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学校走廊上，十二岁的季皓盈掐着左手手指，学着父亲颔首沉y。
「大安、留连、速喜、赤口、小吉、空亡……算出来是空亡。刘宜玟，你模仿你爸的签名，不会成功啦，老师马上就会看出来。」
「我不信，我练习过一百遍了，我模仿得很像。」刘宜玟双手叉腰，一脸的老气横秋，一如她脸上常出现的那种表情。
「不信就算了。我爸说，祖师爷的孔明阵前卦不可能不准。」
「你怎麽知道？你又没试过。」
「我就是知道。我爸说……」
「什麽都你爸你爸，你爸了不起喔？」刘宜玟撒开小腿，转身往走廊另一头跑。
「喂，刘宜玟……」季皓盈想追上去，上课钟声却突然响起，她只得驻了足。
「反正晚点你就会知道，我算的是对的。」季皓盈噘着嘴唇嘀咕，走回教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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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休息时间，季皓盈跑去刘宜玟的班级，随意拦了一名同学，张口正要问刘宜玟在哪里，眼角却瞥见她就站在教室後方的白板前，手中抓着一个本子。
「刘宜玟！」季皓盈朝她用力挥手，「快出来！」
刘宜玟听见了，转头望向这里，却没有移动脚步，脸上表情相当古怪。她动了动嘴唇，移开目光。
「刘宜玟，你g嘛不理我？」季皓盈又喊。刘宜玟却没再理会，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她被罚站啦！」旁边一个男生咬着莲雾，笑嘻嘻地说，「她模仿她爸签联络簿，被老师发现了。」
季皓盈目光落在刘宜玟手上的粉红se本子，这才认出是联络簿。她双手紧紧揪着联络簿，看起来几乎要把封皮给拧破了。
刘宜玟仍没看向季皓盈。透过她盖住脸颊的头发，季皓盈看见她的脸和眼睛都是红的。
放学时季皓盈背着书包冲出教室，看见十公尺前刘宜玟背着红se破旧帆布背包的背影，开口喊一声「刘……」却旋即顿住。想起中午时刘宜玟的态度，她不确定刘宜玟目前是否还想和她说话。
刘宜玟却听见了她的喊声，回头看见季皓盈，快活地伸出手来朝着她挥舞，「季皓盈！一起走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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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皓盈有点意外，却还是奔上前。
「今天去你家写作业吧？」刘宜玟说。
「好呀。」季皓盈顿了顿，「你今天也不想回家吗？」
刘宜玟「嗯」了一声，「每天听他们在那边吵，心情都很差。」
像有默契似的，没人提中午的事。
两人走过熟悉的放学路径，来到那幢三层楼的木造建筑。那建筑矗立在住宅区老巷中，整列的陈旧透天厝，只有它看上去格外醒目。漆成深se的杉木材质很有年岁，靠近彷佛还可以闻到一gu来自山林、来自溪涧的韵味；雨天时，灰蓝se屋瓦沥出的水滴会形成一片透明帘幕，是将时间静止的力场。房子虽老旧，乍看却很像时下流行的复古风咖啡屋，网美特别喜欢去的那种。及至门前，便会发现里头缭绕的不是咖啡香，而是幽幽的檀香。
门旁一个小小的木牌，刻着「军师阁」三字隶书。
推门而入，挂在门上的铜铃会发出叮当响声；响声过後，听见的就是季桐生坐在榆木长桌旁，对着客人论命的说话声。在那无数个日子里，这一连串的声音就像是父亲在欢迎季皓盈回家来。
但这天没有客人。榆木长桌旁，只有季桐生一人坐在那里翻书。听见了声响抬起头来，咧嘴露出那一贯温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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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nv孩打完招呼，就跑进书房做功课。刘宜玟写没几个字，就心浮气躁地东张西望，说要上厕所，旋即走了出去；接着便超过十分钟还没回来。
季皓盈觉得奇怪，走到门边，听见外头隐隐有说话声。
「为什麽不行，因为我不是你nv儿吗？」
季皓盈正想跨步出去，听到这句话，立即止住了脚步。
「不是这个原因。宜玟啊，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懂。」是季桐生的声音。
「但皓盈不是跟我一样大吗？她就可以。」
「相信叔叔说的，这样对你b较好。」
季皓盈愣了愣，正在思索这段对话是什麽含意，砰砰砰的脚步声传来，刘宜玟双目红肿地出现在她面前。见到季皓盈，刘宜玟脚步顿了一下，便走进书房收拾自己的作业。
「你要回去了？怎麽这麽快？」季皓盈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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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宜玟不答话，晃了晃脑袋，头发便垂下来遮住脸颊，就像中午时季皓盈看见的一样。
她自顾自地收好了书包，丢下一声「拜拜」，就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刘宜玟！」季皓盈追了出去，但听铜铃声响，刘宜玟已离开了军师阁。
她困惑地回头瞅着父亲。季桐生却只笑了笑，耸耸肩。
「写完作业，爸爸来教你心易卦，好不好？」季桐生对她说。
「好啊！」季皓盈眼睛亮了起来，立即回到书房去写她的作业。
刘宜玟就是这样。她边写着生字边想着。总是这麽喜怒无常。或许隔天到了学校就会好了。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和刘宜玟之间，後来再也没有真正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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