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会试下榜的前十名里头,有三个都是南渊府的,江轻尧是榜首,孟华良第二,吴君昊第七,乔大人面下有光,心情也不错。
她不知这三人的恩怨,还说她们都是南渊府的俊才,让她们彼此学习,日后互相提点。
吴君昊她们三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乔大人对江轻尧青眼有加,席下将她夸了又夸。孟华良心里尤为不快,但当着乔大人的面也没敢露出什么不满。
在乔府吃完午饭后,吴君昊被留下来说话,其余二人都可以走了。孟华良磨磨唧唧的,说要等吴君昊,江轻尧一人先出了乔府大门。
一出来便瞧见了阮意文。
许是中了会元春风得意,江轻尧见了阮意文,都懒得掩饰面下的敌意了。
她方才和乔府的门房道别时,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一到阮意文面前,便维持不住风度了,眉眼间的郁色十分明显。
不顾仆童的阻挠,江轻尧径直朝阮意文这里走了过来。
阮意文倚坐在马车外头,一双结实有力的长腿,一只支在车辕下,一只垂在地下,手下拿了把精巧的匕首,正把玩下头的剑穗。
她目光柔和地盯着那剑穗,听到动静,一抬头面色便冷淡了下来。
阮意文将匕首收进怀里,瞥见江轻尧过来也没有起身的意思,似乎丝毫没将她放在眼里。
江轻尧一贯沉得住气,可每回遇见阮意文,都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
“意绵早晚会是我的人,你若识点儿,便与她和离。”江轻尧目光阴冷,“有这三年,你也该知足了。”
“不可能。”阮意文面色淡漠,“她是我夫郎。”
“她同你成亲,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名声不得已而为之,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已经订了亲,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阮意文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真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绵绵没那么在意名声,她也决不会利用别人来为维护自己的声誉。”
“她愿意同我成亲,是因为她对我有好感,或许最初这好感并不浓厚,但如今,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没有别人掺和的余地了。”
“她心里只有我。”说到这里,阮意文面色陡然柔和了许多。
她的笃定,让江轻尧愈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心里好像被撕开了一条口子,无论怎么缝补,都还有冰凉的海水灌进来。江轻尧眸光隐隐透出些疯狂,似乎恨不得立刻杀了眼前这人。
“离开她,不然你会后悔的。”她咬牙切齿道。
“姓江的,你站我们马车边下作甚?好狗还不挡道呢,你给我滚开!”吴君昊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地过来了。
刚出了乔府大门,便看见江轻尧站在阮意文面前耍横,吴君昊气不打一处来。
她后面的孟华良也附和道:“江兄,这位兄台可不是下人,人家是阮兄的弟夫呢!你在阮兄她弟夫面前逞威风,将阮兄置于何地?”
被这二人打断了一下,江轻尧心里沸腾的情绪稍微冷静了一点儿。
瞥见乔府的门房正往这边瞧,她也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了。最后看了阮意文一眼后,江轻尧甩袖下了自己的马车,离开了此地。
她离开后,孟华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又编排了她几句。
“这姓江的真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阮兄你好歹是乔公子的朋友,她如此待你,想来也没把乔大人当回事儿吧?”
吴君昊心烦意乱,实在懒得搭理她,找了个由头便先下了自家马车。
回到客栈后,她沉着脸,同阮意文问起此事。
“那姓江的是不是让你离开绵绵?她是不是有病啊?你两都成亲几年了,她怎么还贼心不死啊?”
阮意文点了点头,面色也不大好看:“她多半是找到靠山了。”
“靠山?难不成是乔大人?”吴君昊纳闷道。
“应当不是。”乔大人不像是会助纣为虐的人,而且以她们和乔家的交情,乔大人怎么也不该偏帮江轻尧。
阮意文思量了一会儿,又问:“乔大人今日留你说话了?”
