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行知被姜媚看得心里发毛,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他咬牙道:“县主不必如此看着我,我的确卑劣不堪,但你不也是踩着别人的尸首活下来的吗?”
姜媚以为赵行知说的是那些和她一起中毒的人,她扬手又给了赵行知一巴掌:“那些人都是被你们害死的,若不是你们下毒,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这两巴掌姜媚都用了全力,赵行知脸上火辣辣的,压不住火气说:“这毒无药可解,唯有换血,以命换命,县主能活,就得有十个婴孩儿死,那十个孩子难道不是县主害的吗?”
叶家已经被抄家,赵行知以为叶青行早就把救人的办法说了出来,以裴家的权势,找十个婴孩儿给姜媚换血并不难。
所以见姜媚好端端的活着,赵行知一直觉得自己算是掌握了姜媚和裴景川的把柄。
姜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会在赵行知口中听到解毒之法。
震惊之后,姜媚很快冷静下来,她揪住赵行知的衣领追问:“谁告诉你的,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行知觉得这是姜媚心虚的表现,底气足了些:“叶青行把毒药交给我时亲口说的,这毒无色无味,一旦入体,便会迅速侵入肺腑,无药可治,唯有换血才能活下去,只要县主以后不为难我,我绝不会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僵持片刻,姜媚拿走了那盒糕点。
走到阁楼后,姜媚坐下,有些发怔。
只要换血她就能活下去,但必须要十个婴孩儿的血才行。
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
姜媚没有生过孩子,但询儿和吴芳妍的女儿都是她亲手接生的,她知道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有多痛苦,更知道新生命有多珍贵。
哪里能这样换命呢?
枯坐了小半日,姜媚收拾好情绪,和往常一样翻看典籍思考乐谱。
不知是不是这次她真的接受自己会死的事实,她竟有了改进乐谱的灵感,她很快写出来拿去秦家,秦牧之看完两眼放光,秦父更是赞不绝口。
祭典前两日,又逢校尉营沐休,姜媚接了询儿,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他去了城中成衣铺。
过完年,他像是雨后春笋一下子窜了个儿,去年准备的衣服裤子都短了一截,得买两身新衣服才行。
姜媚不知还能带询儿买几次衣服,特意来了最好的铺子,想给询儿买几套柔软舒适的里衣,只是穿在里面也不会太招摇。
询儿去试衣服时,裴音音和一个女子并肩走了进来。
自那日不欢而散,姜媚和裴景川便没有再见过面,如今看到裴音音,姜媚下意识地躲开。
裴音音并未看到姜媚,与女子说着话往楼上走去,两人的交谈声不大,却很清晰地传入姜媚耳中。
“听说三公子的伤突然恶化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也不太清楚,前几日三哥回来,不知为何跟大伯母和祖母大吵了一架,大伯父听说后,对他用了家法。”
“用了家法?”
那位姓贺的小姐忍不住惊呼,裴音音连忙捂了她的嘴:“大伯母不让我往外说,贺姐姐小声些,三哥终归是大伯父的亲生骨肉,他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出事的。”
贺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表示知道了,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快步上了二楼。
楼下,姜媚掐着掌心,脸色有点发白。
裴景川的伤还没好,这种情况下怎么受得住家法?
等询儿出来,姜媚迅速结了账离开。
一到家,她立刻拿了裴景川那枚玉佩去到裴家。
第282章
祭典
姜媚没能进去裴家的门。
裴夫人发了话,不许她再踏入裴家半步。
裴景川的生死也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姜媚没办法,只能期望能在两日后的春日祭典上远远的看裴景川一眼。
只要确定裴景川安好她就再不纠缠了。
这次祭典并不在宫里,而在城郊。
钦天监早就看好方位,过完年,工部就派了人动工搭建祭台,等百官入宫觐见完毕,便会随明昭帝一同出宫祭祀。
司乐局的乐师和舞姬要提前跟着禁卫军出发去做准备。
丑时刚过,姜媚就起床去了司乐局检查乐器和祭祀要用的东西。
她刚到一会儿,阿妩也到了,看到姜媚,阿妩有些意外:“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是了,姜掌乐怎么还亲自来了,昨晚姜掌乐也很晚才走,回去怕是都没睡着吧?”
“你昨晚不也很晚才走吗。”
姜媚柔声回答,手里动作没停,每一样乐器都拿起来细细查看。
阿妩见状好奇道:“姜掌乐在找什么?这些乐器里难道还能藏什么东西不成?”
