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精灵,但却有着一头黑发。
黑发导致我成了精灵族的异类。
我被族人献给巨龙作为点心。
点心没当成,肚子倒是一天比一天大。
生下孩子后,我带着一些珠宝回村。
但我发现我低估了族人的贪婪。
1
冰冷的石头硌着我的后背,藤蔓勒进我的皮肉里,勒得生疼。但我感觉不到,真的感觉不到。耳朵里嗡嗡响,全是他们念经一样的鬼话,还有风声,像刀子刮骨头。
下面那个黑漆漆的大洞,张着嘴,等着吃我。
我的爹妈就站在最前面,看着我。阿妈嘴唇哆嗦,好像很舍不得的样子呵……假的。她要是真舍不得,就不会把我推出来。阿爸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一群懦夫!一群蠢货!
就因为我这头该死的黑头发!从生下来就带着暗魔法污染的烙印,我就是个异类,是村子里的垃圾,是他们急于甩掉的麻烦!
祭!
那个老得掉渣的祭司,嗓子像破锣,喊出这个字的时候,我心脏停了一拍。身体下的石头猛地一空,失重感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紧我,把我拖进无边的黑暗里。
掉下去……一直掉……
2
疼!浑身骨头像要散架。冰冷的岩石地面吸走我最后一丝热气。黑暗浓得像墨,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自己牙齿打架的声音,咯咯咯的响。
呼……
一股带着硫磺和尘土味道的热气突然喷在我脸上。腥的。我猛地抬头,头皮瞬间炸开!
黑暗中,两个巨大的金色圆球亮了起来,比我们祭坛上最大的夜光石还要亮,还要刺眼!是眼睛!巨大的、冰冷的、爬行类的竖瞳!
吼……
低沉的咆哮从地底深处滚来,整个洞窟都在震动,碎石簌簌往下掉。它醒了!那头吃人的守护神!它就在我眼前!巨大的阴影在黑暗中缓缓移动,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小山一样的轮廓,鳞片划过岩石的声音,像磨刀!
我要死了。被嚼碎,被吃掉,变成巨龙的粪便。因为我是没人要的黑毛垃圾!恐惧死死掐住我的喉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连声音都发不出,只剩下筛糠一样的抖。
3
停。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炸开,或者说直接在空气中震荡,低沉,带着一种奇怪的沙沙声,就像……风吹过古老的森林
吵死了。虫子
声音很……平静没有我想象中的狂暴和贪婪。那对巨大的金色竖瞳凑近了些,像两个小太阳悬在我头顶。
我连滚带爬地往后缩,背死死抵着冰冷的石壁,退无可退。
我……我是被献祭的……精灵……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得连自己都听不清,放……放过我……
恐惧让我语无伦次,他们嫌我脏……黑头发……是异类……不要我了……把我丢给你……
说到最后,只剩哽咽。真是讽刺,临死还要哭诉这些。
金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一丝……惊讶它巨大的头颅歪了歪,像是在思考。
献祭那个蠢货早被我碾成渣了。
巨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屑,像在评价一堆垃圾,一条肮脏贪婪的小蜥蜴,只知道吃,臭烘烘的。我杀了他,只是想找个清净地方睡觉。呵……
它打了个响鼻,一股热气差点把我掀翻,没想到睡醒就成了你们的新‘守护神’还送来小点心
4
点心……它说我是点心!巨大的绝望像冰冷的海水把我淹没。我闭上眼,等着巨齿落下。
但预想中的剧痛没来。
黑头发被排斥的异类
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起,这次似乎带上了一点……兴趣有意思。被自己的族群当垃圾丢弃……和我有点像呢。
我猛地睁开眼,巨大的竖瞳近在咫尺,里面映着我苍白惊恐、泪痕交错的脸。
吵醒我的代价,总得有人付。
巨龙的尾巴尖随意地扫了扫地面,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而且,看到那群把你推进来的家伙躲在上面瑟瑟发抖自以为‘安全’,也挺有趣。
它停顿了一下,那双金色的眼睛紧紧锁住我,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我动弹不得。
你,留下。这是补偿,也是……我的新收藏品。
一种强烈的占有欲清晰地从那低沉声音里透出来,不容置疑。
收藏品不是点心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眼泪忘了流,只剩下茫然和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我瘫在地上,脑子里一团浆糊。
5
洞窟里的日子,很奇怪。卡利斯托斯,这是后来他告诉我的名字。它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像座巨大的雕像。空气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和岩石缝隙水滴落下的嘀嗒声。
他丢给我一些果子,还有他打猎剩下的兽肉。硬邦邦的,带着股原始的腥味。我从不敢靠近他,远远缩在角落里,看着他庞大的暗金色身躯在微弱的光线下起伏。他的鳞片有时会折射出点点光芒,像藏着星星。
他偶尔醒来,用那双能看透灵魂的金色眼睛扫过我。有时会突然说话,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回荡。
怕我
废话!
