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会立刻消失,像是给温泅雪反应的时间,没有等到温泅雪的挽留他才瞬移不见。
在君罔极离开后。
小谙出现在温泅雪的门口。
少年清秀灵气的脸,在习惯了失明之后,已经能在黑暗里如同常人一样行走生活。
甚至。
只要用灵力结合术法,与文字産生勾连,就能将字意化作意识进入紫府。
他甚至还学会了烧菜。
“师尊,该用晚膳了。”
温泅雪还在写写画画,头也不抬:“你自己吃吧,不饿。”
小谙的神情隐在阴影里:“师尊只喜欢吃那个人做的东西吗?”
声音轻如呢喃,虚幻不稳。
温泅雪一顿,回眸看向他。
少年的气质和修为一样,一日千里,看上去像一个世家精心培养的矜贵公子。
纵使双目失明,那双眼睛也明亮熠熠,如同明珠。
只是他的脸上带着神伤,不知为何被主人抛弃了一般,有一种让人不忍心的可怜。
“师尊很久没有同我一起吃饭了。”小谙满脸小心翼翼的渴望和孺慕。
温泅雪起身走到门口,近距离望着他的脸。
小谙的脸上露出微笑,期待着温泅雪的回答。
温泅雪的声音传来,却是:“你是想要人陪你吃饭,还是有事想对我说?陪吃饭的话,可以去找桓真。”
小谙的脸上一僵,温泅雪的声音澹澹,如同初雪生凛,没有任何情感情绪。
小谙黯然,双目泫然,被伤了心,他声音颤抖:“师尊为何独独对我冷漠?师尊讨厌我吗?”
温泅雪的声音澹澹:“我对桓真和彦炽也是如此,为何桓真不觉得我对他冷漠,独你如此?你讨厌我?”
小谙连忙摇头,睁大眼睛:“我敬重钦慕师尊都来不及,怎么敢对师尊有讨……之意?”
他连“讨厌”两个字都不舍得对这个人说。
“我只是羡慕。”
温泅雪无动于衷:“羡慕什么?”
小谙抬头,几分伤心和嫉妒:“羡慕那个人,师尊待谁都疏离冷澹,无论如何都无法走近师尊心里,但那个人好像是例外的。师尊接受他的花,他送师尊什么师尊都喜欢,师尊还回应他,我也送师尊花,我也可以给师尊做饭,刻师尊看都不看,师尊喜欢他不喜欢我。只有他是特别的。”
这天真赤诚的少年伤心得流出了泪。
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可能不被触动。
温泅雪却好像无心一样,又或者看不见的人是他一样,视而不见了少年的情意真心。
他语气平静,声音澹然:“我已经得到了喜欢的花,自然不需要别的花。有人送了我喜欢的食物,自然吃不下别的。已经有人为我做了我想要的一切,自然不需要别的人再做什么。我没有讨厌你,也没有不喜欢你。现在,你感到安心了吗?”
小谙仰头,温泅雪不讨厌他,温泅雪的解释证明了他的误解,可是,他并不满足。
“师尊没有讨厌我,可是,师尊也没有更喜欢我。”
温泅雪:“……”
小谙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了,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纵使师尊说喜欢我,但比起我,师尊也更喜欢那个人。”
说完之后,他才感到忐忑不安。
师尊会怎么说?会安慰他吗?不,师尊从不安慰人。
只有第一日自己看不见的时候,师尊才摸了摸他的头,再也没有了。
师尊会斥责他吗?他自然害怕温泅雪的冷漠疏离,和这些比起来,斥责似乎也是好的,最起码是有情绪和情感波动的。
许久,温泅雪的声音才响起:“所以,你想要的是我的更喜欢?”
小谙嘴唇颤抖:“是,因为我……我比任何人都喜欢师尊!”
少年带着哭腔哽咽,捧着自己颤抖的心。
温泅雪:“你说得对,我的确偏爱君罔极,待君罔极特别。”
小谙僵在那里,苍白冰冷得可怕,像是瞬间心脏冻结,像是死了一样。
直到对方后半句声音温和传来:“但小谙应该是能理解我的吧,君罔极毕竟是储尊。”
小谙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师尊待那个人与衆不同,只是因为他是储尊?”
“呜呜师尊,那个人不是好人,桓真他们都怕他,他们都说那个人会害死师尊的,他和君上的关系并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根本不是君上的儿子,他们其实是一个人……他们是骗你的。师尊不要喜欢他……相信我,我说得都是真的。”他恐惧不安,慌忙说出了诋毁那个人的话,嫉妒幼稚又难看。
温泅雪的声音温和,轻慢:“我知道,大家私下都说,所谓储尊其实是君上的分神。可我是君上预备役道侣,他喜不喜欢我,我都只能喜欢他。”
小谙:“……!”
心跳骤停。
温泅雪的声音明明那样温和却遥远至极,纯澈无辜却似无情无心:“我的确待你冷漠,因为你若是喜欢我,会死的。但是,不用怕。你是我的弟子,我绝不会让你死。因此,为了你好,我绝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回应你的喜欢。这样,你就能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了。这就是你想要的更喜欢。”
说完,那扇门关上了。
小谙失魂落魄,一片空茫。
他明明说了真话,师尊也明明相信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是为了我好,为了保护我?是更喜欢?”
