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提起,把抱枕塞到她的怀里。
在睡梦中,也很自如地被了过去,双臂搂紧,翻了个身。她睡觉总需要抱着点什么,以前是被子,后来短暂的是他,现在是娃娃。
衣柜的最下面是床单,他找到粉色的那一套,铺上。
房门没关,陈鹿溪站在门边,本意是看着他,别做出些出格的事,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一点必要都没有。
她喃喃:“这是田螺先生转世啊。”
打趣的话,没有让丁兰时回头。床单平整地展开在床垫上,他顿了顿,转身,把房门关上,隔绝了陈鹿溪偷看的视线。
“喂――喂!孤男寡女,合适吗?”
她在门外抗议。未果,只好悻悻回到自己的房间。
世界终于独属他们两个。
俯身,丁兰时把她抱了起来。脚步向床边移一厘,撤回来,坐进被体温捂热的沙发里。
梁小慵坐在他的腿上,皱着眉扭了扭,自动找到最舒服的位置。
脸颊贴着肩膀,细长的睫毛触碰下巴,微痒。鼻尖的呼吸喷在喉结,潮潮的热,渗进脆弱的喉管,与他的一呼一吸,混在一起。
丁兰时垂眼看她。
抬手掐住所剩无几的婴儿肥,不悦地捏了两下。
“想过我吗,梁小慵?”他低声,“你想过我吗?”
女孩安分地睡着,听不见质问。
原本,只想抱她一会,再放回床上。但是手臂无法控制,紧紧贴着她的脊背。他拽走了怀中的娃娃,她便主动抱住最近的依靠,他的腰。
卡比歪歪斜斜地倒在床头,看着单人沙发上久别重逢的一对年轻人。
-
宿醉后的第二天,往往不太好过。
头疼欲裂,梁小慵勉强撑开眼皮,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去看床头的闹钟。
七点。
谢天谢地,她的生物钟还在正常运转。梁小慵急忙直起身,随手抽出一条裙子,匆匆走进浴室。
口渴,她直接接了两口洗手台的水,仓促地洗了头,边吹边看课表。
今天是大课,在主校区,离她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
她心里估算着时间,来不及做早饭了。收拾背包,一挎,决定去厨房泡一杯咖啡,就着面包片对付一下。牙龈仍然肿痛,她决定忍一忍。
推开房门,走廊弥散着温暖的米香。是粥。
陈鹿溪向来是夜间活动,今天哪里来的闲情煮粥?
梁小慵走向餐厅――
急刹车。
以防看错,她用力揉了揉眼睛。
“――你为什么在我家?”
这场面太过吊诡,丁兰时正坐在左边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喝粥。
一瞬间,她恍神以为还在南城。
“你昨天喝多了,”他抬起眼,“我送你回得家。”
“谢谢,”她蹙起眉,许多困惑一股脑儿涌上来,通通被宿醉的头疼搅成一团雾水,不清不楚,“但是,你为什么也在现场?――你还在这里过夜了?”
“准确来说,不是我主动留下来的。”他放下碗,“是你邀请我。”
“胡说――”
“对了,我昨天起了一个新的英文名。”
自顾自的话打断她,丁兰时的唇角不徐不疾地拎起个笑,讳莫如深的意味。
“Vega,”他说,“怎么样?”
16落汤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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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旁的窗被推开,盛夏的早上,阳光灿金,直晒在梁小慵的膝盖上,微微发热。那些空气中的粉尘,星星点点的光,吹进室内,与屋中的气氛一起,静静下沉。
并不太明白他的话。后脑隐隐作痛,秀气的眉困惑地蹙起,和他目光相碰――
“你……”
如梦初醒,她的脸迅速涨红。
“是你?”
“大部分时间是我,”他重新拾起碗,瓷勺抵在唇边,比她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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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陈述句的语气,“没认出来?”
那样暗、那样吵的地方,她本来就不太专心玩乐,何况还有那样浮夸的面具遮着。当然,最最重要,她才跟他通过电话,哪里会想到两人在同一个局里。
她警惕,“你想干什么?”
“坐下,”修长的指尖点一下位置,“吃早饭。”
“我今天早上还有课。”
“我送你去。”
“不要。”手指攥紧肩膀上的背带,“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不过,这里是我的房子,请你出去。”
对面垂首,嶙峋的颈骨微突,他凌厉的眉尾也顺势按下。
“这顿早饭我做了两个小时。”
话语里意味沮丧,莫名讲出可怜的控诉。
梁小慵愣了一下,顷刻,嘴唇抿起,“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她的视线焦点停在碗沿,“也不想知道。”
口中吞咽一下,肿痛如刀裂,让平静的表面险些溃败。
她说:“丁兰时,我没什么能给你的了。所以,不用费劲心思再来讨好我。”
讨好是一个具有贬低意味的词。
丁兰时淡着情绪,“还有。”
“什么?”
“你。”他注视着她,“梁小慵,我在挽回你。”
直白的话,直白得让她心中茫茫一片,单刀直切,割开四年空白的时间。
胸口沉闷,呼吸变得急促。
一股荒谬感袭上心头,“挽回――谁允许你来挽回?”
“你现在说挽回,”背带在手心揉皱,“怎么,你的忏悔结束了,良心不再受谴责了,就可以这样无所顾忌地讲出这种话吗?”