黑头发……不一定是诅咒,小精灵。或许是……特别。
他的话像石头扔进死水,在我心里激起一点涟漪。
你们的圣树之心裂了个口子。
有天他看着岩壁上的奇异纹路,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教我,暗魔法泄漏了。他们不懂,只当是污染。
他懂很多我闻所未闻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过去。角落里,不知名的苔藓和小花在黑暗中顽强地伸展出一点绿意。我不再整天发抖,开始偷偷观察这个庞大的牢笼看守。
恐惧慢慢被一种奇怪的平静取代。这里没有嫌恶的眼光,没有戳脊梁骨的窃窃私语。只有……一个沉默而强大的存在。
有一次在睡梦中,我又梦见了被推下祭坛那一刻,惊恐地尖叫起来。
巨大的头颅出现在我上方。
哭
他声音冷冷的,像冰棱,哭给谁看那群垃圾配吗
这话戳破了我的心防。对!那群人凭什么让我伤心!一股强烈的怨恨冲淡了恐惧。
6
奇怪的变化在心里滋生。卡利斯托斯依然庞大可怖,但我看他时,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偶尔他会允许我离他更近一些,甚至会用尾巴尖非常轻地把我从落石的区域推开。
一次交谈中,我鼓起勇气问:你……为什么不吃我
他的竖瞳微微收缩,一种审视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无聊。吃掉一个充满怨恨的小精灵有什么意思
他顿了下,低沉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看着你从惊恐的小兽,慢慢露出爪子,露出不屈……更有趣。而且……
他的目光锁住我,那种强烈的、宣告所有权般的情绪再次涌现。
你是我的。
这三个字砸进我的耳朵,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复杂的热流涌上。不再是单纯的收藏品形容了。是强烈的……占有欲,混杂着一种我不太懂的……认同
不知从哪天开始,一种陌生的冲动在我心中蔓延。我渴望靠近他。他那粗糙坚硬的鳞片,带着山岩和远古的气息,反而让我觉得……安心我的眼神变了。
他看出来了。那巨大的金色竖瞳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和一丝……满意
某个有着淡淡微光透进来的洞里日子,他身上发出温暖的光芒。我走了过去,靠在他巨大的、如同岩壁的前肢边。
卡利斯托斯低头看我,目光深得像寒潭下的火山。
决定了
我抬头,第一次毫无畏惧地迎向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古老而强大的包容。恐惧彻底消散,只剩下一种奇异的归属感……和破茧般的勇气。
7
龙息的味道,岩石的味道,还有卡利斯托斯身上那种独特的力量气息,成了我生活的主调。时间像洞壁上缓慢生长的苔藓,不知不觉流逝。
我的腰身开始变得笨拙。一种全新的、充满了力量感的小生命在我身体里孕育、生长。我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腹部,里面是他留下的,属于我们生命的延续。
卡利斯托斯变了。那种强大的威压还在,但更多的时候变得……笨拙而紧张他庞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绕开我休息的角落,动作带着一种与他体型极不协调的轻柔。他甚至用他锋利的巨爪,极其精准小心地弄回来许多闪烁着柔和光芒的晶屑和一种毛茸茸像暖玉般的苔藓,为我铺了一个温暖舒适的窝。他用强大的魔力,让这个小角落的温度恒常如春。
别动!小心!
但凡我动作稍微大一点,他那低沉的声音立刻在洞里炸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看着他堂堂巨龙,却像个守着易碎品的毛头小子,我总是忍不住想笑。那些曾经梦魇里的冰冷祭台、惊恐坠落,此刻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那天,剧痛袭来时,我死死抓住身下温暖的苔藓。他在我身边,巨大的头颅几乎贴着我,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里面翻滚着我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像是担忧,又像是在汲取生命诞生的力量。
啊!
一声微弱的啼哭响彻在古老的洞窟里。我们的孩子,来了。
是个小小的肉团,像个小精灵娃娃,却覆盖着一层极其细软的、如同星光般的金色鳞片。当她睁开眼,瞳孔是遗传自父亲的、缩小版的璀璨金。
8
我成了母亲。抱着怀里这个温暖的小生命,妮娅(意为小小的星光),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填满了,满得要溢出来。
可是……森林的气息,月光透过树叶的斑点,还有……阿妈阿爸虽然恨,虽然怨,但偶尔在哄睡妮娅的深夜里,那个被自己拼命压下去的地方,还是会悄然浮现。
洞窟很安全,卡利斯托斯在蜕变,妮娅在长大。但我心底那个破口子,似乎被这小东西的存在搅动得更深了。
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看到我被推下来,是不是立刻弹冠相庆阿妈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后悔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终于有一天,看着妮娅安静睡着的脸庞,我忍不住了。
卡利……
我小声地叫他。
巨大的金色竖瞳瞬间睁开。
我想……回去看看。
我说得很艰难,就看看。带着妮娅。让他们知道……知道我还活着。
更重要的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哪怕答案会让我心碎。
卡利斯托斯沉默了许久,空气凝滞得像要结冰。他那能轻易撕碎山岩的利爪,轻轻拂过妮娅柔嫩的、覆着细鳞的脸颊。
外面,充满背叛和贪婪的恶臭。
他低沉的声音里压着风暴。
我知道……可是我……
喉咙哽咽住,后面的话说不下去。
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几乎要碰到我的额头。
好。
这一个字,沉重如山,包含了太多未尽的忧虑。只因为你。
他从洞穴深处拖出来一个小小的袋子,里面装满了前任恶龙遗留下的东西:宝石流光溢彩,金器造型古朴。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大概只相当于石头,但他知道那些精灵会为之疯狂。
拿去吧。堵住他们的嘴。
他看着我,眼神锐利,记住,一旦有任何不对,呼唤我的名字!
