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

类别:科幻灵异 作者:清欢徐行 本章:燕燕

    七月的天更热了,拂绿殿外新添了几个守卫,总是沉默不语,远远地盯着殿里的进进出出。

    婉那日归来,和大家简单交待了她和诸儿去甘棠殿的经过,所以卫氏对这些守卫倒也不太提防,只是心里也好奇齐王最后会如何安置这一对有情人。

    夏季的白日总是漫长,往年这个时节,不怕热的婉常常在宣化殿外看池塘里的荷花开的是否娇艳,鱼儿长得是否肥美,整个夏日的午后,偌大的齐宫常常只有知了和她作伴。

    如今的她闭门不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偏殿练字、读书、女红,日复一日波澜不行,倒是身边的芸儿有时不免替她担忧。

    这日,小白刚好下了学,到了偏殿看到芸儿和婉都在,几人便闲聊起来。

    “鲁国的公子挥昨日就到我们齐宫了。

    ”小白说道。

    “可是为了婉姐姐的婚事?”芸儿问道。

    “我并不是太清楚,也许是为了婉姐姐,也许是为了议定他和芷若公主的婚事。

    ”“我那日听安乐宫的宫女闲聊,说这个公子挥在鲁国权势很大,鲁君对他极为信赖,继位后为了他甚至裁撤了一些前朝的老臣。

    婉姐姐,你和殿下的事怎么样了,你说父王会不会取消你和鲁君的婚事呢?”芸儿略带担忧地问道。

    婉颇有些犹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小白答话了:“我认为不会。

    ”婉和芸儿不料小白如此回答,同时惊讶问道:“为何?”芸儿继续说:“可是你认为父王担心此事会影响齐国颜面?但是父王既答应了他们,君王的话,又岂同儿戏?”“父王担心的或许不是齐国的颜面。

    ”小白说道。

    “父王担心的或许是殿下用情太深。

    ”“此话何解?”芸儿不解。

    “殿下为了婉姐姐,甘冒得罪父王,不惜落罪的风险,也要去求父王,只说明一件事,殿下在婉姐姐身上,已理智尽失。

    做一个帝王最要紧的便是理智,殿下是父王的希望,他绝不希望看到殿下下一次再为婉姐姐失去理智,丧失底限。

    ”芸儿不甘心地说:“这不过是你的推测罢了。

    若如此,为何父王那日不直接拒了殿下和姐姐的请求?”“因为父王舍不得惩罚婉姐姐,更舍不得让殿下伤心,所以他用了缓兵之计。

    ”小白的话如利剑一般拨开了这些日盘旋在婉心头的迷雾,那日她只是凭直觉认为父王不会答应他们的请求,只是她说不出缘故,更疑惑为何父王没有当面处决了自己,她本是抱了赴死的心的。

    婉望向小白,心中说不出是敬佩还是恐惧,这孩子还这么小就有这般思量,将来又会有怎样的作为呢?诸儿这边又是另一番景象,那日离开汉广殿后,他几次想追问齐王向鲁国退婚的进展,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是多给父王些周旋的时间吧。

    齐王给他安排的事却越来越重了,他也着意好好在齐王面前表现,以期齐王能看在他的勤勉上,能体谅他和婉,促成他们的好事。

    八月里,狄戎来信,说哲哲将要迎娶燕国公主。

    前两年哲别攻占燕国,虽然最后仍退还了占有的土地,但是两国百姓之间的敌意和对抗还是横亘在那里。

    哲哲重新复位后,下定了决心,对内要笼络好各部首领,对外要积极建立邦交。

    这迎娶燕国公主,便是他花了不少功夫促成的。

    他亦借机给相好的诸侯国发出邀请,表面是参加他的婚礼,实则是重温诸侯情谊。

    诸儿和郑忽曾助哲哲复国,自然是在邀请的首位。

    齐王接到来信后便催促诸儿快速启程赴会。

    诸儿虽心中也盼望再见郑忽和哲哲,畅叙兄弟之谊,但婉的婚期定在冬月,现在离婚期只有数月,他担心若此时离开临淄,他和婉的事可能会有更多变数。

    心里虽如此想,面上仍无法拒绝,临行前诸儿来到汉广殿,向齐王告别。

    “父王,上月公子挥来拜见,不知您可和他商议过婉的婚事?”诸儿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孩儿,如果这件事最后无法挽回,婉仍然嫁入鲁国,你可会记恨父王?”齐王盯着诸儿,似乎想听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诸儿似被这句话拉入了另一个世界,许久才喃喃答道:“若这是最后的结局,我不会记恨父王,我只是不再是我罢了。

