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一提的,钟钰从学车到上路,前前后后不过一个半月时间。
纪婉卿过去也有学车的念头,但她可能天生手脚不协调,还容易紧张,科二考了三次,这回陪着钟钰一起,算考了第四次。
他驾照到手,她仍在练入库,所谓的差距吧。
“回去路上小心,我今天半天班,下午要是太阳好,一起帮兔子洗澡。”纪婉卿下了车,扶着车窗叮嘱。
钟钰听前半句挺高兴,到后半句就垮起个小狗脸了,觉得婉卿姐对兔子比对他好。
“没帮我洗过澡。”他低声道。
“……”
“我都帮婉……唔。”
纪婉卿趁着周围没什么人,亲他一口堵住,我帮你洗澡,也要有机会啊,哪次做爱结束,我是清醒着的,怪谁?!
钟钰看出她眼里愤愤,舔舔唇没敢得寸进尺,乖乖离开。
时间还早,公司里人不多,顾意晃悠过来,悠闲地捧着杯热豆浆:“最近很滋润嘛。”
被自家孩子磨练得脸皮厚了些,纪婉卿面不红心不跳,“是呀。”
“啧啧。”顾意一脸羡慕嫉妒恨。
临近中午,阳光愈发明媚,透过窗户落到工位上,照得人暖洋洋,纪婉卿敲击键盘录入着文档,到最后一个字符打上句号,她拿起手机准备给钟钰发信息。
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嗡嗡震响。
“您好,请问是?”
“婉卿,是我,最近过得还好吗?”
对面的声音无比熟悉,纪婉卿却不愿接受这一事实,她的前夫,周立诚。
0063
63·
照片,双胞胎
钟钰看着眼前明显心不在焉的女人,莫名懊悔。
他很久没有监听对方的通讯,存有数十台显示屏的房间早已锁紧落灰。
帮自己洗澡的男女主人一齐停下动作,兔子不满地摇摇脑袋,泡沫飞溅。
“啊!”纪婉卿猛地回过神,本就是蹲在地上的姿势,一惊差点摔倒。
钟钰忙不迭护着,见她惊完眼神再度空洞,问道:“婉卿姐,在想谁?”他凑近,额头轻轻抵上去。
“什……”
“不是我。”笃定里夹杂着委屈。
男人一声嘟囔让纪婉卿彻底清醒过来。
接到前夫电话,她恍惚了,周立诚见没挂断,絮絮叨叨起来,言语间无不说离了她,这些年过得多苦,自己多么多么喜欢她,大有浪子回头的趋势。
可浪子回头,关她什么事呢?
离婚时连日的奔走曝晒,纪婉卿明白了,感情是不牢靠的东西,什么都维系不了,比起空洞的喜欢,更愿相信忠诚。
这一点上,钟钰的固执木讷给予了她无可比拟的安全感。
“是你。”纪婉卿笑着亲亲他唇,用力揉揉兔子的尖耳朵。
钟钰很容易被安抚,便没追问下去,婉卿姐说想的是他,唔,真好。
给兔子洗完澡,一阵吹毛,香得空气里都是牛奶味道,一家三口都是奶味沐浴露。
趁有空,纪婉卿索性开始大扫除,正好消磨脑海里没由头的。惴惴不安。
她在仓库里翻找出一本相册,是大学军训晚会拍的,自己简直黑成球了,笑得还傻气。
纪婉卿要藏起来,钟钰眼疾手快发现,伸手挡住,一张一张仔细翻阅。
“哎呀,不好看,不准看。”纪婉卿不好意思。
“好看。”钟钰道,“什么时候都好看。”
他音色冷淡,金属一般,再油腔滑调的话经口说出,仿佛都成了事实。
纪婉卿受用地眯眼笑,想起什么,“我都没看过阿钰的照片,和你的朋友啊,家人……什么的。”
“没有。”钟钰短暂滞愣,才回答。
“小气,”纪婉卿撇撇嘴,不多说,啪地合起相册。
钟钰见她绷起脸,心控制不住地发慌,情急之下拽住她手腕,“给婉卿姐看。”
“看个照片而已,怎么这么紧张喔。”纪婉卿不明就里地看他拿出手机,盯睛瞧去,惊讶说着,“阿钰,你是双胞胎?”