他巨大的爪子轻轻在我手腕上一点,一阵温暖的力量没入皮肤,像个印记。
9
抱着妮娅,背着那个沉甸甸的袋子,我一步步走向那个熟悉的、让我恨也让我牵挂的村子。
树叶沙沙响,好像还和我离开前一样。快到村口时,我能感觉到妮娅不安地在我怀里扭动。她体内的龙血大概本能地感觉到周围的疏离气息。
第一个看到我的精灵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张大了嘴,眼珠子瞪得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他手里的果子啪嗒掉在地上,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
黑……黑女巫!她她她变成鬼魂回来了!!恶龙发怒啦!!!
整个村子瞬间炸了锅!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精灵们从棚屋里冲出来,看到抱着孩子、背着袋子的我,那表情活像见了亡灵法师。他们尖叫着、推搡着后退,甚至有人慌乱中抄起了简陋的石矛木棍,对准了我。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故人重逢的喜悦,只有赤裸裸的、无法置信的恐惧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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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了他们,阿妈和阿爸。
阿妈第一个冲了出来,脸色刷白,头发都乱了。她看着活生生的我,还有我怀里的妮娅,瞳孔猛地收缩。
阿莉!
紧接着是狂喜!没错,是狂喜!但不是失而复得的那种。她的目光像钩子一样瞬间钉死在我身后的袋子上。
阿莉!我的孩子!你你你还活着!
她叫着,扑过来,一把想要抱住我,但视线根本没离开那个袋子。
阿爸慢了半步,眼睛也死死盯着那鼓囊囊的袋子,喉咙滚动着咽了口唾沫,脸上扯出一个又惊又喜又贪婪的扭曲表情。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守护神……没把你怎么样他……
我冷冷地看着他们的表演,心里最后一点残留的温度瞬间结冰。我侧身避开阿妈的拥抱,把袋子往地上一丢。
哗啦!
一堆闪瞎人眼的宝石、金器滚落出来,在阳光下发出令人炫目的光芒。
时间仿佛定格了。所有惊恐的尖叫和咒骂瞬间被掐死在喉咙里。几百双贪婪的眼睛像饿狼一样,死死盯住地上的宝藏。
恐惧被压下去了,另一种更黏稠、更原始的欲望,贪婪,像油腻的毒瘴,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子。
我的荣归,彻底变成了一个财富带来的荒谬秀。
10
恐慌消失得像露水被太阳蒸发。
那些原本恐惧的眼神,现在只剩下黏腻的贪婪,死死黏在那堆闪光的财宝上。有人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手去摸地上的一块红宝石,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来,眼中却射出更狂热的光。
祭司和几个胡子花白的长老围了上来,脸上堆着假模假式的欣慰笑容。
伟大的守护神啊!原来这是新的恩典!是我们误会了!
祭司的声音都变了调。
阿莉真是我们村子的福星啊!
一个长老接口,眼睛却溜向袋子里剩下的东西。
阿妈早已把我丢在一边,蹲在财宝堆旁,抓起一把金币,爱不释手地摩挲着,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阿爸则捡起一个镶满了各色宝石的黄金酒杯,对着阳光啧啧赞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被安排回原来那个简陋破旧的角落。还没等我坐下,阿妈就一阵风似的刮进来。
她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愁苦得能滴出水的表情。
阿莉啊!阿妈的宝贝女儿……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你走了这三年,你爹他多不容易啊!为了撑起这个家,起早贪黑打猎,骨头都快累断了!
说着说着,眼泪说来就来,吧嗒吧嗒往下掉,演技逼真。
阿爸适时地在旁边长长叹气,揉着根本没有痛感的腰。
是啊,阿莉,你看爹这腰,一到阴雨天就疼得直不起腰……都是为了你……
他的目光游移着,最终落在我空空如也的背袋上,话锋一转,不过看到你好好的,爹和阿妈就放心了。那个……
他舔了舔嘴唇,守护神大人……对你是真不错啊,这么大方你给他带话时,有没有顺便问问……能不能再给点你看我们家……
他指了指这四处漏风的破棚子,还有这日子……太难熬了。反正对龙神大人来说,都是小意思吧
我胸口一股恶气直往上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是守护神的心意!不是我的!
