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店。
今天有几场群戏,调度繁杂,陈振正紧锣密鼓地与副导演敲定细节。
路聿琛就在这时回来了,径直在他身旁坐下。
商讨告一段落,场务们忙着布景。
陈振趁这间隙看向路聿琛。
果不其然,这人又像一滩死水般枯坐着,不看手机,眼神空洞地直视前方。
陈振:“你不是去打电话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从今早上工到刚才说去打电话时,他心情明明好得很,怎么转眼又变回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路聿琛没应声。
他倒不是恼郁燃挂电话,而是感觉——郁燃反悔了。
电话断线后,他又给郁燃发了几条消息,石沉大海,仿佛刚才接电话的人,只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幻影。
昨夜的欣喜若狂到现在的一盆冷水,这落差,太大。
昨晚看完颁奖直播,他给郁燃发了些安慰的话,但郁燃直到半夜都没回他。
他不停地刷新热搜页面,没看见郁燃的名字才稍松口气。
又和在现场的朋友旁敲侧击打听进展,几番套话才得知沈酌正和他们应酬。
郁燃和沈酌,没在一起。
这个结论让他稍微缓解了些郁闷。
不然他真的会一晚上胡思乱想,是不是久别重逢的情侣俩在忙什么,郁燃才没空回他。
他知道沈酌和郁燃的恋情。
有些事,粉丝或许懵然不知,但对有心深挖的人,根本瞒不住,尤其是路聿琛这种把郁燃老底挖空的人。
他一直清楚郁燃进圈后的每一任男友。
这并不难,感情是世上最难藏匿的东西。
多看些花絮就能察觉郁燃对某些人的特殊态度,尤其是郁燃这种不会伪装的。
回想起郁燃进组后的种种,心中的疑影渐渐加深。
要么是闹了矛盾,要么是分了。
趁虚而入不是个好手段,但确是最有效的、最捷径的方式。
匆忙挂断朋友电话,路聿琛立刻拨了郁燃的微信电话。
接听的却是唐一乐,才得知郁燃喝醉了已经提前回了酒店。
唐一乐这个交浅言深的人,和路聿琛打了麻将加上她崇拜左昼这个原因,自然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叭叭叭叭全说了。
她讲的零碎,路聿琛从中提取到的关键信息就是,前男友,喝大了。
彼时郁燃骂完沈酌熄了火,正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尹明涵刚给她卸干净脸上的妆,见唐一乐从房间出来,忙招呼她帮忙一起脱掉郁燃身上的礼服,怕她半夜吐脏。
两人合力摆弄,郁燃倒很乖顺,只是不知梦见了什么,一直嘟囔着“张凯,颜控没有错。
”之类的话。
给人换完衣服,尹明涵和唐一乐都累出一身汗,正想喘口气洗澡睡觉,敲门声响起。
张凯以为是他点的外卖到了,猝不及防开了门,看见站在外面的路聿琛,一脸错愕。
然后事情的走向,变得离谱。
让他从懵逼变成无语。
他被迫旁观了一场自家祖宗的醉酒表白大戏。
所以这一宿,除了郁燃,谁都没睡好。
有人欢喜有人愁,从酒店出来路聿琛便开车回了横店,纵然想和郁燃再待一会,碍着旁边三人的审视,他也不能多做停留。
再开这段路,心境已经和上次雨夜时截然不同。
这次,连拂过车窗的风都带着甜意。
回到瀚海林苑时天光已经微亮,暖金色的朝阳泼洒天际。
路聿琛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过量的兴奋剂,毫无睡意。
回到家,他冲了个冷水澡,试图压下xiong腔里几乎要炸开的雀跃,却收效甚微。
水流冲刷不去他眼底眉梢的笑意,也按不住那颗擂鼓欢腾的心。
他认真得打理着自己。
一丝不苟地刮净胡茬,换上熨帖平整的新衬衣,连发丝都精心梳理定型,务求一尘不染,容光焕发。
镜子里的男人嘴角噙着压不下去的弧度,眼底是藏不住的熠熠神采。
那是被心上人亲口确认心意后,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像个初次赴约的毛头小子,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温她醉眼朦胧唤他名字的样子,那坦诚又可爱的表白,还有颈侧被咬的刺痛,都在告诉他——路聿琛,这不是梦。
可哪知,这恋爱首日,便如此跌宕起伏……*胡列烈就在这时凑了过来。
他觑了眼路聿琛阴沉的脸色,没敢靠近。
进组这半个月,他多次试图缓和关系,全被冷硬挡回。
他实在想不通路聿琛为什么从第一天起就对他敌意深重。
后来看见左昼的声明闹得沸沸扬扬,结合他第一天聚餐当众说郁燃坏话后被泼了酒,他也能猜到七八。
郁燃真是好命,之前还拒绝王伟翼,合着是有更好的金主在这。
鄙夷郁燃的清高但不影响他对实际利益的向往,今天是他的杀青日,他想最后努力一次。
毕竟左昼的ip本本火爆,以后能再蹭上个角色也是好的。