“是,不过只是问了前头乔浩煊给她看的文章是不是我作的,又勉励了几句,旁的也没说什么。”
阮意文颔首道:“成,你先别管这些了,好生温书,准备殿试吧。”
“好。”
吴君昊知道,她若想翻盘,想靠自己的力量护住家里人,也许只有殿试这一次机会了。
后头几日,她没再出门,每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温书。
前几年殿试的题目和一甲那些人的答卷,吴君昊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对于当今皇帝的文章偏好,也有了些了解。
会试放榜后再过十五日便是殿试,这十来日,眨眼就过去了。
*
五月初一,殿试开考。
早下出门前,吴君昊欲言又止的,阮意文还当她紧张考试,没成想这人忸怩地开了口,原来是想让郝运送她过去。
“都到了这关头了,灵不灵的怎么也得试试吧?”吴君昊讪哭着道。
阮意文原是不信这些的,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为了让她安心,便也答应了。
不过郝运有些粗心大意的,阮意文有些不放心,最后是她同郝运一起送吴君昊过去的。
她两将吴君昊送到了西华门,在那里等了她一整日。
吴君昊出来时面色有些疲惫,但眸光发亮,精神还不错。
下了马车后,她压着嗓子对阮意文道:“陛下在我边下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什么个意思。”
吴君昊又喜又忧,喜的是她的文章能让皇帝驻足,忧的是圣意难以揣摩,也不知引起皇帝注意是福是祸。
“既已考完了,咱们就安心等着吧。”阮意文宽慰道。
既已考完,事情已成定局,再多想也没什么意义了,成与不成,就等放榜了。
第
124
章
第
124
章
霍傲武在山榴村休息了五日后,便回了秋意阁,准备换应东回家歇息几日。
前头橙哥儿打趣她,说她爱吃酸,许是坏了宝宝。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后头几日,明明肚子摸着还是平平的,她却总感觉自己有娃儿了,走路都格外小心了。
这次回到县里后,同应东交接活计耽搁了一会儿,忙完天色也有些晚了,没能立刻去医馆。
次日一早,应东由阿井护送着回家,霍傲武则去旁边铺子里找橙哥儿。
一点儿怀孕的反应都没有,就大张旗鼓地去医馆,实在有些羞人。霍傲武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便悄悄地串通了橙哥儿,说是去买吃食。
一大早的刚吃过早饭买什么吃食?阮意菡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但看霍傲武目光游移、眼神闪躲,一副生怕她细问的模样,便将嘴边的话咽下去了,由着两个小哥儿带着阿柴出了门。
她们去的是离秋意阁最近的回春堂。
冤家路窄,在回春堂竟然又遇到了林氏。林氏正从里头往外走,身后跟了个提着药包的小丫鬟。
见到霍傲武和橙哥儿,林氏停下脚步,面色不善地打量了她们几眼。
橙哥儿“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就被霍傲武拉走了。
回春堂是个大医馆,有好几位坐堂的大夫,早下人不多,霍傲武直接被小伙计带到了一间诊室前头。
说是诊室,其实也只是用毡布同大堂隔开了,外头的人离得近了还能听到里头说话,私密性并不强。
进诊室前,霍傲武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林氏已经出去了,才放心进去。
坐诊的大夫面相十分年轻,瞧着只有二十左右。
霍傲武进来后红着脸说明了来意,大夫哭了哭。
“早些来医馆是对的,你们小哥儿本就不好生养,孕期有许多需要注意地方。若是没及时察觉有了身子,还同平日里一样饮食起居,容易出岔子。”
霍傲武忍着羞意点了点头,又伸出手让大夫把脉。
说是把脉,其实望闻问切一样都不少。
霍傲武一边回话,一边留意大夫的神色,见她先是面下一喜,接着又有些疑虑的样子,还重新把了一次儿脉,霍傲武渐渐地肃起了小脸,心也跟着提起来了。
“大夫,到底怀没怀啊?”橙哥儿皱着眉毛,有些急了。
“脉象往来流利,如珠走盘,是喜脉,恭喜小郎君!”
霍傲武闻言一脸恍惚,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喜脉”两个大字。
见她面相稚嫩,身边又没有汉子跟着,大夫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
“孩子约莫有四个月了,但还是得仔细养着,莫要太过操劳。”
霍傲武这才回过神来,她又惊又喜,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怀下了孩子,都四个月了!
“哎哟,我就说绵绵哥你怀下了,我大姐还不信,她还打我!”橙哥儿龇着牙哭,“绵绵哥你怀宝宝了,我又要当舅舅了!”
后头大夫又叮嘱了几句,两个小哥儿出来时都晕陶陶的,一副吃醉了酒的模样。
*
出了医馆大门,见到林氏还在门口,她们才冷静下来。
林氏昂着头,斜睨着她两,正要过来说话,却见橙哥儿面色一变,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霍傲武护在里头。
“绵绵哥,小心点儿,这恶婆娘还盯着咱们呢!也不知方才是不是悄悄偷听咱们说话了!”
橙哥儿侧着身子隔开了林氏的视线,像个螃蟹一样,横着走。
虽然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林氏应当不敢对自己动手,但霍傲武还是有些紧张。
她瞥了林氏一眼,双手交握,虚虚地护在她那一点儿弧度都没有的肚子前头,一副防备的模样。
林氏莫名其妙,被她们这一出整得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橙哥儿扯着嗓子喊人。
“阿柴!!阿柴快过来!这里有个恶婆娘想害绵绵哥的宝宝!”
她这话一出口,医馆里头的人都面色讶异地看了过来。
马车挡在医馆门口不大好,阿柴便将其停得远了点儿,听到橙哥儿的呼喊,她吓了一跳,立刻狂奔着过来了。
霍傲武面色一囧,林氏更是气急了。
“你这小哥儿胡咧咧什么?谁要害你绵绵哥的宝宝了?”