我猛地甩开阿妈的手,它已经给了这么多!你们还要!
声音因为愤怒和心寒在发抖。他们只看到了财宝,完全看不到妮娅,更看不到我这三年的经历!妮娅似乎感受到我的情绪,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起来。
11
阿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像覆了一层寒霜。她的眼泪奇迹般地收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刺骨的冰冷。
阿莉!
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吓人,你怎么说话呢!啊我们生你养你这么大,为你担了多少骂名吃了多少苦!现在翅膀硬了,嫁了个厉害的夫君,连爹妈都不认了是吧这点东西够什么用!
她指着外面那些在阳光下炫耀新得来的宝石项链、金手镯的邻居们,眼红得快要滴出血。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们破棚子!你好意思让你爹妈继续过这种苦日子吗!
她猛地拍打着自己干瘦的胸口,发出砰砰的闷响,你的良心呢!被那恶龙吃了吗!生你还不如生块石头!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我脸上。
阿爸站在她身后,阴沉着脸,眼神像毒蛇:阿莉,做人要讲良心。没我们把你生下来,你能有今天当娘的跟你开这个口,你就这么回应的真是不孝!忘本!
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我的心上。黑女巫垃圾废物……童年的咒骂再次响起。原来无论我怎样,无论我带回什么,在他们眼里,我永远只是那个可以随意榨取、可以肆意践踏的异类!他们不是想要财宝,他们是想榨干我身上最后一点价值,好继续满足他们自己那无止境的贪欲!
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比在巨龙洞窟初醒时还要刺骨。妮娅似乎也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吓到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我的身体在抖,气得浑身都在抖。愤怒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理智。我真想现在就喊卡利斯托斯的名字,让这个贪婪虚伪的地方化为焦土!
可我低头看了看怀里哭得小脸通红的妮娅。不行……她还太小……不能看到那些……
强烈的无力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面对这种孝道的绑架和道德的勒索,我依旧感到窒息般的压力。我不想再听他们闹下去。
够了!
我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回去问问。
说完,我抱着妮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令人作呕的家门。身后,隐隐传来阿妈压抑着兴奋的嘀咕:就知道这丫头不敢不从……下次可得多要点……
12
再次面对卡利斯托斯那双深邃的金色竖瞳,我的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妮娅回到熟悉的环境,不再大哭,只是委屈地小声抽噎。
我复述着村里的艰难,阿爸的腰伤,阿妈的泪眼。但我知道他听得见,他那双眼睛能看穿我的谎言和修饰。
袋子放在他巨大的爪边。
卡利……他们……
卡利斯托斯低头看着那袋价值连城的垃圾,又抬眼看了看我苍白疲惫的脸,妮娅脸上残留的泪痕。他没有立刻说话,洞窟里一片死寂,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和岩浆湖深处隐约的翻涌声。
突然,他发出一声短促、冰冷的低哼。
哼。
仅仅一个字,带着浓重的嘲弄和洞悉一切的不悦。他那巨大的头颅凑近我,喷出的气息带着警告的味道。
艾莉亚。
他叫了我的全名,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用石头在敲击,看在你和孩子份上,最后一次。只为你的安宁。
他伸出另一只爪子,从那堆前任的宝藏里,又抓出数量更多、宝光更盛的一堆。珠光宝气几乎映亮了半个洞窟。
告诉他们,到此为止。
他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贪婪,终将吞噬自身。
13
第二次,比第一次更沉重的财宝袋子放在村口。
村子的改变更明显了。简陋的棚屋变成了木石结构的小屋,精灵们身上挂满了华丽的首饰,走路叮当作响,脸上洋溢着一种暴发户的志得意满。
看到我带回来更多更闪亮的宝藏,整个村子陷入了更狂热的沸腾。长老们脸上的笑容更假了,眼神里的贪欲几乎不加掩饰。精灵们围着新财宝大声欢呼,分配着,争论着谁家该分得多一点。
阿妈和阿爸彻底住进了村里最新、最敞亮的木屋里(用第一次分的财宝换的)。阿妈手腕上戴满了沉甸甸的金镯子,阿爸手里把玩着一个硕大的祖母绿。
没过几天安生日子。
阿妈再次找上门。这次,她打扮得像个贵族,但眼神里的贪婪之火却烧得更旺。
她坐下,拉着我的手,动作夸张。
阿莉啊……
她开口,声音甜腻得能滴出蜜糖,你看你上次带来的东西,阿妈真是开心坏了!你真是爹妈的福气!
