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没有。”老歪咽口吐沫,“牙哥,我们有点虚,想向你讨个法。”
“皮嘞法。”石大牙突然爆发,他声音渐小,像是挪远手机,靠近风扇,忽忽突突风声猝然强劲。
强劲的,远超风扇能发出来的响动。
林娴姿一激灵,直升机。
“听见木得?”手机又收回,石大牙声音激动,“香江飞虎队,老子现在罐里的鳖,俅的办法。”
络腮胡霍然起立,抢过电话,“大牙,是我,你没抓到梁连城?”
林娴姿不祥预感成真,猛然色变,睁开眼。
剩余三人也大骇,顾不上林娴姿,围到电话前。
他们后续能不能出国,全靠用梁连城要挟林娴姿平案,就像二十三年前,莫实甫扫尾那般。
受害者不追究,再疏通一些必要关节,警方才有可能减轻缉捕力度。
“抓着了。”石大牙说,“难办的很,我来时候,这小娘们正要跑,嘎子还撞了他们的车,结果我没细看。介麻耽误了一趟,等再捉住,警察围到鼻子眼下了。”
“我们木办法,退到房子里头,带我就剩仨人。要不是手里有枪,怕伤人质,警察肯定冲楼。”
络腮胡皱紧眉,“内应呢,他保证你能带走梁连城?你现在挟持人质开道,他肯定会在外面施压帮你。”
“去球。”石大牙唾骂,“这娘们有姓梁的瓜娃子护着,假装回内地,其实摆了一道。”
“就是因为他,警察一上来就是飞虎队,跟早准备好了一样,跑不掉,说啥也不听。我刚才要不得进屋快,姓梁的枪子崩掉我脑壳。”
还不如梁连城前几天去欧洲,梁朝肃跟欧洲警察合作不了,他下手比国内好弄多了。
别墅外电磁指挥车,监听电话的女警也一顿,忍不住望向一旁。
换上行动服的男人,身型挺拔魁梧,面目冷厉,俯首与负责人密切关注红外热成像。
已经没了双目赤红,夺枪射击石大牙的疯魔极端,崩溃惨烈。
也是石大牙比内地那几个有经验,不仅躲得快,还躲得好。
门窗紧闭,窗帘全拉,没有任何观察、狙击角度。
热成像显示又一直呈三点包围形势紧紧锁着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质,不管警方何种突破,第一时间挟住人质挡枪。
此时,随着电话时间拉长,包围圈逐渐散开,两个人凑近窗户,一个人举手坐着,正是接电话的石大牙。
“就是现在。”
负责人第一个字出口,身边男人如一道利风消失在车内。
石大牙接电话,自然不是为了唠嗑,发泄情绪。
“二虎,你一定跑出来,按我给你的路——”余光惯性一瞥,他暴起大喝,“你干啥子——”
冯时恩正在调整角度,他乘机解开连城绳索,不妨被察觉。
“我腿麻,挪一下。”
石大牙不信,握着枪走近。
连城手上绳索已然解开,他过来必然发现。
这一霎,离他们最近的窗户隐隐约约传来响动,衣料鞋尖研磨墙壁,沙沙细碎,不注意就被察觉。
连城扬声,转移石大牙注意力。“刚才跟你通话的人是谁?”
石大牙脚步不停,继续走近,连城没办法,咬牙加大声量,说长句。
“是不是绑架我妈妈的人,你们所说的内应还在香江,是林家人对吗?你们呢,你们受谁指使,是——”
女声调尖,石大牙刺的耳朵疼,脚步本能慢一拍,“憋住,你问题忒多。”
“到这份上,我还不能问个明白?”
石大牙准备抬步,“啥子份上,我还没要你滴命,等——”
窗户啪的被飞踹,玻璃割破窗帘,天光乍泄的一瞬。
第533章
石大牙警惕性高,当即一滚,掐住连城脖子,带她连翻退到死角,后背紧贴墙,枪口顶压连城后脑,拖她严实挡在面前,
“别动——”
“别动——”
两道声音同时落地,破窗而入的特警比石大牙声线冷越,却多尾音,发了颤。
连城瞪大眼。
男人身上装备齐全,战术帽,口罩,黑色行动服遮蔽健阔的体型,手上也有枪。
黑洞洞枪口稳朝她,黑浓浓鹰一样锐利的眉眼,在枪口后看着她。
仿佛平地掀海啸,狂风撕天幕,时间、空间,倏忽倒退回巷道。
太阳有了下山的征兆,他来晚了。
萧达被擒住,石大牙击穿一个保镖的腿,鲜血流淌到她脚边,铁锈腥,枪口焦糊硝烟,被风裹着熏红了这片屋顶的天际线。
石大牙揪住她后衣领,圆形冰冷的东西顶住她太阳穴,深深凹陷进皮肤。
硝烟烙在她头骨上了。
冯时恩只能束手就擒,剩余保镖在不远处僵持。
绑匪过来请示,“牙哥,这些人咋个办,按说好的反抗就崩嘛?”
