么会问起这两人？

    陆言铮这会儿却在回想刚才见到的两人，他们之间看似老大安达在做主，实际上拿主意的人是安尔。

    安家兄弟以为他没看见，可他却看得真真的，每次安达要说什么重要的话之前，都会下意识的先去看安尔。

    而且那位叫安尔的，总让他有一种熟悉感，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赵奇已经把名册找来了。

    西北水师的士兵都会登记详细的信息，陆言铮找到安达安尔两兄弟的信息，仔细看了看。

    没什么异常，和普通家庭一样。

    他的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好一会儿后才对赵奇道：“你派人跟着安达安尔，后日在麟州靠岸时派一队人跟他们下去。”

    “啊？下去做什么？”赵奇实在不明白。

    陆言铮道：“不用多问，跟着他们去便是，让他们之后直接前往京城。”

    “是。”赵奇不懂，但王爷不让问他也不会多嘴。

    等赵奇走了，陆言铮却睡不着了。

    安家兄弟到底是谁？

    ……

    同一时间，御书房里，景清帝又发了很大的脾气。

    “废物！真是一群蠢货！朕养你们来干什么！”

    景清帝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脸都被气得通红，指着跪了一地的人道：“短短七天时间，西北军连下两个州府！你们都在干什么？半个月后是不是就要让他的大军攻进皇宫里来？”

    西北军从琼州出发，第二日夜里就跟永王军交了手。

    如果只是正常交手也就罢了，关键是西北军直接把永王军一锅端了！

    一锅端！是一锅端啊！

    他从没想过，朝廷军在西北军面前，竟然只有打个照面的实力！

    “西羌王不是把所有火药武器的信息都给军器监了吗？他们不是做出了威力不错的武器吗？为何还会输得这般惨？”景清帝就差抓着头发暴走了。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跪着的人更加心虚。

    他们哪里知道啊？

    以前只听说西北军的火药武器厉害，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厉害啊！

    最主要的是，永王军也带了火药武器，可跟人家居然完全没得比，打个照面就被人灭了，永王还不知所踪，生死不知。

    永王军尚且如此，那些没有火药武器的军队就更别提了。

    只短短七天，西北军就连下两个州府，分别的麟州和蕲州。

    也是这时朝廷的探子才传回来消息，西北军兵分八路朝京城来了！

    “你们现在给朕好好想想，接下来朝廷要如何应对！”景清帝捂着胸口，快喘不过气了。

    他扫了一眼跪着的人，随即眉头一皱，怒问道：“苏丞相呢？”

    有名官员颤声道：“丞相大人身体抱怨，无法下床，不能进宫面圣。”

    景清帝大手一挥，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和奏折掉了一地，“混账！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这个老匹夫竟敢称病不出？”

    他气得狠狠喘了两口气，而后道：“传朕旨意，宣苏家女眷进宫陪伴太后，苏丞相明日必须进宫面圣！”

    他身边的大太监立刻去找人宣旨。

    景清帝狠狠的发了一通火后，看向兵部尚书问，“兵部可有对策？”

    于尚书垂头丧气的道：“陛下，如今国库空虚，不管做什么都拿不出银子，之前强征来的百姓也都在逃跑……微臣实在无能为力啊！”

    他一肚子的辛酸泪没处哭，现在永王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们根本就管不过来啊！

    景清帝又骂了几句废物，可他心里也清楚，国库是真没钱，而且不止国库没钱，他的私库要没钱了。

    正在景清帝烦躁不已时，有人弱弱的说了句，“皇上，要不……咱们和西北王议和吧？”

    景清帝虎目一瞪，“你再说一遍？”

    那人一看他的表情，吓得再也不敢开口，将脸都贴到了地上。

    第428章

    如此上赶着

    可又有人开口道：“微臣也以为，应当与西北军议和……”

    有人开了口，其他人也就胆子大了起来，纷纷说着议和的话。

    “是啊皇上，说到底西北军那不也是大越子民吗？这次的事完全是因为永王屠村造成的，只要咱们拿出诚意，同西北军致歉，我相信西北王也不会愿意看见生灵涂炭。”

    “臣附议！”

    “臣等附议！”

    “臣……”

    实际上这些人心里全都没底，毕竟从陆言铮露出反心的那天开始，皇上就没对他服过软，虽然也没把陆言铮怎么样就是了。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景清帝居然陷入了沉思，好像在认真思考议和的可能性。

    于尚书鼓起勇气道：“陛下，据微臣所知，陆言铮是个极其为百姓考虑的人，若是朝廷愿意议和，他看在百姓的份上，也定然不会拒绝……”

    “朕准了！”景清帝忽然道，“立刻让礼部尚书拟定合议书，用最快的速度送到陆言铮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