她摩挲着手腕上成排的金镯子,话锋一转,不过……你看隔壁阿兰家,前两天从外面弄回来一套流彩的水晶头面……啧,真是晃眼呢……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瞟着我,阿妈这辈子,也没带过那么好的东西……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阿爸在旁边叹气,唉声叹气:是啊,你爹我辛劳半辈子,最困难的时候差点饿死,也没亏着你一口吃的……如今老了,想享点清福,看着别人有……唉……
演技炉火纯青。
我猛地抽回手,声音冷得像冰:
你们够了!上次守护神已经说了!最后一次!
啪!
阿妈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狰狞得像要吃人!脸上的粉几乎要裂开。
反了你了!
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飞溅,艾莉亚!你算什么东西!翅膀硬了是吧!要不是我把你生下来,你能有今天!让你多要点东西怎么了!
她声音陡然带上哭腔,歇斯底里:
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的命都是我们给的!现在要你这么点东西,你都不给!你不给是吧好!你不给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门口!让全村人都看看你这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是怎么逼死亲娘的!!
她说着,还真作势要往门口的木柱子上撞。阿爸在后面死死拉扯着她,一边朝我吼:
阿莉!你非要逼死你阿妈吗!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就是多跑一趟腿的事!你要逼我们全家去死是不是!不孝女!丧门星!
声泪俱下,痛斥不孝。左邻右舍的精灵都被惊动了,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那些目光带着谴责、冷漠,还有更多是看热闹的贪婪。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妮娅吓得再次哇哇大哭。
在阿妈那刺耳的哭嚎声中,在阿爸那句句扎心的不孝声中,在村民那冷漠贪婪的围观下,我最后的防线彻底崩溃了。那种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咙。
我死死咬着嘴唇,口腔里尝到了血腥味。
好……我去……
声音低哑得像破了的风箱。
14
洞窟里,卡利斯托斯看着我失魂落魄的脸,妮娅惊吓过度疲惫的睡颜。
岩浆湖的光映在他沉默的、覆盖着坚硬鳞片的脸上,晦暗不明。
他没有再看那些财宝一眼。
他只是用巨大的爪子,第三次、也是最多的一次,抓满了鼓胀欲裂的袋子,放在我面前。
没有言语。
只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在沉重的空气中弥漫。
15
最后一次。最多的一次财宝,如同炸药桶的火星。
精灵们的房子变得更高大奢华。精灵们的装饰争奇斗艳,闪耀得令人作呕。他们谈论的不再是森林的馈赠,而是哪个部落还有更多的宝石矿脉。
我的荣归,带来的不是福祉,而是膨胀到极致的、流着口水的贪婪魔鬼。
我看到阿妈和阿爸,穿着最华丽的衣裳,住着最大、最像人类贵族城堡(在他们看来)的房子,成为了长老会的核心人物。他们看向我的眼神,只剩下无尽的欲望和对工具的冷漠。
回到那个所谓的家,还没等我喘口气。
一群强壮精灵已经堵在门口。
长老、祭司,还有那些在分配财宝时吵得最凶、分得最多的精灵头目。
阿爸和阿妈站在他们前面,此刻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虚假的亲情,只有赤裸裸的、冰冷刺骨的算计和疯狂!
他们看着我,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搜!
长老一声令下。
那几个强壮的精灵如狼似虎地冲进来,翻箱倒柜。连妮娅的小毯子都没放过。他们知道,巨龙的宝藏第三次被榨干了。
没有!没有更多了!
精灵兵报告。
长老、祭司、阿妈阿爸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下水。
失望像毒蛇,瞬间点燃了毁灭的暴怒!
废物!
阿妈突然对我厉声尖叫,声音刮得人耳膜生疼。肯定还有!那畜生藏了多少!让你带这么点东西就想打发我们!
对!必须都拿出来!
其他精灵跟着吼叫起来。
阿爸猛地一步踏前,眼中闪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光,声音因为激动和贪婪而嘶哑:
干脆!干掉那头龙!把他的宝藏全都抢过来!那才够我们享用几百辈子!
图穷匕见!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无尽的贪婪让他们彻底抛弃了神智!
16
这个疯狂的想法像瘟疫一样瞬间点燃了所有在场精灵的眼睛。空气里充满狂热的血腥味。
杀了那畜生!抢宝藏!
剥它的皮!拆它的骨头!
用它的皮做我们房子的地毯!用它的骨头装饰我们的屋子!
群魔乱舞!人彻底变成了恶鬼!
长老和祭司对视一眼,重重点头。滔天的贪婪已经完全取代了对巨力存在的敬畏。
怎么杀那么大的龙……
阿爸突然看向我,眼神像冰冷的匕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残忍的冷笑。
就用她!
所有人,包括阿妈,齐刷刷地盯住了我,眼睛里再也没有丝毫亲情,只有冰冷的、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
捆了!
阿爸厉喝,冷酷决绝!
还有那小野种!
阿妈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补充,那小龙崽!一起绑起来!
几只强有力的大手粗暴地将我从床上拖起来!粗糙的麻绳死死勒进我的手臂、身体!我剧烈挣扎,指甲挠在对方身上,换来一记重拳砸在腹部,痛得我眼前发黑!