    ”夏日的威力虽然强大,但过了立秋,便一日弱似一日,待到九月,蝉不敢再肆意喧闹,世界陷入一片静寂。

    这几日,拂绿殿外却似乎格外热闹,殿内有人进进出出,卫氏也变得忙碌起来,婉疑惑问芸儿,芸儿也是摇头不知,最后二人商议还是由小白去其他宫探一探究竟。

    小白是下午出去的,回来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许是奔波了一下午,他进门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

    芸儿和婉齐声问道:“可打听到什么?”“是婉姐姐要出嫁了,大约就是这几日,具体的日子我还没有打探到。

    待迎亲的鲁国使者到了,大概就启程了。

    ”“什么?不是原定在冬月吗?”芸儿急切地问道。

    “像是私下了悄悄改了日子的,这事很多人都不知道,就连母亲也只是被通知做一些准备,她虽心里猜疑也不十分确定。

    我是最后问到姬师傅,师傅说漏了嘴,才得到这个消息的。

    ”秋日的夜沾染了露水,突然就寒凉起来。

    婉正倚着栏杆,望着灰黑色的天空,云彩随风流转,上弦月时隐时现,让人着急地想一把抓开那团团云朵。

    秋虫的声音此起彼伏,芸儿站在婉的身后,心中有千言万语,却觉得哪一句都不足以安慰自己的伙伴。

    这夜半夜里,有很多人涌进拂绿殿,然而出出进进都安静极了。

    火把点亮了夜空,婉刚入睡不久,就被几位老妪给摇醒了。

    然后就是沐浴、更衣、梳妆、装扮。

    为首的老嬷嬷还是前年为清出嫁装扮的老嬷嬷。

    她从未见过这样听话、这样安静的新嫁娘,任凭她们几个人的双手在她身侧如蝴蝶般飞来飞去,直到最后铜镜里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子。

    婉突然想起了清,那时的姐姐可否会预测到自己的未来是以怎样失控的方式展开,直到南辕北辙?而自己,是否会有未来?没有他的人生,还会有未来么?天快亮的时候,婉被几个人扶上了一辆金碧辉煌的銮车,然后没有任何仪式,慢慢悠悠地朝城外驶去。

    车外和铃雍雍,马蹄得得,除此之外,并未有其他声音。

    婉一直没有勇气打开车帘朝外面望一眼,如果她打开车帘,就会明白车外为何会如此安静。

    银灰色的天幕下,是连绵数里长的队伍。

    銮车的前面、后面,全是持矛带盾的士兵。

    队伍的最前面是夷仲年为首领,队伍的最后,则是坐在另一辆銮车上的齐王。

    这支队伍,不似送亲,倒似奔赴极为重要的战场。

    临行前,夷仲年私下里悄悄劝齐王:“大王,鲁国和我齐国身份匹敌。

    公女出家,匹敌之国,下卿送之。

    就算我齐国尊鲁为大国,上卿送之足以。

    何须由齐王您本人送嫁,于礼仪不符,他国难免也议论纷纷啊。

    ”齐王叹道:“议论纷纷事小,若被那诸儿沿路劫婚,你这个上卿,是什么打算?是打算和他决一死战,还是让他掳了婉去?”“这。

    。

    。

    若真有大王所说的场面,臣必拼尽全力拦截,不让殿下得手。

    ”夷仲年虽然言语坚定,但是语气却颇为踌躇。

    “哼。

    就算你狠得下心对付你的学生,你觉得这些将士到时候是听你的调遣呢,还是倒戈太子呢?太子这几年几场大战下来,在军中的威信不亚于你啊。

    ”“殿下此刻远在千里,婉公主婚约改期的事又做得密不透风,殿下就算有耳报神,他也不可能这两天赶得回来。

    ”“哎,爱卿,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是此事若有纰漏,我损失的可不只是一个公主和鲁国的邦交,我损失可是一个接班人哪。