前几年出了一个女土匪,她劫富济贫,杀了不少人,后被抓住斩首示众,事情宣扬出来,没人觉得她是行侠仗义,反倒都在猜测她长得如何,是否漂亮。
众人谈论的多了,老鸨便让楼里姑娘学了舞剑讨客人欢心,为了让客人觉得惊喜,剑都会藏在特制的笛子和琵琶之中。
虽说花楼姑娘手里的剑都是没开刃的,但姜媚也知道这些乐器是能藏凶器的,仔细一些心里也能安定些。
姜媚没有说出真实想法,只道:“我只是检查一下看这些乐器有没有不小心被磕碰损坏,万一到时音调不对,出了岔子就不好了。”
“那么多人一起演奏,便是有一点儿瑕疵也不会有人听出来的,姜掌乐未免也太谨慎了。”
姜媚但笑不语,检查完乐器,又挨个检查面具和祭服。
做完这些,乐师和舞姬陆陆续续到来,等人到齐了,姜媚又叮嘱了一番,负责护送他们的禁卫军便到了。
禁卫军又检查了一遍器物,所有人才出门,上车之前,所有人都接受了检查,确定没有夹带私物才坐上马车出城。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巍峨庄严的祭台映入眼帘。
祭台依着一处山坡建造,山坡工部的人用火药炸掉一半,地面用碎石密密整整地填压过,边缘位置立着九根一人粗的盘龙石柱,最中间的位置是大片木板拼接而成的圆台,圆台之后是数十级的台阶,台阶之上,三足青铜鼎静静矗立,那是只有九五至尊才能登上的地方。
以祭台为中心,方圆百米的位置都有重兵把守,山坡上更是布置了许多弓箭手。
下了马车,仍是要先接受检查才能进入。
姜媚第一个接受检查,检查完,便站在旁边看着其他人。
阿妩很快来到姜媚身边,见姜媚如此紧绷,她忍不住开口:“所有东西姜掌乐都已经检查过了,大家的动作也早就熟记于心,姜掌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阿妩也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她脸上却没有一点儿紧张,反而两眼放光,透出期待。
姜媚问:“你就不怕出错吗?”
阿妩弯眸笑得明媚:“不会的,我早已练了无数遍,不会出错的,而且就算出错,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她之前就差点吊死在大司乐的屋外,就算出错,也不过是死,没什么好怕的。
这会儿晨光乍现,阿妩脸上的笑容明媚极了,姜媚被感染,唇角跟着上扬,身体也放松了些。
很快,所有人都接受完检查。
阿妩先带人到去换衣服上妆,姜媚则带着乐师抬着乐器来到指定位置等待秦家人的到来。
年前刑部被屠,罪魁祸首还没找出来,许多官员都被罢免,更有朝臣上奏建议取消今年的祭典,却被明昭帝否决。
今日出行的禁卫军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姜媚不知道朝堂上的风云诡谲,却还是从重重的检查中感受到了两分紧张,可日头越升越高,笼罩她的只有暖意。
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姜媚等了没多久,秦父和秦牧之就带着秦家人到了。
内务府专门为他们做了统一的祭服,所有人发冠高束,面色肃穆,远远走来,便让人生出敬畏之心。
检查完,众人很快就位开始排演。
乐器和大家的默契都没有问题。
排演结束后,大家暂时休息储备体力,一个时辰后,明昭帝带着百官声势浩大的出现。
明昭帝不慎染了风寒,嗓子哑了说不出话来,一直坐在软轿上没有露面。
虽然有太子代为转述,但众人心里还是蒙了一层阴影。
这祭典本就是为了祈求来年一切顺遂的,陛下却在祭典之前染了风寒,还到了不能说话的地步,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啊。
姜媚并不信这些,等太子让众人起身后,她立刻在人群中寻找起裴景川的身影来。
今日祭典事关重大,若他无碍,肯定会参加的。
裴家的人相貌都很出众,姜媚很快看到了裴父、裴景行和裴景州,却没有看到裴景川。
姜媚仔仔细细找了两遍,还是没有,心脏不由得狠狠揪起。
难道他真的受了家法,伤情恶化到连床都下不了了?
正想着,牛角被吹响,祭祀要开始了,姜媚只好掐断思绪,退到营帐中看阿妩她们的情况。
众人都已换上祭服,脸上也涂上黑红相间的图腾,除了一双眼睛,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乍一看还挺吓人的。
姜媚细细地分辨,好一会儿才找到阿妩,她走过去说:“祭典马上就要开始了,都准备好了吗?”
阿妩弯眸:“好了。”
话落,阿妩带着众人起身,朝外走去。
等太子宣读完祭文,上完香,咚的一声钟鸣传来,大气磅礴的祭乐在一众乐师的演奏下流淌而出。
与此同时,阿妩带着一众舞姬赤脚跑上祭台。
姜媚担心着裴景川,无法集中注意力观察祭台上的情况。
就在众人专心祈祷时,变故陡然发生!