妮娅!妮娅!
我疯了一样尖叫。
另一个精灵狞笑着,一把将哭喊挣扎的妮娅从我怀里硬生生抢走!妮娅的小手徒劳地伸向我,小脸上布满泪水和极致的惊恐!
阿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阿妈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小杂种!早该掐死了!
我彻底绝望了!心,死得透透的!血液都凝结成了冰!最后一丝丝幻想彻底破灭!
我被死死捆在院子中央的柱子上。妮娅被他们粗暴地扔在离我不远的冰冷泥地上,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只是剧烈地颤抖着。
村民们搬出了他们能想到的最具威力的东西:古老的、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沾染着奇怪黑色污迹的长矛(据说是某个屠龙勇士的遗物);几张画着诡异血色符文的粗制硬弓;一些盛着古怪绿色液体的陶罐(大概是自制的毒药)……
他们以柱子为中心,围成了圈。
恶魔的舞台搭好了。只等主角登场。
长老走到我面前,脸上带着虚假的悲悯和真实的贪婪。
阿莉,为了村子……再尽最后一次力吧。
他声音冷酷,等我们杀了那畜生,自然放了你。
做梦!你们这群吸血鬼!
我嘶声怒吼,声音嘶哑,卡利斯托斯!别来!不要理我!!救妮娅!!
我把所有力量吼了出来,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阻止这场悲剧!
17
几乎在我的哭喊冲出口的同时!
轰!!!
仿佛天穹倾塌!大地在呻吟!
狂风卷起碎石枯叶,形成一个恐怖的漩涡!太阳的光芒瞬间被遮蔽,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黑影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降临在村子上空!
暗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如同流淌的熔岩!遮天蔽日的双翼投下的阴影,将整个村子连同那些丑恶的灵魂,一同笼罩进绝望的深渊!
龙威!宛如实质!
村民们手中的武器哐当哐当掉了一地!刚才还群情激愤的屠龙勇士们,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色惨白如纸,抖得像风中的落叶!有人直接瘫软在地,失禁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卡利斯托斯!他来了!
阿爸阿妈在最前面,首当其冲。阿妈吓得尖声嚎叫,屎尿齐流。阿爸两股战战,牙齿咯咯打架,却强撑着一丝扭曲的疯狂,用胳膊死死勒住绑着我的柱子。
恶龙!
阿爸的声音像破锣在刮,色厉内荏地嘶吼,不想她死就乖乖听话!把你的宝藏……
他话没说完。
妮娅!被那个抢走她的精灵猛地提起!那精灵在极致的恐惧下彻底发疯,眼中血丝密布,高高举起手中那杆满是黑污的破旧长矛,矛尖对准地上吓傻了的妮娅!
别过来!再过来我立刻宰了这小龙崽子!!
他尖叫着,声音都变了调!
妮娅!!!
我的尖叫刺破云霄!心脏被恐惧狠狠攥住!那矛尖对着的是她细嫩的脖颈!
空中的卡利斯托斯巨大的头颅瞬间低垂!目光锁定了那高举的矛尖!狂暴的龙息在他喉咙深处酝酿!整个空间的能量在沸腾扭曲!
但他看到了我,看到他妻女被分开钳制,看到妮娅那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小小身躯,看到那尖锐的矛尖!
他那毁灭性的力量凝聚到了极致,金色的竖瞳猛地看向我!那目光里不再是冰冷的愤怒,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与抉择!是龙族至高无上的尊严与最卑微的爱护之间的搏杀!
他的怒火足以瞬间把整片区域化为灰烬!可那余波也会……
为了妮娅能安全……
那双凝聚了无尽威严和狂暴力量的金色竖瞳,微微地……低垂了一瞬。
如同山岳般的头颅,低下了高贵的姿态。双翼不再展开毁灭的风暴,如同顺从的旗帜。
住手。
沉重如山的两个字,带着奇异的稳定力量,强行压下即将爆发的毁灭,像两座巨山撞在一起后的刹那死寂。放开我的孩子。
这是请求吗不!是必须执行的命令!
那举矛的疯子精灵被他眼中燃烧的、强行压制的金色怒焰吓得手一抖,差点真的刺下去!但还是停住了。
卡利斯托斯的目光越过那颤抖的矛尖,最终锁定在我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星空,里面翻滚着我从未见过的情绪痛苦、压抑、还有一丝……等待
18
时间在极度恐惧中凝固。就在这一瞬的死寂里,那个被长老点名的猎人一个手臂刺着奇怪图腾的精灵,双眼猩红,趁着巨龙低头的破绽,猛地拉满了那张画着血符的硬弓!
弓弦发出令人浑身颤栗的呻吟!
咻!
一支蘸满了绿色毒汁、箭头闪着幽光的重箭,如同一条毒蛇,撕裂空气,朝着卡利斯托斯看似柔软的脖颈下方射去!与此同时,另两个村民狂吼着将那污秽的毒液罐掷向巨龙!