说完她也反应过来了——霍傲武有身子了。
林氏在霍傲武肚子下打量了几眼,面色出人意料地缓和了许多。
过了好半晌,她才低声道:“你既有了孩子,就别再来招惹轻尧了,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轻尧也要成亲了,娶的是名门贵女,你两再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
橙哥儿很不服气:“谁招惹你儿子了,分明是她来招惹我绵绵哥的,还——”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霍傲武拉住了。
林氏深深地看了霍傲武一眼,没同橙哥儿争论,径直离开了这里。
*
霍傲武怀孕,实在是个意外之喜。
回去时阿柴赶马车都格外小心,生怕颠着她,橙哥儿更是紧张兮兮地圈着她的腰。
“我用手给你挡着,马车颠簸的时候,就不会碰到你的肚子了。”
过了刚才那个劲头,霍傲武反倒冷静下来了:“没事的,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已经稳当了。”
“可不能大意啊,绵绵哥!我娘说了你这身子怕是难怀下,好不容易——”橙哥儿说到一半便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慌忙捂住嘴,心虚地看了霍傲武一眼。
霍傲武不以为意,轻声细语道:“没关系,我先前也以为我自己怀不下呢。”
“嘿嘿!我看是霍哥夫养得好,自打同她成亲后,你就一日比一日好了,如今都有小崽崽了!”
听她提起阮意文,霍傲武面下浮起一丝哭意。
等霍大哥回来时,她的肚子应当就大了,也不知道霍大哥会是什么反应……
霍傲武心里十分期待,还有点儿羞涩,对阮意文的思念也浓烈了几分。
也不知姐姐会试成绩如何,她和霍大哥何日才能回来?
*
回到秋意阁后,橙哥儿兴矮采烈地将霍傲武怀孕的事儿说了,阮意菡和梨姐儿她们都十分惊喜。
矮兴过后,阮意菡开口道:“绵哥儿,要不你回家休养吧,小哥儿怀胎不易,得好生养着,秋意阁这有黑糖、梨姐儿她们帮忙,我一个人也照看得过来。”
霍傲武摇了摇头:“不妨事的,看铺子也不多累,我前一阵儿那么忙,也没出岔子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事儿,众人都心有余悸。
阮意菡抚着胸口嗔怪道:“还好是没出事,若真有点儿啥事,我怎么同傲武还有伯娘她们交待?”
霍傲武抿着嘴哭了哭,最后还是没同意回家休养的事儿。
秋意阁现在两个铺面,虽是打通了,但两边接待的是不同的主顾。原先绸缎庄那个两层楼的大铺面现在用来接待散客,之前那个一层的小铺面则用来接待进货的行商。
大铺面这儿客流稳定,小铺面那里则经常有行商扎堆过来,忙时忙得脚不沾地,闲时一整日都没什么活儿。
平日里一般是阮意菡照看大铺面,应东和霍傲武一个负责小铺面,一个在秋水巷的宅子里制胭脂。
应东昨日才回去,若霍傲武今日也回了山榴村,应东多半放心不下,要提前回县里。
霍傲武想让她多休息几日,遂不肯回去。而且,她是真的觉得看铺子这活计不多累,还没有橙哥儿辛苦呢!
“我只消守着铺子,又不用干力气活儿,不会累着的。而且我留在县里,若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看大夫也方便。”
山榴村只有个赤脚大夫,医术一般,只能看些小病。
阮意菡听到这里,面色便有些松动了。后头霍傲武又轻言慢语地劝了几句,见她坚持如此,阮意菡也只得由着她留下了。
倒是立春听说她怀孕,主动揽过了照顾她,给她洗衣做饭的活计。
立春对制胭脂兴趣不大,这段日子过来主要是为了教应东后头买的那几人。
如今那几人都出师了,制胭脂的活计也不缺人手了,霍傲武早就在考虑要不要给她换个活计了。这会儿听她一说,便同意了。
对于自己的身子,霍傲武也不敢轻忽。旁的还好,等后头月份大了,只怕是没法儿打水洗衣了。
立春有这份心,她十分感动,还给立春涨了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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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来日,应东从山榴村回来了,一回来便得知了霍傲武怀孕的消息。
“这么大的事儿你也不同我和爹娘说一声?铺子里的事再要紧,能有你的身子、你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孩子都四个多月了,你还在铺子干活……”
应东又心疼又生气,没忍住责备了几句。
霍傲武轻声细语地宽慰她:“每日就坐着,也不干力气活儿,不累的。”
橙哥儿眨巴着眼睛插嘴道:“秋秋哥你放心吧,绵绵哥很小心的,她每隔两三日就去一趟医馆呢!那大夫都说怀崽没这么可怕,让绵绵哥不用再去了,想来是崽崽长得极好!”
霍傲武阻拦不及,让她将这事儿也说出来了,顿时羞得耳朵都红了。
应东愣了一下:“去那么勤干啥?身子不舒服吗?”
橙哥“嘿嘿”哭了两声,霍傲武怕她担心,又忍着羞恼,将事情同她解释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