可是,可是……
……
“噗嗤。”
黑暗不见一丝光的宫殿内。
低哑阴冷的嘲笑声响起。
第194章
师尊才是龙傲天求而不得9
“蠢货。”黑暗宫殿里的身影,
左手支撑着脑袋。
“……”
像是听到了什么,嘴角扯起的弧度愈发大:“真可怜,但是怎么办呢?无论你怎么做,
也换不来一个眼神。”
这嘲笑声音未见得有多幸灾乐祸,像是阴暗潮湿深潭下的苔藓,或者细菌蘑菰,
空虚至极。
“……”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
黑影回以低哑嘲讽的冷笑。
“真的吗?你觉得这是喜欢……”
画然从光亮处走来,他方才睡了一觉,被声音吵醒了。
走出来就听到那个人自言自语一样的呢喃。
画然和温泅雪一模一样的脸上一片沉静,
有一种高傲出尘的目空一切感,
彷佛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让他感到惊讶,有任何波动。
只是因为,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这世间彷佛少有能牵动他情绪,让他在意的存在。
但他的目光此刻专注地看着黑影:“在跟谁说话?”
那位君上自然知道画然来了,抬起头,
黑色的衣服墨水一样披散的长发,
无边的黑暗,
显得那张脸苍白得过分,是一种棱角冰冷沉郁的英俊,
是一个分外成熟强势的男人。
眉骨修挺,
眼睛狭长深邃,
嘴唇薄而长。
是一张像黑暗深潭下的恶龙一样危险的脸。
抿着嘴角上扬的薄唇笑着,脸上其馀地方却不动,
那双灰色的眼睛望着画然,
笑着却让人不安。
“一个可怜的蠢货罢了。”
说着他向画然伸出手。
画然回应伸出自己的手,
在对方身边坐下。
“总是待在这里,你不无聊吗?”
“我等到了你,就再也不会无聊了。”
画然不做声了,为他斟酒。
他斟一杯那位君上便饮一杯,直至醉了一样闭眼小憩,一只手撑着头。
对方向来不醉,这一次却只喝了几杯就倒了。
画然感到奇怪,但他没有说什么,起身拿一件外套披在那位君上身上。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走了进来。
画然皱眉,站起来朝向他们:“什么人?”
两个人逆光走来。
两个生得跟画然很像,但又明显不同的人。
一个穿着浅碧色的衣服,一个着灰袍。
浅碧色的是一个妖,灰袍的是仙人。
他们定定看着画然的脸,然后对他躬身行礼。
“见过仙尊。”
“恭喜仙尊归位。”
画然没有反应,等待他们的后续。
浅碧色的妖形容柔和,灰袍的仙人神情冷硬。
画然:“还有何事?”
浅碧色的妖诚恳道:“仙尊既已归位数日,何不去万仙之界一观?”
画然澹漠:“本座对外界外物毫无兴趣。”
浅碧色的妖神情一白,面露失望之色,像是受到打击。
灰袍仙人眼眸微冷:“仙尊是不感兴趣,还是视而不见?昆仑虚如今变作何等样子,仙尊也没有兴趣,毫不关心吗?”
画然的神情毫无波动:“本座只关心一人。昆仑虚的事情更轮不到外人置喙。”
此言一出,两个人俱是脸色发白,竟似万念俱灰。
画然扫了他们一眼,漠不关心:“如今六界百废待兴,诸位若是有空不如去帮帮自己的族人,而不是在这里行挑拨之事。”
浅碧色的妖惨笑一声:“族人?我还有族人吗?”
画然背对着他们,声音冷然:“至少整个妖族还存在,逝者已矣,沉湎无用。”
灰袍仙人的嵴背慢慢站直,傲然冷冷望着他:“七百年了,我们都盼望着仙尊归位匡扶天道正义,如今看来,仙尊却是要徇私包庇。”
画然负手而立:“是又如何?要我为了你们惩罚我的徒儿,绝无可能。他酒醉未醒,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本座还愿与你们废话,只怕他没这个好性,他若醒了发作起来,本座也拦不住。”
浅碧色的妖嘲笑:“是拦不住还是不想拦?”
画然不作声。
灰袍仙人神情桀骜,和浅碧色的妖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下定了决心。
……
“糟糕出事了,你师尊可在?”
小谙站在门口,桓真急匆匆地赶来。
“师尊在里面。”
温泅雪打开门:“发生了什么?”
桓真焦急地望着他:“毅恒和吕杨不见了,他们之前催促我好几次与画然商谈的结论,我只怕他们沉不住气找去。”
温泅雪:“他们纵使去找了画然,也是为了让仙尊主持公道,至多碰壁,空手而归,你为什么这么急?”
桓真的脸色岂止是急,简直苍白惊惧,冷汗津津。
他望着温泅雪,张了张嘴:“他们两个是与你一波来昆仑虚的,毅恒乃是仙族,自来以后每日都勤加修行,他的住处剑意杀气如林。吕杨一族天生擅长酿酒,据说七百年前曾经酿出过一种一杯便能连神都醉倒的酒,后因故惹怒君上,全族被灭。我在他的住处看到了那种酒。他们……是来複仇的。”
桓真显然早就注意着这些可疑的人,每日都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唯恐他们做出什么自寻死路之事,却还是一个没看住。
温泅雪:“刑天殿,我和你一起去。”
桓真点头。
……
画然凝望着沉睡的男人:“我相信他,无论他做了什么我都会选择他,站在他这一边。如果他有罪,他的罪就是我的罪,我自与他共担。你们无需多言。”
温泅雪和桓真尚未走到刑天殿门口,便听到了这句斩钉截铁的话。
两个人对视一眼,立刻加快了脚步。
然而那道门被加了禁制,他们无法立时瞬移闯入。
当他们破解禁制的时候,便听到里面传来厮杀之声。
只见身穿浅碧色的妖族吕杨藤蔓缠住,灰袍仙族毅恒佯装偷袭画然,实则剑锋一转刺向桉头被他们替换的酒醉倒的君上。
剑锋直逼君上眉心紫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