去死吧!畜生!
他们赌了!赌巨龙的护甲能被古老污秽和毒药侵蚀!赌它为了人质不敢动作!赌它的鳞片并非坚不可摧!
卡利斯托斯甚至连动都懒得动。
噗!铛啷!
毒箭射在他脖颈的暗金色鳞片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如同牙签戳在钢板上!箭头瞬间粉碎、崩解!绿色的毒液溅开,呲呲作响,冒出几缕青烟,却连鳞片的光泽都未能黯淡分毫!
那两罐毒液在半空中就被一层无形的力场挡住、压爆!恶臭的液体直接溅了那两个投掷者一头一脸,引得他们惨叫连连!
徒劳!彻头彻尾的徒劳!
但这一下攻击,如同落入滚烫油锅的冷水!
激得所有人都疯了!
尤其是那个还掐着妮娅的疯子精灵,眼看攻击无效,巨龙纹丝不动,眼中绝望的疯狂彻底淹没了他!
没事,只要他们的女儿还在我们手上,它就不敢乱动!!
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脸上肌肉扭曲,高高举起的、锈迹斑斑带着黑污的长矛,带着他全部的绝望和恶毒,将长矛的尖端对着妮娅的喉咙位置。
妮娅脸色惨白,眸子泪汪汪的。
19
那致命的矛尖离妮娅只有半尺!
卡利斯托斯的眼眸深处,那强行压制的熔岩怒火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星辰运转、亘古不变的极致冰冷与……终于得到许可的决断!
他没有去挡矛。他没有发出任何咆哮。
他只是看着我,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
那双巨大得能包容世界的金色竖瞳,穿透了混乱、穿透了距离、穿透了所有试图阻挡的一切,毫无阻碍地印入我绝望而疯狂的眼睛。
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直接响起在我的灵魂深处,平静得如同一块投入深渊的寒冰:
艾莉亚,我可以……杀了他们吗
冷静。清晰。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甚至还有一丝……仿佛尘埃落定后的轻松。
没有暴怒,没有犹豫,只等待我的选择。
这一瞬间,童年所有的排斥、推入深渊时的冰冷、成为工具时的榨取、被道德绑架时的窒息、最终被当做诱饵和人质捆绑示众时的绝望……还有那刺向妮娅的尖矛!
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冰冷!汇聚成滔天的洪流!冲垮了最后一丝可笑的怜悯和道德枷锁!
我的身体不再颤抖。我的眼睛一片死寂的冰原。
我看着他金色的眼睛,看到了他眼底那等待已久的、足以焚尽一切污秽的、神圣的审判之光!
嘴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我迎着他的目光,清晰无比地、用尽全身力气,用力点下我的头颅!
杀!!!!!!
20
在我点头的刹那!在我那个杀字破喉而出的瞬间!
一股温暖而坚实如大地的力量瞬间包裹住我。像一个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堡垒!所有的捆绑寸寸断裂!
同时,妮娅身下仿佛瞬间绽放出一朵巨大、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睡莲!那刺下的矛尖如同撞上实质的水晶墙,发出当啷一声脆响,矛身被巨大的反震之力直接崩断!抱着她的精灵惨叫一声,被震飞出去!妮娅毫发无损地被护在温暖的金光核心!
这一切快得无法用肉眼捕捉!
下一瞬!
卡利斯托斯巨大的双翼猛然展开!
没有震天的咆哮,没有灼热的吐息。只有一片……绝对的寂静。
如同神灵睁开了他的审判之眼!
天空仿佛凝固了。空间在极度扭曲!光线被拉扯成无数断裂的彩带!
那些精灵,围在我周围的所有精灵,那些张弓搭箭的,那些提着毒液罐的,那个刚被震飞还想爬起来的疯子,还有我那近在咫尺、脸色瞬间从得意变为极致恐惧的阿爸和阿妈!
他们的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属于规则本身的巨手攥住!脸上贪婪凝固成惊愕与绝望,随后,像被顽童随手丢弃的布偶,身体诡异地弯折、变形!筋骨碎裂、内脏挤压……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
闷响。不是血肉炸裂的声音,更像是瓷器被整体压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脆裂声!
几十个精灵,就在原地,在我眼前,如同被空间无声地揉碎!化作了一蓬蓬迅速蒸发的、混着骨茬血肉的猩红雾气!连一丝完整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阿妈那扭曲的、永远带着贪婪和算计的脸,阿爸那懦弱又冷酷的嘴脸……瞬间在红雾中瓦解,消散!他们至死都来不及表达惊恐或悔恨!
村子呢
没有想象中的烈火燎原。
那些刚刚建起的华美木石房子,仿佛经历了千万年岁月的朽蚀,在我眼前无声无息地风化、崩塌、碎裂!如同一场按下了亿万倍快进的时光腐蚀!
脚下的土地以我为中心,向外辐射。浓密的森林褪去了生机,青翠瞬间化为枯黄、焦黑,化为齑粉!