    你我都知道,我们从来没有培养过另外一个接班人。

    ”车子一路疾驰,除了夜间车马休息,其余时间皆是赶路。

    就这样连走了七八日,车子总算停了下来,原来是到了齐鲁的边境欢城。

    再往南行,就是鲁国的地界了。

    齐鲁在此完成迎送仪式后,齐国的迎亲队伍除了少数使官会随鲁国迎亲队伍一起到鲁国,其余的大部分人马,就会在此折返回齐。

    婉下了车,多日坐在车上,她的双膝竟有些瘫软。

    一条宽阔的土路,路两侧竟一棵树也看不到,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原,深秋把草染成黄色,映衬着西天的晚霞,有一种悲壮的色调。

    车后是浩浩荡荡,望不到边的队伍。

    夷仲年迎了上来:“公主,过了前面的地界,就是鲁国了。

    鲁国的迎亲队伍浩大,老臣送到这里就不再远送了。

    山高水长,望公主保重。

    ”婉鼻子有些发酸,可还是笑着说:“夷老将军,婉出嫁,您贵为上卿,高龄相送,您的恩情婉铭记在心。

    此去离家别国,再见恐是艰难。

    只愿父王身体康健,我齐国早日实现霸业。

    请您转告父王,婉在他国,定会为齐国霸业殚精竭虑,用尽全力的。

    ”夷仲年眼角也有些湿润了,此时齐王就在离婉不到一里外的銮车上,只是婉并不知情。

    秋风吹了起来,路上扬起了灰尘,远处的军队也不再看得清楚。

    “秋风寒凉,公主快上车吧。

    ”夷仲年说道。

    夕阳西斜下,两只燕子一高一低,身影舒展地飞着,一只燕子发出鸣叫,另一只也跟着回应,婉不由地看呆了,这大约是一对相伴飞到南方过冬的情侣吧。

    一种说不出的悲凉涌上心头,抑制了多天的泪水这时再也控制不住地留下。

    婉担心被人瞧见,连忙转了头上车了。

    车轮吱吱呀呀,朝鲁国的边界驶去。

    秋风停了,然而路上的灰尘越来越高,夷仲年飞身上马,朝灰尘的方向奔去。

    那团灰尘越来越近了,有刀枪之声传来。

    夷仲年拉住一个前面的将士,问道:“前面可知是谁?”“禀将军,好像是是殿下,殿下的队伍和咱们送亲的队伍打起来了。

    ”齐王担心的事终究还是来了。

    因出行前所有士兵已接到命令,如果途中遇到殿下的部队袭击,部队必须全力应战。

    所以大部队看到诸儿的队伍时并不吃惊,只是大家都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内部叛乱还只是一场军事演习,所以大部分的士兵只是围了上去,真正用心拼杀的并没有几个,诸儿的队伍虽只有几百人,但却一步步逼得大批部队慢慢后退,直到夷仲年看清楚包围中的诸儿。

    诸儿的头发散乱在风中,双眼里布满了血丝,身上的衣服也沾满了灰尘,好似多日不曾休息过一样疲惫。

    夷仲年心中有说不出的震撼,他咽了咽口水,正极力搜索以什么话语开场,这时人群中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齐王从后面缓缓地走了过来。

    父子凝视着对方,此时天地茫茫,乌压压的人群,却只有风的呼啸声。

    良久,齐王又似怜惜又似责问:“太子,你为了一个女子千里奔袭,可是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父王,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

    ”“你若真想随她而去,你就踏着父王的身体过去吧。

    ”齐王苍老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诸儿望着齐王,齐王的头发已经斑白,眼神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那眼神是伤痛,是哀求,还是失望?远方的车马已不见踪迹,只要车进了鲁境,自己再要追回婉的机会就更加渺茫。

    只听得咣当一声,诸儿的剑掉在了地上,诸儿双膝跪地,双手捂脸,低沉的哀嚎声震动旷野,那两只燕儿,刚见证了一个少女的黯然神伤,此刻又看到了一个男子的泪水滂沱,也似感受到了他们的哀痛似的,一直低低地在半空盘旋,不肯离去。

    “扶殿下到车上休息,重兵看守。

    ”天暗了下去,齐王在淡蓝色的天幕下蹒跚离去。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燕燕于飞,下上其音。

    之子于归,远送于南。

    瞻望弗及,实劳我心。

    仲氏任只,其心塞渊。

    终温且惠,淑慎其身。

    先君之思,以勖寡人。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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