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在学校好好上课,到我家里来干什么?”丁兰时的声音门口。梁小慵在沙发上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们的交谈。
他平常在南城的语气冷冰冰的。回到白城,好像的确如乔柠所说,曾经是个温柔的人。对阿姨,对朋友,没有特别突兀地热络,但是就是和对她不一样。
梁小慵没想过要他特殊对待。
可是有了对比,心里自然而然生出落差。她有点不高兴,瘪着嘴,在手机屏幕上乱戳。
乔柠:“我听说你回白城了,立刻就来找你了。赵岳他们问你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也好久没见了。”
丁兰时:“好。”
他们这才走进客厅。
丁兰时放下手里的快递盒,目光与梁小慵不满的余光碰在一处。
他动作稍顿,的手指压在粗糙的纸盒上,“中午跟我们一起吃吗?”
“不然我为什么在这里等?”梁小慵瞪他。
丁兰时:“路边摊。”
“也没指望你请我吃米其林。”她撇嘴。
丁兰时:“走吧。”
乔柠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打转。
她问:“哥哥,她是谁?”
这真是一个很难的介绍。
可以是学校里的同桌、并不牢靠的盟友,也可以是发泄欲望的对象,还可以是父母去世迁怒的仇人女儿。
梁小慵好奇他要选哪一个。
丁兰时只说她的名字:“梁小慵。”
乔柠:“我知道,我们刚才还在这聊了一会呢。”
丁兰时:“聊什么?”
“聊你喜欢什么呀。”乔柠笑,“我跟她说,我之前送了你一只玻璃海豚。你还有放在书桌上吧?”
丁兰时回头看了她一眼,大概知道她在套乔柠的话了。
梁小慵朝他做了个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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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的天到中午开始放晴,灿金色的日光探出积云,才算有了一些春天生机的味道。
梁小慵跟在他们身后。
走路、坐公交,她听着乔柠叽叽喳喳说着这两个月的变化,仿佛循着丁兰时的生活痕迹,一点、一点步入他过去的轨道。
她听着有点出神。
看着公交汽车驶停在一所学校边,她站起身,跟着他们下车,来到附近的一家炒菜小馆。
还没到下课的时间,店里没什么人,唯独左边的桌子坐着两个男生。
乔柠率先过去,“还以为你们要下课才出来呢。”
“哪里的话,”其中一个皮肤微黑的男生拍拍胸口,“班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翻墙是应该的。”
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瞥了他一眼:“明明是你没写完数学试卷不敢面对。”
他还是班长呢。
梁小慵眨眨眼,从丁兰时身后走出来,朝他们露出一个笑,“你们好。”
“这是?”
“我叫梁小慵,”她大方地伸出手,“你们可以叫我小慵。丁兰时的朋友。”
“……哦,哦哦哦。”黑皮肤的男生见到她,愣了一下,有点忸怩地握了握她的指尖,“你好,我是赵岳。”
“我是黎卫兴。”眼镜男说。
“卫星?”
黎卫兴笑,“对,我爸希望我以后去造卫星就给取了这个名字。”
梁小慵睁大眼睛:“这么厉害。”
赵岳:“但他要转文科班了,估计以后只能给卫星取名字了。”
梁小慵:“那希望以后能用我的名字。”
三个人笑起来。
交际对于梁小慵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她坐在一旁听他们讲班里的八卦,偶尔插一两句俏皮话,存在感保持得恰如其分,其余时间都在专心吃饭――好不容易有不吃营养餐的时间,她高高兴兴地品尝白城当地的特色小炒。比南城口重一些,浓油赤酱,很足的锅气。
她再一次向鱼香茄子伸出筷子的时候,赵岳把菜换到了她的面前。
她向他笑:“谢谢。”
“哦哟。”黎卫兴怪叫一声。
赵岳作势打他:“干嘛?”
黎卫兴一脸揶揄地看着他。
乔柠也在一旁:“啧啧啧。”
赵岳:“你也来?”
乔柠声音夹起来:“认识这么七八九十年,也没见你给我换过菜呢。”
赵岳:“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乔柠:“夹子怎么了。”
他们三个人闹哄哄地吵成一团,丁兰时没有加入。他的筷子抵在碗沿,留下一个模糊的汤渍。
他们下午还要上课,这顿饭没有吃太久。
丁兰时在前台付钱。
赵岳喊着“谢谢班长包养”挤到他身边,“班长,帮个忙。”
“什么事?”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慵微信号分享给我一下呗。”
丁兰时看了他一眼:“我没有。”
“怎么可能。”赵岳撞了他肩膀一下,“是不是哥们儿?”
丁兰时静静地注视他,直到赵岳被看得有些后背发毛。
他才说:“你们没可能。”
“啧,机会都是自己争取的懂不懂。”赵岳说,“她刚才吃饭的时候看了我好几次,你有没有发现?”
“没有。”丁兰时收回转账的手机。
“不仔细。”他说,“快发来。”
“你怎么不去问她要?”
“我这……不好意思啊。”
赵岳刚讲完这句话,梁小慵就好奇地探头,“什么不好意思?”