他绕了个圈,走到陈振旁边,半蹲在椅子旁边:“导演,收工以后我请客,来赏个脸吗?”陈振倒是对他没什么意见但是也不熟,瞥了眼时间婉拒:“算了吧,今天不一定几点收工。
”“大家都去了,您作为领头羊不来不合适啊。
”胡列烈这话一出,陈振不去倒显得不合群,制片投资多少双眼睛盯着,凭什么就你谱大?陈振点头应下,但没给人什么好脸色,毕竟胡列烈这话梢里带着些暗暗的压迫和威胁。
路聿琛可以不在意投资金钱方面,但他还是需要去维护关系的。
见陈振松口,胡列烈胆子也大了些,手顺势搭在陈振胳膊上:“导演,您能帮我问问路编剧去不去吗?”陈振被这触碰激得一阵鸡皮疙瘩,抽回胳膊往旁边挪了挪:“人就在这儿,你自己问呗。
”胡列烈娇羞一笑:“还不是路编剧对我有误会,我不敢嘛~导演你帮帮我呗~”陈振倒也不是歧视同性恋,圈子里这种事稀松常见,男女通吃玩的花的更是不在少数,但是他实在受不了胡列烈这种男生夹嗓子的黏糊声音。
“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说完他瞥了眼旁边的路聿琛,那人连个眼风都没扫过来。
聚餐?路聿琛根本不可能去。
陈振笃定道:“他不去。
”“还有谁不去?”他话音刚落,路聿琛就接上了。
???陈振差点噎住,不是哥们,你要不要这么打我的脸?倒是胡列烈反应快,脸上瞬间绽开喜色,见路聿琛这堵铜墙铁壁竟裂了缝,忙不迭地说:“就差您了路编剧,全组我都问遍了,都去。
”“都?”路聿琛挑眉。
胡列烈猛点头。
路聿琛闻言“嗯”了一声,冷冷道:“那我也去。
”胡列烈懂得见好就收,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刻知趣地溜了。
陈振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打进组,路聿琛就在不断刷新他的认知。
太反常了。
这反常的触发点究竟在哪?仔细咂摸刚才三人的对话,他恍然大悟。
懂了,胡烈烈说都去,所以他这兄弟又奔着郁燃去了。
陈振不禁仰天长叹,这场闹剧什么时候能结束,他就不该心软帮路聿琛这个忙,给他拍这个本子。
前几天路聿琛他爸还给他打电话,话里话外暗示他劝路聿琛主动退出剧组。
作为路聿琛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对路家那点破事了如指掌。
毕竟当年路聿琛他妈出轨这事被路兴国这个受害者宣扬的人尽皆知,一度成为他们那茶余饭后的笑料。
路兴国这人古怪,陈振头回见被戴绿帽还自己四处宣扬的。
后来才明白,这全是算计。
就凭这事,路聿琛姥爷家被迫让渡了不少股份给路兴国。
电话里陈振劝了路兴国几句,说孩子大了别管太紧。
路兴国话说得漂亮,无非是担心儿子受骗,一片慈父心肠。
要不是看见路聿琛那天一身伤他还真就信了这话,谁家好爹能下那么重的手?不过他也纳闷,以路兴国的手段,怎么会只打几个电话就偃旗息鼓?剧组至今仍在正常运转。
凭路兴国的实力,让这剧组一夜消失都易如反掌。
吐槽路聿琛归吐槽,陈振可不想自己在这大热天辛苦拍的剧付之东流。
思量再三,陈振斟酌语言,起了话头:“你说咱这剧,能正常拍完吗?”路聿琛正神游,被他这话拽了回来,像看神经病似的睨他:“有话直说。
”陈振干脆挑明:“你爸那边……我感觉悬。
”“花我的钱又没花他的钱,他是个什么玩意。
”路聿琛嗤笑一声,随即想起什么,补了句,“放心,有人治他。
”待在瀚海林苑修养那三天,他接到了姥爷的电话,不,严谨的说,是爷爷。
因为路兴国是入赘的。
但是当初为了路兴国创业,不想外人说闲话,才让路聿琛跟了路姓。
视频通话时,他有意无意地展示了胳膊和后背的伤痕,果然引来老人关切的追问。
老人就他妈妈这么一个闺女,自然对他宠的没边,包括对他爱好和事业的支持。
路聿琛也没瞒着,添油加醋的全说了,给老人气的差点要打飞的过来。
后续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但也能大概猜得到,否则路兴国不会至今毫无动作。
《朱砂画魂》是他第一次出面,以真名担任编剧。
他是左昼这事,早晚会被扒出来,他自己不说,路兴国的狗腿子们也会从各个地方搜消息报告给他。
与其被动,不如主动权在自己手里。
所以从他微博掉马,到他回家挨打,全在计划之内。
他这一闹,惊动二老,再施压给路兴国,对方反而明面上不能做什么了。
挨一顿打,换剧组,值。
更何况,他还得到了意外之喜……郁燃的心疼和上药。
超值。
如今障碍扫除,他终于可以安心追求郁燃了。
哦对,郁燃。
一想到这,他心又往下沉。
路聿琛恨不得去化妆室找郁燃问个清楚,又碍于剧组人多眼杂被硬生生钉在原地。
他想当面问问,她昨晚说的话到底做不做数。
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在酒店现场拟份合同,白纸黑字,让人无从抵赖。
这一天天的心情好像过山车,而他现在,就是机器故障,被倒悬在山顶,能拯救他的,只有控制这辆过山车的实操手——郁燃。