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武长宁站在武道院的大门前,侧身迎着朝阳。
她从最黑暗的黎明之前走来,一直等在此处,等到天光大亮。
雍国尚武。
南青城的武道院占地极广,只是因其坐落在偏远的边疆山界,所以资源匮乏,建不起太多的楼阁汀榭。
堂堂一城之地的武道最高殿堂,竟然不甚辉煌,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寒酸破落。
就连守在门楼前的这两座雄伟的雪花雄狮,在历经许多年的风吹雨打之后,亦是沧桑斑驳,失去光亮。
武长宁就这样平静的站在武道院的大门前,头发随意的束在脑后,用一根剑簪挽起。
尽管衣衫破旧,甚至泛着些许酸腐味,但她的身姿挺拔,如古松立在朝阳之中。
卯时末,是守门弟子的换防时间。
前来接防的外门弟子绕着武长宁左看右看,才不敢置信的打招呼道:“武师姐?”
武长宁回以微笑:“刘师弟。”
作为南青城武道院首屈一指的外门大师姐,她在武道院的威望无人能及,这武道院外门上下,又有谁不认识她?
确认她的身份之后,刘师弟欣喜的跑进院中:“大师姐回来啦!大师姐回来啦!”
武道院里顿时熙熙攘攘起来,诸多弟子从寝舍里走出,互道着师兄师弟,三三两两的向大门口这边走来。
外门弟子超过一百五十人,这之中有数人格外扎眼。
仿佛只要站在那里,便是一座高山。
“武老二,这些天你死到哪里鬼混去了?你老哥我还以为你真死了!”
这个隔着老远就开始吆喝的人,名叫雷苗苗。他忙忙叨叨的从寝舍大楼的门口奔来此地,雄浑的L魄像小山一样颤动。
此人生得一副凶相,L高近七尺,浑身肌肉高高地鼓起,在练功夫之下凸显着轮廓。
他如熊一样从人群之中挤出来,一把将武长宁抱得老高,混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嘴里一个劲的念叨:“你可真别死,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嘴里说着「没死就好」,眼角却一直闪着泪花,嘴唇不住的颤抖。
雷苗苗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外门的是兄弟们倒也见怪不怪。
在整个武道院外门,敢这么对待大师姐的男人,也只有通为四杰之一的雷苗苗这一个。
又有一个俊美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武长宁的身后,左三圈右三圈的打量,又极为嫌弃的伸手拍拍她身上不甚敏感的部位之后,才露出一个纯真的笑靥。
他毫不留情的取笑道:“怎么了这是?才一个多月时间,怎么能混成这副模样?二哥你是捡破烂去了?”
他又重点捏了捏武长宁的左边腹部的暗伤,见她没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
苏墨寒,成天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却天生一副好皮囊。他的容颜美得像忘仙楼的花魁,皮肤也是白皙胜雪。
一双桃花眼里的笑意始终轻佻,此刻却暗含着泪光:“二哥你早说混不下去了,让义父我来养你呀,多大点事儿嘛。”
这两人的长相性格截然相反,却都和她有足以交付生死的情义。
但武长宁的目光却不在他俩的身上。
她的这道目光越过了人群,直直地投向走在最后方的那位锦衣少年。
少年模样俊朗,气息沉稳,他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安步当车的走来,人群就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道路。
只剩这两人四目相对。
雷苗苗左右回头不知在找着什么。
苏墨寒的桃花眼则始终在这两人之间流连,嘴角噙着笑容,笑容里却似乎藏着外人难以察觉的担忧。
前来迎接武长宁的熙攘人群都沉默了一瞬。
识趣的已经迈开腿准备往回走。
“世宇,三十六天了。”
武长宁开口即是惊雷:“我可想死你了。”
“只想小老三,难道你就不想你大哥我吗?”雷苗苗一把搂住武老二的膀子,哈哈大笑。
苏墨寒一直噙着的笑意却凝固了。
三十六天,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时间,距离武二哥失踪到今日,刚好三十六天。
联想到武二哥失踪后方三哥的所作所为,他的心中猛地一寒。
方世宇微笑着向前言道:“回来就好,你能回来,大家悬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
“是该放下了。”
武长宁一语双关:“不是有句老话说好嘛,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方世宇的脸色骤然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袭击你的明明就是南山盗匪,二哥你竟然在怀疑我吗?”
武长宁悠悠回应道:“世宇,我可从来没说袭击我的是南山盗匪。”
方世宇一时语噎,俄而便浮现出十分的委屈:“你失踪之后,我日日夜夜的寻你,当然是对袭杀你的那些人有所推测。”
“为了救你,我也曾一人一剑深入南青山搜寻,差点死在里面!”
“我们南青四杰是至亲的兄弟姊妹,我怎么会鬼迷心窍的去害你?你是不是信了谁的谣言?”
他大声诉说着委屈,恨不得把心肝剖出来给武长宁看看。
老大雷苗苗,老二武长宁,老三方世宇,老四苏墨寒,这四人正是南青城武道院外门最为闪耀的人杰。
因为意气相投,常年结伴执行高危任务,生死交付,世人并称为「南青四杰」。
少年侠气,结交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通。
一诺千斤重。
可惜这南青四杰之中的两杰,今日似乎有仇怨在身。
感受着愈来愈凝重的气氛,一众外门弟子也开始惴惴不安。
“我看大师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难道真是方世宇害了大师姐?”
“净瞎说,三师兄素来仁义,怎么会让这种事?更何况他对大师姐的情意……”
人们怯怯的私语着。
“都是自家兄弟,这是要闹哪样?”
雷苗苗的虎目盯着武长宁,似有怒容:“武老二,我知道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不少苦难,心中有仇怨也可以理解。”
“但是世宇是我们歃血为盟的兄弟,他的品行大家有目共睹,我们曾一起经历过数次生死,他为什么要这般设局害你?”
“而且明日便是武道院内门选拔的日子,这是关乎未来的大事。你想想我们这几年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你先冷静冷静……”
“大哥。”
武长宁打断了他,目光如柱:“我当知道大家都是通生共死的好兄弟,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是不会这么说的。”
她的语气是那么决绝,神色是那么坚定。
这句话如惊雷,殛在雷老大的胸口,逼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不可能……不可能……老三断不是这种人。”雷苗苗失神的呢喃道。
“方世宇!”
武长宁伸手怒指,“我希望你能在我打开这两口箱子之后,还能如此委屈!”
作为至亲的手足兄弟,她心中又何尝不想证明老三是真的冤枉?
她其实比谁都希望老三是冤枉的!
但事实真的如此吗?
武长宁话落,众人这才注意到武道院的门前阶下,还整齐的摆放着两个小箱子。
“无论何时何地,我方世宇绝不会背叛兄弟!特别是不会背叛……”方世宇望向武长宁,眸光里掺着几许温柔、几分凄凉。
又浮起更深的委屈,甚至是怨怒。
他一把拔出佩剑,指向地上的两口小箱:“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铁证」,能让武二哥你这般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