石大牙拖着她上车,“省点枪子,这娘们跑一回,警察快来了,木得时间,少得浪费,上车,撞过去。”
冯时恩和萧达站位最近,石大牙枪口松懈这一刻,同时跳起反击。
冯时恩正面吸引注意力,萧达右侧突袭,匕首圈住石大牙脖子,连城耳边听到子弹音速的风啸,来自同伙回拢的东面。
同一时间,石大牙后仰,倒进车内,匕首子弹落空。
电光火石,连城瞥见巷角,橘红的天色灿亮,男人的轮廓从光怪陆离中脱出,巷道像冬日乍破的冰面,狂涌,破裂,塌陷,同伙转身对他,他一往无前对同伙。
枪声缭乱,石大牙关上车门阻挡,又挟持她从另一侧下车。
连城看不到,也无法形容。
死亡悬于枪口那刻,命运浅薄如纸,火花闪耀每一声赌博,衬得过往阴谋狡诈,全是暗地无声的稳妥。
她被拽着,踉跄过迂回交错的巷道。
纷乱四起的脚步声,不可逾越的生与死,窥见天光时总窥见他。
惊心动魄,凄惶迷离,刻骨铭心,全揉碎了涂抹这天傍晚,沉没在猩红黄昏和冰冷眼底,漂浮着。
“放我走。”石大牙拨枪栓,撞针颤动连城头皮。“不然,我打死她。”
连城起了颤索。
梁朝肃眉眼肃杀,密密结结的血丝锈红他眼睑,余光纳入另一边,最后两个同伙,被同样破窗而入的特警击毙。
四五把枪,口袋式笼向石大牙。
他望连城,眼神紧紧罩住她,“内地警方已经成功逮捕你的同伙,林娴姿被解救。你在香江的内应不会再帮你,反而要灭口。你逃出去,是自找死路。”
石大牙哆嗦比连城重,“是不是自找死路,不用你管,但你不放我走,是给她找死路。”
梁朝肃语调坚硬,“你挟持她,是幕后主使想翻盘,现在翻盘成空,你任务没必要了,飞虎队是我用人情申请,在眼下,她身份没我重,挟持她不如挟持我。”
“放屁。”石大牙狞笑,“老子不是猪,你会枪,有身手,人质当然是女的最好。”
梁朝肃耳机里电流声滋啦一下,负责人凝重,“还是没有设计角度,不如先让他下楼。”
石大牙听不见耳机响动,却算得出警方绝对会退步。
“全都退出去,退出别墅范围,我这条命不值钱,这娘们可是林家人,同归于尽,你们顶头上司饭碗都端不稳。”
第534章
特警端枪,稳步撤向门口,冯时恩起身晚一步,长期捆缚,血脉不通,状似跌撞,压到落地台灯。
灯罩甩出去,石大牙眼前一花,怀中人质被巨力挣拽,他到底不过刀剑舔血生活二十几年,比日日训练的特警慢几拍。
爆裂的枪声炸响,身体像是四分五裂,头上一鼓鼓的凉气,仿佛豁开一个大口。
活不成了,石大牙凶性全涌,贯注生死关头全部力量,拼尽最后一丝清明,举枪对准连城。
扣动扳机。
嘭。
噗嗤。
连城分不清两声哪个大,可血肉被豁开的撕裂响,近在咫尺。温热的鲜红,骤然在空中开出一捧流动的花,溅落她头脸,睫毛,眼瞳。
她徒劳睁着眼。
世界太红了,轰轰烈烈,黏腻又潮湿,她艰难分辨,是梁朝肃的血,比冰岛她捅心脏还多,比巷道天色还红。
汩汩的,流成一个破烂的洞。
她忘乎所以,伸手去堵。
血却越来越热,越来越烫,越来越多,那些澎湃勃发,曾经让她恐惧的生命力,源源不断流泄到她手上。
像是要全数,倾注,浇灌给她,像是一种偿还。
可他一刀还过了,连城陷入更深层次的混乱。
记不起过去,遗失在当下。
“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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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娴姿入夜回到香江,迎面而来的杂事,像一盆兜头泼下的烫水,件件棘手至极,件件至关紧要。
警方,政府,指认协查,汇报呈情。
深夜才脱身,来到医院。
梁朝肃手术刚做完,石大牙枪法不算准,瞄准连城后心,梁朝肃挡了一下,子弹击中腰腹,擦过左肾。
特警现场处理及时,送医也及时,手术很成功,只是最近刚伤到心脏,还未恢复,很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预后凶险。
连城又听医生交代一遍病情,走出ICU。
林娴姿兜头抱住她,她整个人凉津津,浸透了医院的寒气,麻木,苍白。
还在错乱里,未从惊魂黄昏里拔出。
“对不起。”林娴姿亲吻她额头,不住抚摸她头发,“你舅舅全告诉我了,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连城机械性笑一下,像出于礼节的程序反应,亲人愧疚表达歉意的时候,要原谅并安抚。
“我很好,没事,谁也没想到他们有枪。”
林娴姿握她手,她自己是温暖的,有力量,连城手指根根冰凉,垂落。
“您好吗?”连城反问,又自答,“您瘦了,这么短时间,发生这多事,一定很累,您休息休息吧。”
林娴姿五指收紧,再次抱住她,来不及开口。
背后电梯叮一声打开,厢梯里拥挤的记者们,提好长枪大炮倒灌而出,簇拥梁文菲蜂拥而来。
“您好,梁夫人可以接受采访吗?您姐姐爆料您与兄长梁朝肃的婚姻,全是被威迫强逼,是这样吗?”