没有烟尘,没有瓦砾堆。只有一片广袤的、绝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平整焦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以最原始的空间之力,将整个村落连同其上附着的一切肮脏、贪婪与背叛,连同他们存在的最后一点痕迹,像擦拭画布一样,从这片森林中彻底抹除了!
绝对的寂静重新笼罩。
只有岩浆般温暖的护盾包裹着我,护罩外,妮娅被安全地悬在那朵金色莲台上,好奇地眨着眼睛。
光柱从天而降,驱散了这片死寂之地上空的阴霾,照在卡利斯托斯如同远古神山般宏伟的身躯上,暗金色的鳞片闪耀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
他刚刚执行了一场来自更高纬度的、关于贪婪与背叛的最终裁定!
焦土中央,只有我,妮娅,以及如亘古山岳般守护着我们的卡利斯托斯。
21
束缚消散。
我腿一软,直直地跪倒在温暖而平整的焦土上。冰冷坚硬的触感却莫名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干净。
我茫然地看着眼前彻底消失的家的方向,那里只有一片空白焦土。心里那块像烂疮一样的地方,连同根深蒂固的藤蔓,被彻底的抹掉了。只留下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旷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后的死寂天空。
没有眼泪。没有悲痛。
只有解脱。深深的解脱。仿佛压在心口亿万年的沉重冰山,终于轰然碎裂、沉入深不见底的大洋。
妮娅身下那朵金色莲花缓缓消散。她小小的身躯落在柔软的光辉里,被一层柔和的力量轻柔托起,慢慢地向我飘来,飘回我的怀里。
小身子软软的,温热的,带着一股奶香。她似乎被刚才那巨大力量的余韵安抚,睁着那双遗传自父亲的璀璨金瞳,好奇地看着我,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想要摸我的脸。
生的力量。像黑暗中破土的嫩芽。
我颤抖着伸出手,将她小小的、覆着星点般细软金鳞的身体,死死地、紧紧地拥入怀中!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的妮娅!我的星光!唯一真实的光!
所有的冷漠、利用、抛弃、背叛……在抱住她温软小身体的一瞬间,都变得虚幻而不重要了。世界重新拥有了温度和意义。
头顶的光被一片温暖的金色阴影覆盖。
我抬起头。
卡利斯托斯那如同山岳般的身躯不知何时已伏在了我的面前。巨大得能盖住一片城池的头颅,此刻温顺地低垂着,那双刚刚执行了毁灭神罚的金色竖瞳,此刻温和得如同包容万物的暖阳。
他伸出粗壮如同巨树般的脖颈,坚硬冰冷的鳞片下,是坚实有力的支撑。
目光落在我脸上。没有炫耀他的力量,没有责备我的软弱。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之母般的温柔和怜惜。
他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他知道我的心。
巨大的头颅轻轻凑近,温柔地触碰着我和妮娅。那坚硬的触感下,是如岩浆般滚烫的生命脉动和如山般沉静的守护之意。
最后一点强撑的壁垒瞬间崩塌。
积蓄了三生的委屈、恐惧、恨意、劫后余生的狂喜……所有所有浓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
哇!
我像个被全世界抛弃又找回了至宝的孩子,抱着妮娅,扑在他宽阔如山岩的前肢上,把脸埋进他坚硬却温暖的暗金色鳞片里,失声痛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酣畅淋漓!
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冰冷的鳞甲。妮娅感受到我的情绪,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一大一小两个的哭声,在空旷的焦土上回荡。
卡利斯托斯没有动,静静地伏在那里,像一个巨大的港湾,接纳着我们的脆弱与新生。金色的阳光笼罩着我们三个,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泪水干涸,心头的最后一点污秽似乎也随着泪水冲刷干净。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炽热的归属感。
我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得出奇。我看着他,这片冰冷的金色鳞甲之下,包容我所有伤痛、给予我新的生命意义的存在。
誓言从心底涌出,带着磐石般的重量和火山般的灼热,一字一句:
卡利斯托斯!我的天!我的磐石!我的一切!
从今往后,我的命是你的!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心是你的!
我将永远追随在你的双翼之下!我的血肉将永远与你交融!
我发誓!
我看着他深邃如渊的眼瞳,声音斩钉截铁,我艾莉亚!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必将为你诞下第一千个孩子!让我们的血脉,如同星辰,永恒延续!至死不渝!永不分离!
这誓言,并非沉重的枷锁。而是新生的宣告!是彻底埋葬过去、拥抱唯一认同的血脉归途!是发自灵魂的、最炽热的爱与忠诚!
巨大的金色竖瞳微微放大,仿佛盛满了一整个宇宙流转的星光,深邃得令人沉醉。
然后,一个低沉、温柔得如同远古星辰共鸣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和磅礴的爱意,同时在我心间和耳边响起,成为了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如你所愿……
我的黑暗星辰……
我的……
不灭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