第283章
将计就计
“呕!”
太子突然冲到一边吐了起来。
众人愣了片刻,站在最前面的三公和禁卫军统帅连忙围过去关心。
明昭帝已经因为风寒哑得说不出话了,太子若是再有什么不适,这场祭典还怎么进行下去?
后面的百官没有一拥而上,却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
明昭帝也透过轿撵吩咐近侍上前查看情况。
秦家人参加了这么多次祭典,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人弹错了一个音,立刻收到秦父的眼刀子。
陛下没有叫停,典乐便不能停。
此时典乐正好来到最高潮的地方,众人按照排练地围成一个圈,然后又变换阵型形成三角,躬身跪趴在地上齐声诵念祭文,这时最后一个人踏着众人的背一跃而起。
早在太子呕吐之时,姜媚就集中注意力关注着现场的情况。
阿妩带人练习舞蹈这些日子,姜媚去看过很多次,她知道有这样的舞蹈设计。
但那个一跃而起的舞姬不该是阿妩,阿妩手里更不该出现寒光!
阿妩跃起的动作很漂亮,像是一只要冲天而起的青鸟。
好多人都在感叹这次典乐祭舞的编排新颖精妙,阿妩却踩中一人的肩膀,借力再次跃起,直奔明昭帝的轿辇。
阿妩会武功。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姜媚高声喝道:“有刺客,保护陛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太子身边吸引的人太多,姜媚的话音落下时,阿妩也轻巧地落在明昭帝的轿撵上。
她身子轻盈,又赤着脚,并未发出什么声响。
而后如鬼魅一般,钻入轿撵之中。
剩下的舞姬也都施展轻功,来到三皇子身边。
下一刻,禁卫军中有近半的人突然操戈朝身边的人刺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百官终于回过神来。
不是有刺客,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篡位!
“诸位不想死的话,就老实待着不要动,我有几句话要与皇兄说。”
三皇子高声开口,俨然胜券在握。
今日来的多是文官,虽有武将,但都没有兵器在手,硬拼的话只能送死。
众人很快安静下来,三皇子朝太子走去,太子身边的人想要以身相护,被太子拒绝。
太子擦去嘴边的污秽看着三皇子:“三弟这是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皇兄才对,皇兄故意闹出动静吸引注意力,让杀手谋害父皇,究竟意欲何为?”
三皇子义正言辞,好像他才是正义的那一方。
太子被这套说辞逗笑:“谋害父皇?我为嫡为长,是名正言顺的储君,谋害父皇对我有什么好处?而且现在在场的禁卫军不都听命于你么?”
“是皇兄先要图谋不轨,我得知后才安插人手试图阻止,皇兄若不认罪,休怪我不念血缘之情。”
说到最后,三皇子眼神一凛,满脸狠戾。
明昭帝已死,只要把罪名都安到太子头上,皇位就理所当然的被他收入囊中了。
太子并不生气,眸底笑意更深。
像是寻常人家的兄长看着调皮捣蛋的弟弟。
“三弟筹谋这么多年,应当稳中求胜,思虑周全再行事才是,今日怎地如此莽撞?”
太子的冷静让三皇子心底涌起两分不安,问出来的问题更让三皇子恼怒。
他自然是想慢慢筹谋,等到万事俱备再逼宫的,可叶青行被抓,他派了很多人去刺杀都没成功。
叶青行知道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他怕叶青行全都抖落出来,导致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只能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只要能坐上那个位置,就算把今日在场的人都杀光,也算不得什么。
三皇子不想跟太子浪费口舌,他厉声喝道:“乱臣贼子,也配对我指手画脚,把他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一群禁卫军立刻上前和太子身边的人厮杀在一起。
百官之中有人高呼不可,手足相残有悖人伦,弑父篡位更是荒唐,为人臣者,绝不能认乱臣贼子为主。
那人刚说完,一支暗箭忽地朝他射来,眼看要殒命,贺朝穿着一身黑甲凭空出现,一刀将那箭拦腰斩断。
在他身后,校尉营的精锐策马而来,尘烟滚滚。
三皇子瞳孔微缩,失声怒吼:“校尉营怎么会这么快知道消息赶来?”
禁卫军常在宫中走动,方便行事,三皇子经营多年才策反了近半人马为自己效力,今日在场的不过数百。
可现在赶来的人根本望不到尽头,人数上已是碾压之势。
可这里都是他的人,太子是何时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三皇子想不明白,更无法接受自己的大计就此落败。
反正父皇已死,只要太子死了,一切成了定局,就算援兵赶来也没用!
三皇子正要下令让人全力绞杀太子,太子却先一步问:“三弟,你就这么肯定父皇就在轿子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