“听说您跟林家关系匪浅,现在林娴姿女士对您这么亲密,当初为何认下连盈盈,是亲子鉴定出错,还是受梁朝肃威胁?”
“还有您姐姐,梁文菲女士孕期遭受虐待——”
第535章
记者来的毫无预兆,林娴姿面色难看,呼叫保镖过来处理。记者中有香江老牌最难缠的狗仔,靠山是另一家豪门的混不吝受宠二代。
跟香江律政部门主官是姻亲,依仗的无法无天,保镖不能强硬拖走,林娴姿不得已亲自出面。
走廊里人潮消退,梁文菲淹没在其中,从头至尾一句话不曾说,一个动作不曾有,瞳孔呆滞颓废,如同一具木偶,一个由头。
电梯门关闭,光芒迅疾掠过的一瞬,连城看见她嘴唇哆嗦,说了听不清,万念俱灰的落丧,简直像来到世界末日。
“您很疑惑?”
右手边儿突然传来声响,苏成怀在三四米外,立定不动。
保持距离,保持疏远,态度抵触,暗含厌恶。
连城转身就走。
“您不想知道答案吗?”苏成怀站直,“为什么梁文菲会来香江,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不发一言,煽动记者。”
深夜走廊空荡,他声音落地有震响,连城没那么好奇,脑海却挥之不去。
她转回身,“为什么?”
“因为梁董的董事长身份要被罢免了。何记年暴露,转移集团财产,另起炉灶,背后竟是梁董授意,董事会能愿意?”
“本来这点也好处理,梁董威重,一个态度,过得去理由,只要及时,风平浪静。但他为您留在香江,打算等今晚平安,九点飞南省,明早八点回香江。”
连城口舌发干,手也麻痹。
“如今全泡汤了。”苏成怀晒笑,“您以为梁文菲这个新闻是冲您吗?不,那是董事们看的,看看他们心中龙骧虎视的梁董,有多色迷心窍,为女人丧心病狂。”
“当然,也是顺手给您母亲递个机会。也不用勉强您与他联手,只要您三言两语,稍加推手,就能把梁董定在耻辱柱上。”
“我不会和——”
“不会什么?”苏成怀笑容越大越冷冰,“不会和梁正平联合?您没听明白吗,不用联合。”
“您母亲这么快找出内奸,莫士诚简直措手不及,手下人昏招频出,香江持枪,就算他主使证据不足,引渡也作废了,他输的没了价值,梁正平不会和他合作。”
“你们和他没了直接矛盾,他把过去挑出来,梁文菲送过来,是给您台阶,默认您对梁文菲动手解恨,这是休战协议,您先报兄妹两个的仇,他夺他的权,两不相干。”
“至于将来你和他的仇,等您母亲掌握莫氏,重新再算,这不是商场你进我退的让渡默契吗?”
连城,“私仇不是商场,我和梁正平没有默契。”
苏成怀哈,“这不是对您最有利的局面的吗?莫士诚大败,梁正平低头,梁董躺在ICU,把柄就在您手上,您一捏,长久以来的愿望就达成了。”
连城深吸气,嘴唇蠕动,无言。
“还是您原谅梁董,既往不咎。”
连城神色绷紧。
寂静几秒后,苏成怀几乎是嗤笑了,“我在期望什么,您怎么可能会原谅,您那么坚定,那么坚韧,精神稳固,意志强悍,对错是非明辨,黑白好坏清晰,永远不会——”
第536章
他讽刺,“斯德哥尔摩。瞧瞧这病名,您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了,是极致恶魔。我就情不自禁想要问问您。”
他一步步逼近,“四年时间,您就完全没有感受到,他强势,他让您窒息,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拘束,您被压迫了,可您日子有现在一成的动荡吗,有过朝不保夕的风险吗?”
“没有,您好好上学,好好出游,最危险一次,弯道车祸,您最大的伤是蹭破油皮。”
连城,“我从未否定这点,我在乎是另一方——”
“实质关系。”苏成怀抢断,“梁董那晚没有理智,您觉得过后不该将错就错,变本加厉。”
“他就该像沈黎川一样,逃出门去,然后您跟梁正平父母商量离开。可梁文菲药下了,结果没成,照你当时的深浅,能满多久。”
“等梁正平夫妻知道,您觉得他们会放您安安稳稳的走,还有沈黎川,他会忍住不帮您,他帮您,梁文菲又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