前台放了一把薄荷糖,她来拿糖吃。
“……”赵岳也就犹豫了三秒,“我能不能加你一下?”
梁小慵欣然:“可以呀。”
赵岳顿时兴奋:“我扫你。”
“好。”梁小慵把二维码递过去,又问丁兰时,“你是不是还没加我?”
赵岳吃惊:“你真没有啊,错怪你了。”
丁兰时看着他们靠近的手,绿色的扫描线在他的里瞳中央机械地上下滑动。
他低下眼,从他们中间走过,听见轻微的“滴”声在后背响起。
他冷冷地留下一句:“不加。”
娃娃机
梁小慵莫名:“我也没有要加你啊。”
丁兰时脚下没做停留。
这话落下,他已经走回了桌边,似乎是没有听见。
倒是赵岳问:“你们不是朋友吗?”
“嗯――”梁小慵的颊边泛起一个浅浅的梨涡,像是说俏皮话,“其实不太熟。”
江南的口音字与字黏连,她说笑的时候仿佛含着甜蜜的糖浆,句句听着让人心肝发软。
赵岳憨憨地跟着她笑。
“对啦,”梁小慵问,“你们几点下课?”
赵岳说:“五点四十五。休息一个小时,晚自习到九点十五。”
“好可惜啊,还想晚上再找你们玩。”
“――没、没事!”赵岳立即挺直身板,“晚自习不是强制的,我可以。”
梁小慵:“你不要写作业吗?”
赵岳:“我课间写就行。”
“那太好了,”她弯起眼角,定格在一个雀跃的弧度,“我第一次来白城,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要不晚上请你吃饭,你跟我说说,好不好?”
赵岳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那我们到时候微信联系,”她向他挥了挥手,“谢谢你!”
赵岳在原地傻笑。
直到乔柠拉了他一下,“人家都走远了。”
“我是不是有戏?”他嗓门拔高,“我就说,她在饭桌上看了我好几眼,班长还说没注意。你们看见了没?”
黎卫兴:“收收你的哈喇子。”
“她还约我晚上一起吃饭,”赵岳说,“你们不懂,不懂!”
乔柠却突然来一句:“吃饭?”
“对啊,她刚才跟我说的。”赵岳忽地靠近她,“柠柠,你不是老看什么言情吗,快给我瞧瞧,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乔柠抱臂看着他。
眼珠转了半圈,她笑,“我觉得有。”
这头他们猜得起劲,那边儿梁小慵跟在丁兰时身后,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只是越走越快,她有点跟不上了。
“喂,”她小跑两步,拽住他的衣角,“你能不能走慢点,我胃痛。”
丁兰时停下脚步。
他从梁小慵的手里慢慢地扯出衣摆,“你跟着我干什么?”
“不然我去哪里?”她不解。
“随便你。”
梁小慵嘟起嘴:“白城我又不熟。”
丁兰时:“那是你的事。”
说一句呛一句,梁小慵有点冒火。她用力地踢了丁兰时一脚,要走,却又被他捏着腕扯回身。
脚下踉跄,她差一些没站稳。
良好的教养已经被满腔火气取代,她忍不住了:“你有病啊。”
“赵岳喜欢你。”
莫名其妙,丁兰时接了这么一句。
“所以呢,”她把手抽回来,“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丁兰时:“他是我的朋友。如果你不喜欢他,提前说清楚。”
“我说了不喜欢吗?”她理了理裙摆,“我挺喜欢他的啊。说话好听,人也好玩。”
丁兰时皱起眉。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街头,噪声嘈作一团,让他一时间没有讲话。
梁小慵:“我走了。”
她拎着包,羊皮小靴的后跟声越过丁兰时,向街的尽头走去。
他看着她一晃一晃的裙摆。
片刻,脚步一抬,跟了上去。
梁小慵还是走了一会儿才发现丁兰时在身后,她困惑极了。
“你干嘛?”
“说清楚,”他皱着眉,“你到底要干什么?”
“……喔,”她眨了下眼,长睫像翕动的鸦羽,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信息。她靠近他,声音轻得如同一阵风,渗进他的胸腔:“怎么了。怕你的好朋友知道,喜欢的人已经跟他的班长睡过好几次了?”
丁兰时的目光静静停在她的脸上。
他说:“你不喜欢他。”
“你比我还清楚我自己吗?”
“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朋友身上,”他的语调平淡,“提醒你一下,之前那五毫升的水我送去鉴定了,药物什么成分,都在报告上。”
梁小慵的牙关收紧一瞬。
很快,她有了新的主意。
“好吧。”她笑,“这样吧,你今天陪我玩,我就告诉你到底想干什么。”
丁兰时:“成交。”
梁小慵拉着他去逛街。
最大的商场,一楼逛到八楼,大部分都只是看,偶尔试一两件衣服。
他们走走停停,休息的时候梁小慵买了一支冰淇淋,听见顶层传来震耳欲聋的电子乐曲声。
她稀奇:“商场里开夜店?”
“电玩城。”丁兰时说。
“我还没去过呢,”她顿时来了精神,“什么最好玩?”
丁兰时:“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