屏幕里两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六七岁的年纪,穿着白衬衫黑背带裤,红蝴蝶结领,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容软萌乖巧。
她头一回见钟钰小时候,更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可爱,心都要化了。
“这个,是你吗?”纪婉卿指着左边的男孩。
不知为何,两个孩子穿着容貌明明完全相同,她就是有种直觉,那个便是她的阿钰。
“嗯。”钟钰点点头,眼里有惊喜光芒。
“猜对了。”纪婉卿忍不住捧着男人的脸揉搓,“阿钰你那样笑好好看。”
“不笑,不好看吗?”钟钰垂下眼突然反问。
“当然好看,阿钰怎么样我都喜欢。”纪婉卿不疑有他,继续好奇,“阿钰,还有吗?”
钟钰想想,又翻出几张照片,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
男孩眉眼缓慢长开,经由时光雕刻成眼前伴侣的模样。
从初中开始,相片变成单人独照,纪婉卿小小地有点惋惜,她还想玩猜猜乐的游戏呢。
她放大照片,打算仔细欣赏,目光在身边人和手机屏幕来回游弋,沉默片刻发出疑问,“阿钰,这是你吗?”
没等钟钰回答,纪婉卿自言自语起来:“不像欸。”
具体哪里不像,她说不上,却有微妙的感觉在。
0064
64·
他的哥哥,他
一直到睡前,纪婉卿都很忙,刻意维持着忙碌的状态,好缓解类似心慌的焦躁情绪。
她以为那样能够抵消周立诚出现带来的不适,可等洗完澡躺在床上,纪婉卿破天荒地体会到了失眠的感觉。
身体是疲倦的,精神却很亢奋,从高处跌落,陷入深渊又弹起,茫无目的地跳动。
钟钰静静搂着她,想哼女人哼过的催眠曲,刚起了头发觉听着更像催命曲,索性放弃,只一下下抚着她后背轻拍。
怀里人倏地发出一声嘟囔:“真的不像。”
钟钰低头,对上她在黑暗里带着水光的眼。
“那些照片不像你。”纪婉卿说着,为自己的失眠寻了个借口。
“是我,脸一样。”钟钰道。
“眼睛不一样。”与其纠结,还不如纠结眼前的小男人,她伸出手轻轻描摹对方眉眼。
“眼睛也一样。”钟钰没有松口的意思。
纪婉卿扒拉几下他领口趴上去靠着,决定换个话题,“阿钰是双胞胎的话,是哥哥,还是弟弟呀?”
“弟弟。”他从喉咙里挤出答案。
“欸,是弟弟,那阿钰的哥哥呢,后面没有合照了。”
话刚出口,纪婉卿便觉得自己可能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黑暗中男人的呼吸有短暂的抽帧。
不是停滞,而是抽帧。
很细微,却因为她伏在了他的胸膛上得以辨知。
“我的哥哥在很小的时候被绑架了。”钟钰答得很轻,一如既往。
纪婉卿难以置信道:“没找回来吗?”
“找回来了。”仍是很淡的语气。
“那就好。”她刚刚提起的心顿时放下。
“好吗?”钟钰反问着,“哪里好?”
纪婉卿听不懂他的意思,愣愣地由他收紧手臂,埋首到颈间,连着颀长双腿弯曲勾上,完全信赖的攀附姿势。
女人细软的发丝从脸颊上滑过,钟钰深深呼吸,淡淡的馨香充满了肺泡,“他回来以后,给爸妈添了不少麻烦。”
接下来,钟钰说了很多的话,练习多时,久远到已经腐坏的文本被翻出,烂熟于心。
他说——
起初,所有人都是高兴的,可渐渐的,高兴便也没那么高兴了。
回来的哥哥没有细说过失踪后发生的事情,巧的是,也没人去探听,怕揭开伤疤,怕徒增无用的悲伤。
“怎么会是无用的。”纪婉卿抑制不住哽咽。
钟钰感觉到有泪水顺着人脸颊淌到自己额角,他仿佛受到了净化,继续说下去。
他的哥哥回来以后有太多怪异的行径,会在深夜一遍又一遍检查门窗,会想要监视身边一切能够链接的电子通讯工具。
“哥哥被绑架的那个巷子没有摄像头。”钟钰想想,补充解释,“所以……”
“监视吗,听着好复杂。”纪婉卿不禁道。
“电子网络程序而已,不是难事,哥哥很聪明,很聪明的,真的,很聪明。”
不知是不是错觉,纪婉卿模糊间见到男人脸上有被夸奖时才会露出的腼腆笑容。
曾经寄予厚望的大儿子陷入疯魔,钟父钟母心疼之余,何尝不想拉他回归正常生活,惋惜怨念催生,尤其在体贴懂事的小儿子对比下。
一个刚刚考上政法大学,前途无量,一个脱离社会,不与人接触,孤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