声音愈来愈高,即将失控的情绪,在空气寂静的余响里,戛然而止。
她深吸一口气,“厨房里有打包盒,把你的东西带走,不许再进来。”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推上脚踏车,今天门边没有花,空气沉闷,似乎将有大雨。她把车蹬得又急又躁,路上几次险些撞到人,匆匆道歉,一路向前,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天色越来越阴,单车冲进车棚的瞬间,瓢泼大雨倒下。
她看着成片的水帘,喘着气,一时怔怔地坐在车的后座,发呆-
雨在放学后也没有停下。
她买了一把伞,自行车暂且锁在学校,乘车回家。
车站到小区有一段路,不知名的绿叶铺了一地,踩上,生韧的土腥气弥漫,雨季潮湿的腐败感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快步回到小区,低头拿钥匙的功夫,伞檐向后撩起,她才看见门边上蹲了一个人。
第一反应是流浪汉,心脏惊跳一下,强装镇定,想当作没有看到。
可门边的人抬起头,余光再触到,她怔在原地,没想到是丁兰时。
他浑身湿透,不知淋了多久。
身上的黑衬衫贴在宽坚的背脊上,肌肉线条流畅清晰。
成绺的碎发垂在额前,细密的水珠打在英挺的鼻梁。
他眯着眼睛,抱住她的腿。
“医生……”白色的裙摆搭在他的鼻尖,声音在雨里,泛着朦胧的湿意,“医生,你怎么才来?”
17小狗抱抱
雨水的潮气贴近膝弯,冰凉的指腹扣住肌肤,微微粗粝的薄茧陷进一片温软,细细密密的痒,从裙摆向上蜿蜒。
梁小慵撑着伞,应激似地后退一步,踢开了他的手。
“松开!”
伞檐的水尽数倾倒,砸在他的脸上。他不躲,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直直地看向她,苍白的手指在半空动了动,显然十分无措。
“医生……”
明明已经过了打雷的时间,他还装模作样――除了骗人,他不会其他的吗?
她忍无可忍,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大门在身后迅速地阖上,把想跟进来的丁兰时挡了回去。
心口捱着气,回到家,闷声换了衣服洗澡,特别清洗过左腿。可任凭水流如何冲刷,被触碰的感觉如影随形,时时刻刻,仍然如同被一只手攥住,腿骨发麻,难以抽离。
她不安地跺了跺脚,去拉起卧室的窗帘。
那一扇窗户,朝向大门。斜斜的水珠,框住水雾???鞯募又荩?一副特别的异国风景画,角落里,突兀地蹲着一道身影。
丁兰时没有离开。
梁小慵在温暖的卧室里,居高临下地观察他,并不遥远的十几米,叫她心中五味杂陈。
思忖片刻,她在手机里找到陈医生的电话,也不知道是否还由她主治。
“喂?”
响了好一会儿,那头才接起。与记忆里温柔镇定的女声不同,此时,透着疲惫的喑哑。
“你好,”她先确认,“是陈嘉淑医生吗?”
“是我。你是?”
“梁小慵。”
“啊――梁小姐,”那头顷刻传来一阵乒里乓啷,“您好,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一下,你还是丁兰时的主治医师吗?”
她的语气不太自然,停顿片刻,“……对,我是。”
“我想问问他目前的情况。”隔着电话,梁小慵不疑有他。
“抱歉,丁先生的这种情况,我们暂时没有彻底根治的办法。”陈嘉淑说,“父母的去世对他打击极大,催眠疗法并不起作用,相反,反而刺激了他的大脑保护机制,打雷时失控的情况更加频繁。”
梁小慵蹙起眉,“陈医生,我们家出大价钱请你来,不是为了让你把人越治越差的。”
“是我学艺不精。”她叹气。
“这种频繁的情况会持续多久?”
梁小慵不与她纠缠治病的问题。人类的大脑构造奥秘无穷,她在学业上已经领会过,不必在这时和陈嘉淑探讨。
“不好说,”她答,“可能一分钟,可能一小时,可能一天、一周,或者更长。在他感到安全的时候,才可能恢复。”
“他现在在我这里,”梁小慵看向楼下,“能请您来一趟加州吗?”
“在您那里?”
“对。”
“听起来……一切都好?”
“是,”她问,“不正常吗?”
“丁先生在我们治疗的时候有很强的自残的倾向,伴有易怒、暴躁等情况,”陈嘉淑说,“如果他在您那里情绪稳定,我认为,或许在您身边更利于他恢复。”
“不行。”
她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怎么了?”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有时间关照一个病人。”她说,“还是请您抽空来一趟,把他带走。”
“好吧。”陈嘉淑说,“在我来前,请您安抚好他的情绪。”
“好。”
得到应答的回复,梁小慵松了一口无缘由的气。
她拎起伞,下楼。
也不知加州哪里来这样绵绵不绝的雨,一整天,雨势未减。单元门口的石子路积上浅浅的水,被长靴踩过,发出啪的溅射声。
丁兰时还蹲坐在门边,斜斜倚着旁边的花坛。
他孤零零的背影,让梁小慵想到路边被主人遗弃的小狗。养尊处优的外表,在风雨和灰泞里变得狼狈不堪。
她拉开大门,伞挡在他的头顶,“起来。”
语气硬是冷冰冰的不同情。
丁兰时没有回头。
她只好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这一下,才发现他双眼紧闭,面如金纸。苍白的脸上隐约透着病态的红。
心里一跳,她急忙摸他的额头,手心一片滚烫。
他发烧了。
“丁兰时?”顾不上别扭,她用力地摇他,“醒醒,醒醒。”
“……嗯。”费了好大的劲,他终于眯着眼,有了回应,“医生……?”
“不许这么叫我,”她单手试图把他托起来――做不到。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地上。她又拉着他的手臂,学着电视里救死扶伤的人,搭在自己的肩上,努力地把他扛起来,“你……你也动一下呀?”
她气喘吁吁,脸都憋红了,颤巍巍地撑着他大半的重量。
丁兰时看了她一会。
“哦。”
他点点头,张开手臂,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